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
這兩個字說的是有理有據有醋意,可偏偏義文都沒領悟到,一邊笑着把掉在地上的生肉往板車上放,一邊道:“原來是大將軍啊,方纔那一聲可嚇死我了,還以爲是誰家養的狗竄出來了。”
“哈哈哈哈——”
律兒靠着那偏門的木框,不顧規矩的笑出聲來,回頭看了看院裡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人影,但想來是在看蘇綰。
她這一看,笑的更歡了,許是裡面的蘇綰也笑了。
再說江璟,他以爲這自己的名字足矣震懾到義文,把他嚇得屁滾尿流帶着板車有多遠滾多遠,誰知居然被反羞辱一句是狗。
深吸一口氣,他有些薄慍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我是狗,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夠讓你的腦袋掉三次了。”
義文手上動作未停,不知道是真不怕還是神經大條:“小民沒將軍您是狗,小民是說,您方纔那喊聲像狗。”
高倫冷汗直流,這還不如不解釋呢。
“啊哈哈哈哈哈——”
而律兒捂着肚子,笑得直抹眼淚,嚇得高倫看了一眼江璟,趕緊過去推了律兒一把,小聲皺眉道:“傻笑什麼,喝了傻婆子尿了?”
“你說什麼?誰的尿?”
律兒果真是笑過頭了,沒聽清他的話。
高倫氣得咬牙,瞥了一眼江璟,好在那人並沒有怪罪,只是走過去義文旁邊,止住他的動作,問道:“你是幹什麼的?沒事鬼鬼祟祟的跑到這錦園偏門來做什麼?”
義文一愣,旋即笑道:“鬼鬼祟祟?小民這是正大光明。”故意調皮的賣了個關子,“正大光明來送肉啊。”
江璟微微眯眼,不信道:“往常不是崔玥屠來錦園送肉嗎?怎麼今日換成了你?”一直那板車上的許多鮮肉,“你能認得過來嗎?”
義文信誓旦旦的點頭:“當然。”
江璟冷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孩子倔脾氣,指着其中最大的一塊紅白相間的肉問道:“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肉?”
義文也依言答道:“豬肉,豬五花。”
“那這塊較小的呢?”
“羊肉,羊裡脊。”
“那這塊呢?”
“牛肉,牛臀尖。”
“這塊呢?”
“鵪鶉。”
“這塊?”
“鴿子。”
“這塊?”
“雞胸脯。”
“這塊?”
“去了皮的魚肉。”
這一圈下來琳琅滿目,根本沒難倒義文,於是江璟在不知不覺間加快了提問的節奏,想用反應速度來考住他,從而達到贏得目的。
雖然是問過的問題。
“這塊!”
“鴿子!”
“這塊!”
“羊裡脊!”
“這塊!”
“雞胸脯!”
這下子,別說律兒笑不出來了,就是高倫也一臉上火,莫名其妙的看着和義文使勁兒的江璟,心道他吃了醋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智商在以手抓不住的速度下滑,而且越滑越快。
不過這場戰爭仍在繼續,但義文居然真有些跟不上江璟的節奏了。
“這塊!”
“鵪鶉。”
“這塊!”
“牛臀”
“這塊!”
“豬臀”
“錯了!!!”
江璟眼睛一瞪,激動的指着義文的鼻子:“錯了!錯了吧!”
“我、我……”
義文一臉憋屈,蒼白的反駁道:“我沒錯。”
“沒錯?”江璟可算是逮到一個漏洞,不依不饒道,“這塊肉明明是豬五花!你說的是豬臀尖!是不是!對不對!你還敢說你是來錦園送肉的!你連個肉都不認識你送什麼肉!”
義文被罵的啞口無言,臉色紅一陣紫一陣,心道他聽說過江璟如何如何威風,如何如何霸氣,如何如何一人敵萬軍,卻沒聽說過這人是個大無賴大流氓大厚臉皮啊!
他都把自己問蒙了,可不得答錯嗎!
“我是……”
義文氣的想要爲自己辯白,但江璟根本不把話語權給他,言之鑿鑿的說道:“趁我沒發火之前,趕緊給我滾回去!”
“滾去哪兒?”
正在義文無措之時,蘇綰從那偏門裡走了出來,她未梳妝發,柳眉細細像新月,雙眸剪水如秋露,一身偏紫色的冬袍在身,襯的氣態孤冷清高,但臉上卻有着些許不耐煩,“還要發火?若真是要發火的話就滾回侯府去,別來我這裡耍威風。”
一晃好幾天沒看到蘇綰了,她這副未施粉黛卻依舊美輪美奐的容貌猛然撞進江璟心裡,使得他微愣兩秒,眼眸輕顫了顫。
隨後輕咳了咳,指着在風中懷疑人生的義文:“可這小子還沒回答我方纔問的問題呢,他來錦園目的就不純。”
蘇綰攏了攏衣領,冷漠道:“那我替他回答,他從青園街的肉行來的,名字叫王義文,來錦園是送肉的。”
江璟不死心:“往日送肉的不是崔玥”
“崔玥屠前兩日傷了。”蘇綰打斷他的話,“前兩日下雪結霜,崔玥屠在自家門檻上摔斷了腿,義文是他侄子,這兩日讓他幫幫忙。”
義文?
