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閣。
寧容左斟了杯茶放在江淮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怎麼生了那麼大的氣啊,那蔣氏也算是個美人,瞧叫你兩扇子抽的,都抽成花貓了。”
江淮呼了口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怎麼?你心疼啦?”
寧容左挑眉:“胡說什麼。”
江淮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窘迫的咳了幾聲,起身道:“茶也喝了,氣也消了,我就先走了,多謝殿下招待。”
寧容左一步上前攔住她,慢悠悠的說道:“你着什麼急啊,本王爲了寬泛寬泛你的心,特地命修仁去請了宮中最好的歌舞伎,來給你解悶,看完再走也不遲。”
江淮後退一步,冷冷一笑:“我說殿下,你此次回京實屬不易,不好好想想如何討得皇上喜愛,偏偏每日鼓搗這些沒用的。”
寧容左凌眉一豎,面容似笑非笑:“的確,大人說的不錯,我的回京之路實在不易,三番兩次被人的攪黃。”說着,彈了下江淮的臉蛋,“你的這張嘴,還真是讓人又恨又愛啊。”
江淮打開他的手,粗魯的向後退了幾步,卻不想踩到了散落在地的書本,腳下一滑,下意識的去拽寧容左的袖子!
某人不察,也順勢美滋滋撲了過去!
片刻,硝煙散去。
江淮推了推身上的重物,厭棄道:“快起來!”
某人卻死皮賴臉的繼續趴着,一邊裝作起不來,一邊剋制道:“腳抽筋兒了,休息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江淮白了他一眼,想要推開他,卻被攥住了手。
“疼!”
江淮也學聰明瞭,藉着傷口爲由,連連呼痛。
寧容左聞聽,纔不甘心的坐了起來,拿過她的手小心查看着,語氣稍有自責:“我怎麼把這茬忘了。”
江淮瞧見他認真的樣子,脣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一把抽回手,坐到軟榻上,自在道:“不是說有歌舞看嗎?怎麼還不到啊?”
某人察覺到被騙了,臉色一黑,衝着門外喝道:“修仁!讓她們進來!”說罷,自己也坐到一旁。
修仁在外面和一羣歌舞伎聽得面紅耳赤,聞言,連忙應道:“是!”
說着,打開殿門讓那羣衣着十分清涼的美女進去。
江淮瞧着這羣魚貫而入的女子,愣了愣,這是歌舞伎嗎?
這分明就是……
她臉色微紅,彆扭的問道:“這是?”
寧容左扔了顆棗子在嘴裡,含糊不清道:“這是我從二哥那借來的,怎麼樣?不錯吧?”
“不錯……不錯……”
恆王的確一向喜歡這些不怎麼正經的東西,江淮也無話可說,只得用手背拄着下巴,欣賞某人嘴裡那所謂的歌舞。
“開始吧。”寧容左吐了棗核,頷首道。
話音未落,一縷嫋嫋的笛音直接貫穿整個大殿,頗有些急切,一行美人也緩緩展開身形,於殿中擺好誘人心絃的姿勢。
琴音追上,曼妙的聲音彷彿在地上攤開一卷精美的畫軸,美人急旋着裙襬,腳尖攛掇,恰如玲花綻開,襯的眼前紅成一片怒海,涌着沁香。
又不知何時,隱約中多了一絲簫聲,瑟瑟抖顫,彷彿嗚咽,美人們的身型也逐漸消緩,霎時間聚集,像是瞬收的洪水,讓人措不及防。
驀地,笛聲又起,中間的那名美人從袖管中猛地甩出兩條白色的緞帶來,又順又長,幾乎要打在眼前,還未及反應,又縮了回去,只留下一抹獨道的幽香。
似是梅香。
再看過去時,美人們的衣服卻不知何時由紅轉白,料子也更少了些,大片的赤背就這樣暴漏在空氣當中,她們檀口輕啓,抖動着腰間的銀鈴,配合着動聽的音樂緩緩唱了起來,但聽來聽去,卻不解其意,像是疆外的邊蠻族語,可韻味不減。
寧容左瞟了一眼江淮,她果然被這精妙的舞曲吸引住了,瞧着那認真的模樣,倒有幾分沒來由的可愛。
要是她能一直如此天真稚嫩就好了。
突然,江淮的面色一僵,霎時變得十分難看,寧容左皺眉,不解的轉過頭去,面上也是一片訕色。
只見美人們跳到第三曲時,紛紛褪了本就超薄的外衣,唯剩那似肚兜不是肚兜的裡衣,且是紗料子,身前的光景幾乎肉眼可見,加之動作幅度極大,一不小心就走光……一不小心就走光……
寧容左揮手叫停,問道:“怎麼回事!”
爲首的美人扯好衣服,無辜的問道:“殿下怎麼了?舞不是一直這樣跳的嗎?”
