當齊二公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天將傍晚了,他從那個大花椅子上撐着坐起來,意識還有些朦朧,幾秒後,鼻翼下掠過一縷酒香,他眼睛剎那間瞪大!
是自己酒莊的三日濃!
他費力的睜了睜眼睛,擡頭,桌對面正坐着一個清閒泰然的女子,不是別人,自然是江淮,一旁,給她斟酒的便是高倫。
桌上菜色琳琅,香氣四溢,卻還是不如那一小壇三日濃散發出來的酒香迷人,看着那小酒罈上面貼的紅紙寫着的‘齊’字,齊二公痛嘆一聲。
聽到他的聲音,江淮緩緩擡頭,道:“齊二公,醒了?”
齊二公至時已經傾家蕩產,分文無有,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遂態度十分惡劣的說道:“當然!”
高倫眸光一凜,卻被江淮攔住,她從袖子裡取出那張疊得四四方方的房契,一下擲在菜盤子上,齊二公想搶,卻不知哪裡飛來一隻筷子,直接穿過房契,扎透木桌!
齊二公一駭,擡頭看着將杯中酒飲盡的江淮,道:“御典大人……您……您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啊?”
江淮揮手,高倫又斟了一杯,順帶給齊二公也斟了一杯,剛要倒,卻發現壇中已經無酒了,抹過壇口僅剩的一滴放進嘴裡,江淮微蹙眉:“沒了?”
齊二公心疼的緊,他方纔一醒過來就聞出那是什麼酒,那可不是普通的三日濃,這豐滿醇厚的味道,這精打細算的分量,絕對是老窖的十年典藏啊。
沒想到這纔不一會兒,就被江淮給糟蹋了!
可就在他以爲酒已經全喝完了的時候,江淮卻突然彎腰從桌底下又取出來一罈,齊二公上眼,好懸氣死,那小罈子上的紅紙已改爲白紙,這就是二十年的了!
江淮見齊二公氣的要翻白眼,連忙道:“別抽別抽!你看這個是什麼!”說着,從桌子底下又拿出一罈一模一樣的。
齊二公一口老血哽在嗓間,江淮笑着道:“別抽別抽!你再看這個!”
於是,她又這樣反反覆覆了三遍,拿出了四小壇的酒來,氣的齊二公是好懸魂歸黃天,他擡起手指着她,渾身都開始哆嗦:“你……你這個……敗家娘們兒……這可是……這可是我們老窖數十年的……數十年的窖藏啊……你就這樣拿出來……簡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江淮眉梢微挑,在他腥紅目光的注視下,最後單手拎着一個白色的瓷罈子上桌,笑道:“齊二公,你瞧瞧這是什麼?”
齊二公還用她說,好懸撲上去,還好高倫攔着,他滿面熱淚縱橫,道:“這……這可是百年酒膏……我們齊家老窖的命根子啊……”
江淮臉色頗爲驚訝,問道:“百年酒膏?幾百年?”
齊二公哽咽着伸出一個手指頭:“一百七十年啊。”
江淮‘哦’了一聲,揪着那個紅色的壇塞子,用力一拔……‘啵’的一下,隨着那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有一股濃重的醇香從壇中漫出,還不到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斥滿了整個屋子,光聞着,就要醉了。
齊二公捂着胸口,腿軟的坐都坐不住了,咣噹一下摔到地上,拍着那冷磚就開始嚎啕:“爺呀!爹啊!洪玉不孝啊!咱家酒莊的百年基業就讓這麼個玩意兒給全全糟蹋啦!我還不如去死!――”
他嚎完這一席話,悄沒聲的瞥眼看着江淮和高倫,誰知人家連看都不看他,四隻大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那壇酒膏。
醇香濃郁,渾然天成的白嫩剔透,江淮活了十九年,頭一次見到白色的酒膏,而且聞起來實在是太誘人了,素日的普通酒膏只有勾兌後纔有此味,像齊二公這個,應該是能直接喝的吧……她小心的拿起一旁的乾淨瓷勺,一點點的向那偏凍兒狀的物體上舀去……
“大人不行啊!”齊二公伸手驚呼。
江淮停下手,一旁的高倫嚥了下口水道:“不過是一勺酒膏,我們大人又不是沒空嘴嘗過,你攔什麼?”
齊二公知道這是個外行,嘆着氣搖頭:“你有所不知,我們齊家老窖能從韶州一路殺來長安,就是因爲這個老輩傳下來的酒膏,旁人的酒膏,一勺能兌一罈,我們這個,別說一勺,就是指甲蓋大小,就能兌百壇啊!”
江淮眼底微驚:“這麼厲害?”
齊二公開啓小雞啄米式點頭。
江淮深吸了口氣,架不住滿鼻子的香氣,舀了一勺,遞到嘴邊,看樣子是非喝不可了,齊二公這個攔啊,說的吐沫星子都噴出來了。
“大人!就算是您千杯不醉,這一勺下去少說也得迷糊個三四天啊,不如兌了喝,兌了喝!”
“啊――”
江淮張大嘴,眼看就要喝了,卻突然停下了,勺子往旁邊一放,利落道:“還想不想要你這酒膏了!”
齊二公愣在原地,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不住道:“想……當然想。”
江淮擦了擦手,將酒罈塞好,把那隻筷子拿起來,將房契收在懷裡:“這樣,你這房契我是肯定不能還了,但你的所有庫存,包括這攤子酒膏,我都不要,你全都帶走,回你的韶州老家去。”
齊二公一聽這話,頓時生出一抹希望來,店面算什麼,這酒膏和庫存纔是正經,只要有這些,他就不愁翻身,遂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哎――”江淮話鋒一轉,似笑非笑,“你先別急着謝我,我這麼做,自然是有這麼做的道理。”
齊二公一咽口水,不安道:“大人……想要什麼?”
江淮用扇子指了指他的脖子處,道:“那個。”
齊二公開始還以爲江淮是他的腦袋,嚇得鼻涕眼淚四處甩,高倫嫌棄得不行,才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們大人是要你告訴她,那個法印,是哪裡來的。”
齊二公擡頭,對上江淮清冷的視線,渾身的血都凍住了,他捂了捂脖子,眼中猶豫,江淮眼睛微眯,作勢要摔那個裝着酒膏的瓷壇,齊二公經不住,忙雙手不停的拍地道:“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江淮這才放下酒膏,坐回在椅子上,道:“說吧。”
齊二公賊兮兮的看着她,爲了自己的百年家業,只得無奈道:“是從……是從長生教來的。”
江淮眉梢一挑,在齊二公恐懼的目光中徐徐走過去,揪着他的領子一掀,果然,在他那個粗壯的大脖子上,有一個紅色的圓形圖案,畫得好像是條半翼的龍,她問道:“這代表什麼?”
“……”齊二公又開始猶豫。
“高倫,給我摔!”
“別!我說我說!”齊二公連忙道,“有了這個法印,我就能延年十年!”
江淮的手驟然一鬆,將他扔在一旁:“那個長生教在哪兒!”
齊二公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喘着低低道:“在……洞庭峰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