連姓都不帶。
江璟的醋酸到了一定地步,不打算放過王義文,卻聽蘇綰面無表情的質問道:“你來做什麼?可是侯府出了什麼事?”
江璟冷言道:“我先問你,這王義文不過是一個送肉的,爲什麼要你和律兒一起在這偏門處等着?”
蘇綰回以同樣溫度的眸光:“錦園裡人稀太冷清,正義說話有趣兒比說書的還俏皮,我每日等他爲了解解悶兒還不行嗎。”
江璟聞言,也不繼續發火,只擺手道:“人稀冷清不算什麼,你也不必這什麼義文給你解悶,以後我給你說書。”
蘇綰略微不安,上下一打量:“你什麼意思?”
剛好,她看見了高倫手裡的包袱。
“我來和你一起住。”
江璟道。
蘇綰靈眸睜大,趕緊一把推開高倫,把律兒拽回來,抓着偏門就要拼盡全力的合上,生怕晚一秒就被江璟闖進來。
結果。
結果當然是沒關上。
只不過江璟這一步邁的有點兒慢,臨了只扒住了那門框的邊,於是只聽轟的一聲,被那木門給夾到了手,登時皺眉痛嘶!
“將軍!”
律兒驚慌道:“公主!將軍受傷了!”
蘇綰聞言,立刻停了手,侷促的瞧着還扒在門框處的手,雖然手指皮肉不缺,但被夾到的掌心青紫明顯,流出細細的血來。
倒吸一口涼氣,她下意識的鬆開手,捂着嘴巴後退兩步,同時那門也吱的一聲重新打開,夾手的位置沾了江璟的血。
“將軍!”律兒連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他,“這十指連心,手掌受傷是最疼的了,趕緊包紮一下,進來擦藥。”
蘇綰見狀,臉色有些僵硬彆扭的說道:“回侯府去擦藥。”
江璟皺眉擡眼,又低頭瞧着自己的掌心,用帕子按了一下,結果傷口又不流血了,他冒傻氣,又擠了點兒血出來,擡給蘇綰看。
“不行,我這血流不止,得趕緊處理一下。”
他說着,一臉嚴肅的掠過高倫和律兒,輕撞了一下蘇綰的肩膀,大搖大擺的走近錦園北院,左右看了看,憑着猜測找對了方向。
“失血過多!我頭暈!”
他在過兩院中間的月門時,還不忘底氣十足的沉聲催促。
蘇綰一臉生氣和爲難交織,回頭和看大戲的高倫和律兒對視一眼,死命的攪了攪衣袖,跺着腳跟了進去:“你給我站住!滾出去!”
律兒歪頭看了看,笑得美滋滋的:“將軍還真是可愛。”轉身和一臉冰冷醋意的高倫對視,又趕緊摟了摟他,“不過還是你最可愛!”
高倫不太開心的推着她:“把手鬆開。”
律兒一個勁兒的往他懷裡蹭,笑吟吟道:“生氣了?”伸手不老實的往他懷裡鑽,“讓我摸摸瘦沒瘦?還是胖了?”
王義文還在呢!
高倫俊臉霎時泛紅,趕緊抓住律兒的手,對一臉迷茫的王義文吩咐道:“這些肉都髒了,你回去弄新的來,銀錢照付。”
王義文鬆了口氣,一邊唏噓着江家各個是奇葩,一邊把肉收拾好了放在板車上,緊趕慢趕的離開了。
這裡是錦園偏門外的小巷,除去來回出府入府送菜送肉的,基本沒人行走,於是律兒俏皮的咬着嘴脣,趁高倫一個不注意把手伸進他的衣衫裡面,眨眼便探到了腰帶下面。
高倫一駭,嚇得渾身直竄機靈,一邊按律兒的手一邊關門,裡外忙亂的不行,低聲罵道:“你個小蹄子,趕緊把手給我拿出去!”
律兒哪裡肯,絲毫不怯羞的繼續往裡探着,身子也一個勁兒的往他眼前兒貼着,嘻嘻道:“你和將軍要在這裡住多久啊?”
高倫抓住律兒的手,被這丫頭弄得有些生理反應:“將軍這回過來是下了決心的,估計是不會搬出去了。”
“太好了!那咱們兩個也可以住在一起了!”