寧容左瞟了一眼身旁人的臉色,咳了幾聲,正經道:“我說招待御典大人,是讓你們把白天的節目演出來,不是晚上,我和二哥私下看的那個。”
美人們互相看了一眼,紛紛無奈的穿好衣服,擺了姿勢,準備重新扭動一曲。
江淮轟然起立,耳根雖紅,面上卻一副正派:“罷了,你們先退下吧,我也看累了。”
某人臉皮甚厚的附和道:“對對對,你們快下去吧,丟人的東西。”
美人們巴不得下去休息,得了令,優哉遊哉的離開了。
回頭,寧容左回頭解釋道:“這是意外,這都是二哥的作品。”
“那你的作品呢?”江淮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他,“竟是些側詞豔曲,污了我的耳朵和眼睛!”說着,氣沖沖的就向殿門走去。
“等下。”寧容左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走下榻,慢吞吞的再次張口,“你先……”
話音剛落,腳下一滑,又是那本書做的孽!
眼見着他撲撞了過來,江淮下意識的閉眼,將雙臂橫在身前!
只聽‘轟——’的一聲,再睜眼,寧容左撐着雙肘,抵着頂樑柱將她禁錮在身前!
他微咬了咬牙,方纔衝的太猛,又怕撞到她的傷口,只好用膝蓋頂住柱子,這會兒褲管溼潤,右腿毫無知覺,估計是流血了。
他扯了扯下衣襬,擋住血跡。
江淮嗅到了那抹腥澀的味道,略微低頭,擔憂道:“沒事吧。”
寧容左疼滿頭虛汗,沾溼了他烏黑的髮絲,瞟了一眼那書,淡淡道:“無妨。”
江淮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認清書的名目之後,只覺得他活該,繼而忿忿道:“就知道看這些不正經的圖畫,摔死你也活該。”說着,伸手推了推他。
膝蓋不能吃力,也無法回彎,寧容左身子一晃,又往前傾了一點兒。
江淮在心中呼哀,不推還好,這一推,好傢伙,兩人又靠的近了些。
她再如何灑脫,畢竟也是個良家未出閣的黃花女子,和一個比陌生人還要尷尬三分的男子這樣摟摟抱抱,實在是禁不住窘態,道:“殿下?”
寧容左臉色疼的發白,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也是倒黴,索性懷中佳人聊以安慰。
他頗爲無力的將下巴墊在身前人的肩上,低低的說了一句:“好疼,你抱我一下,抱我一下就不疼了。”
江淮甚是佩服他能用‘你吃飯了嗎’的語氣說出如此肉麻的話,可轉念一想,他這兩次受傷多多少少都和自己有關,加之四年前的愧疚,便鬼使神差的擡手,輕輕的環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身前的人微微一顫。
寧容左閉眼一笑,索性也將她摟在懷裡,用力頗深。
江淮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妙,點了點他的後背:“殿下,好了吧?”
那人卻執拗的搖着頭:“不行,要一點也不疼了才鬆手。”
江淮心下好笑,這人怎麼像個孩子似的,遂說道:“鬆手,我幫你看看傷口。”
那人依舊無法動搖,只是往前挪了一步,將她死死的抵在柱子前,擡頭,一句話不說的盯着她。
江淮被他看得發慌,如此距離之下,才恍惚發覺這人憑良心說,長的還真是清俊,尤其那雙眼睛,景色幽深,內容豐富,能演一出大戲了。
殿中無人,一片死寂。
聽到她心臟強有力的跳動,還帶着三分緊張,寧容左寡淡一笑,又深深的將頭埋了過去,墊在那消瘦的肩上。
他的聲音像極了古琴單撥絃絲時發出的響動,深厚低沉。
“江淮……”
察覺到頸邊某人微熱的呼吸,江淮渾身一緊,她還未出閣,到底不懂這些,剛要開口相責,寧容左卻轉頭,輕輕的的啄了一下她的脖頸。
‘轟——’的一聲。
江淮的腦中瞬間炸開,冰涼的脣瓣在觸碰到她微熱的肌膚時,瞬間激起一層淡紅的纏欲之氣。
感到那愈加放肆的趨勢,江淮也不顧什麼的傷口,一把推開身前的人,雙頰緋紅,像極了熟透的蘋果。
她扶着柱子,指着寧容左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眼瞧着到這份兒上了,寧容左一不做二不休,疾聲道:“江淮,我……”
“別說出來!”
江淮卻突然厲聲阻止,她看着那人,眼眸間的波瀾微微盪漾,顫着脣角,謹慎道:“我不管你要說什麼,都……都不要說出來。”說罷,趔趄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寧容左站在原地,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過了好久,被膝蓋間的疼痛拉回思緒。
他無力的坐了下來,從懷中拿出那枚扳指把玩着。
半晌,才淡淡道:“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