“你把手給我啊。”
隨着高倫這一聲呻吟,時辰從午後來到傍晚,那夕陽撲來的又狠又快,像是一盆潑來的狗血般,長安城瞬間紅的像是燭身。
江璟出去下人住的南院,找到蘇綰住的北院,一路上的確沒發現什麼伺候的僕人,近身的只有律兒,剩下有兩個幹粗活的小廝。
“江璟!你給我站住!”
蘇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和沙啞,估計是邊追邊喊得。
可即便是這樣,江璟的腳步也分毫不停,先身進了正房,迎面是一股熟悉香甜的杜鵑花香,這和蘇綰一樣的味道實在是太讓人懷念了。
想來,他都足足四年多沒碰過那人了。
猛地回身,卻和停腳不及的蘇綰撞到,江璟一把抄住她的腰,只可惜力氣太大,那人撞在他肌肉賁起的胸口處,撲通一聲。
“好痛。”
蘇綰嘟囔一聲,萬分不快的推開他:“你給我出去。”
江璟選擇用行動說話,也就是把左手遞了過去,結果那本就流的少的血被一路上的風吹乾了,看上去根本就不需要擦藥。
蘇綰皺起好看的柳眉:“幹什麼?”
江璟咬咬牙,一把那把半結的血痂撕開,鮮血瞬間涌了出來,看的蘇綰驚呼一聲,本能的用手按住他的傷口:“傻子!”
江璟是痛並快樂着:“這回能幫我包紮了吧。”
蘇綰聞言擡眼,意識到自己方纔的失控,厭煩的推開他:“誰要幫你包紮傷口,趕緊給我離開這裡。”
“真挺疼的。”
江璟的聲音有些虛:“我剛纔撕的太狠了,幫我處理一下吧。”
蘇綰見狀,皺眉認命的嘆了口氣,越過他的身子去那巨大的博古架前找着什麼,低冷道:“擦完藥就給我回去。”
江璟沒說話,規規矩矩的搬了凳子坐過去,結果蘇綰找到藥瓶後,轉身就見他坐在自己正前方,還捱得特別近,嚇了又罵了一句。
“傻子!”
蘇綰氣憤低斥一聲,把瓷瓶給他:“快擦!”
江璟表情複雜,把手乖巧的攤開。
蘇綰瞧着那翻皮流血的傷口,沉默幾秒,這才把那藥瓶的紅布塞子打開了,撒氣的把那白色粉末灑去傷口上面。
“疼疼疼。”
江璟微微呲着白牙,隨即又不好意思的咳了咳:“不疼。”
“疼死你也是活該。”
蘇綰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手上動作已然在放輕,隨後給他的傷口纏了乾淨的紗布,繫了一個小巧的結釦後又開始趕人:“走吧。”
江璟這回沒有說話,也沒有別的表情,這正房的門沒關,他竟然真的直接轉身走出去了,並且過程中絲毫沒有猶豫。
蘇綰瞧着他離開,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猛地刺出一絲失落,然後進去了臥房,脫至白色寢衣後鑽進被窩,打算提前睡了。
正在此時,臥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江璟抱着新被褥走了進來。
蘇綰一驚,攏着被子坐起來斥道:“你幹什麼!給我出去!”
誰知江璟把門關好,還上了鎖,再行雲流水的把被子和褥子鋪到牀下,脫得也僅剩寢衣,一副無慾無求的樣子躺了下去。
蘇綰看的一頭霧水,很快氣衝上頭,撐着牀邊往下看,喊了兩聲見江璟沒反應,便又往下伏了伏身子:“你幹什麼!”
“睡覺。”
“回你的侯府睡去。”
“你這話就說錯了,這錦園是我小妹花錢買的,我身爲大哥,睡在這裡是天經地義。”
“你什麼意思?你賴在這裡那和我住在侯府有什麼區別!”
“一個是晉國侯府,一個是錦園,你難道不識字嗎?”
江璟說着,緩緩的睜開眼睛,瞧着俯身質問他的蘇綰,茫然想起她嫁來的當夜,小丫頭逼問自己爲何不行歡愛的時候,也是這樣。
不過當時的蘇綰是一臉固執和懵懂,如今卻眉間遍佈怒意。
他回憶着,有些愧疚。
“江璟。”蘇綰氣的胸口有些悶,“你的臉皮怎麼”
話沒說完,誰知那人悄然撐身而起,俊臉放大的同時,蘇綰只覺得脣上落了軟軟一物,還帶着讓人悸動的男性荷爾蒙。
她的睫毛呼扇兩下,感覺到有更軟的東西要闖進齒關裡來,趕緊一把推開江璟的下巴,沒想到用力稍微大了些,那人竟直直向後倒去,咚的一聲後腦勺磕地。
“好疼。”
江璟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