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重要提醒:昨天那章後半截全改啦,麻煩大家回看一下,那個情節放那不好,節奏不對,我怎麼想怎麼不舒服,重新寫了。現在順過來了,我明天加加油,儘量不這麼晚更了,拖累有的等更的小天使陪我熬夜,真不好意思(*  ̄3)(ε ̄ *)
自鑄私錢案發後, 胡三娘子的海捕文書一直在縣衙外的八字牆及城門口貼着, 直到案子在京會審結了,胡三娘子始終杳無音信, 展見星心裡記着還有這麼個漏網之魚,但日常已不太想得起來。
得到秋果的傳訊以後, 她短暫怔愣, 隨即第一個反應就是:出變故了。
她將才收到還沒來得及看的一封信順手揣到袖裡, 跟着秋果匆匆趕往城西郡王府。
胡三娘子的屍體仍舊呈在庭前,因爲死去不久,雖然面容因中毒而扭曲,但仔細分辨, 仍然能辨認出來就是海捕文書上的形容。
這個女子因其潛入縣衙毒殺親夫的大膽行徑,在崇仁地界已傳成了有名的毒婦,展見星沒想到會在這個情形下見到她第一面,毫無疑問,也是最後一面。
她匆忙之中, 仍是考慮周全地帶了仵作來,但看過之後,她就意識到, 不用驗了,胡三娘子的死相與被她先夫極爲相似, 死因也不會有什麼差別。
爲求穩妥,她仍讓仵作上前驗了一驗,果不其然, 仵作很快躬身回覆:“縣尊,案犯就是食草烏而亡。”
這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了。
王魯在旁詳盡地說明着:“——聽見有人膽敢栽贓我們王爺,破壞我們王爺與郡王爺的親戚情分,郡王爺大爲惱怒,命在下立即查探,在下不敢怠慢,連日用心之下,終於以一家鐵匠鋪爲突破口,抓到了此婦人的蹤跡。郡王爺,您說巧不巧,這婦人這段日子正藏於小梅村中,難怪她能設下此局,加害郡王爺。”
小梅村,就是湯山村的鄰村,曾收留了湯山村村民的那個村子,如今山洪退去,湯山村的村民都已回去重建家園了。
兩地相隔如此之近,就是王魯所謂“難怪”之語了。
從他敘述中的坦然自若,展見星相信,不論鐵匠鋪,還是小梅村,一定都做好了準備,她如去查,一定可以查出相關的一連串線索來——但這線索是真的,還是別人想讓她查出來的,就不一定了。
朱成鈞在旁邊點了下頭:“行了,我知道了。你把這東西帶走。”
王魯順着他目光看去,發現指的是胡三娘子的屍體,不由一愣:“郡王爺,這是兇手,郡王爺或許心有疑惑,在下初初查到時,也不敢相信,但想及此婦人心胸之毒辣,連殺害親夫的事都做得出來,她被王爺無意之中毀敗了家業,又至今受着海捕,走投無路之下,膽敢做出對郡王爺行刺報復之事,倒也不足爲奇了——”
“倘若這就是臨川王叔的交待,我已經收到了,你還想怎麼着?”朱成鈞反問他,“要我跟你立個字據,確認無誤不成?”
王魯忙道:“不,不,在下不敢。”
展見星皺眉插了句話:“送到縣衙去,這是胡三案的人犯。”
如今尋到了,哪怕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那個案子也終於可以結了。
王魯鬆了口氣,有人接手,總比原封不動地擡回去好。
至於朱成鈞這裡信了幾分,那就不能強求了,這個“交待”給的究竟有多少水分,他心裡難道沒數嗎。
他不好久留,仵作領着衙役將胡三娘子的屍身領走,他也訕訕地一同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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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跟着朱成鈞回到了寢殿。
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展見星沉思着,朱議靈此舉是冒了風險的,從他派來的王魯看,連王魯自己都知道推出一個胡三娘子說服力不足,但他仍是這麼做了,爲什麼?
他們這裡就此認賬的可能性很小,那麼,朱議靈就要面對朝廷方面的正式審問,他寧願承擔這個風險,也要倒向被空降來轄制他的朱遜爍一方,又爲什麼?
好幾個說不通的疑問在心頭翻滾着,她差點在門檻處絆倒,朱成鈞及時回身,託了她胳膊一把,收回之時,頓了一下:“你袖子裡是什麼?”
“什麼?”
展見星信手一摸,摸到了信,才反應過來:“——是許兄寄給我的信,我還沒來得及看。”
她現在也沒空看,進去找了張椅子坐下,道:“九爺,我們來說說案子。”
朱成鈞在她對面坐下:“好的,你說。”
展見星:“……”
她覺得有點不對勁,一時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朱成鈞耐心地等了她一會兒,纔出聲道:“怎麼了?”
語調十分穩重。
展見星迴神,遲疑道:“沒什麼。”
說實話,她這陣子忙着湯山村及別的縣務,快半個月沒過來了,朱成鈞在府裡裝着養傷,也沒去縣衙,兩個人就一直沒有見面。
她有一點奇怪過朱成鈞爲何沒有變着花樣來令她煩惱——他這麼大人,樹也爬得,牆也翻得,裝傷這一條實在不該攔住他。
想過一回,便也罷了,見不到他時,她內心十分平靜,再沒有那種無計可施無可奈何的感覺了,若能一直如此,漸至淡去,那也不錯。
“九爺,”她收斂了心神,將注意力專注到案子上,同時將自己的疑問悉數說了出來。
“他現在覺得我七哥,或者是二叔,比我重要了。”朱成鈞張口點出了要害之處。
這是展見星也已想到的,她點頭道:“這變故當是出在最近,否則當初臨川郡王都不會出手挑起你與七爺的仇怨。”
但是最近,沒有聽說朱遜爍做過什麼。
朱遜爍因爲一進撫州就鞭打知縣的粗暴行徑,當時就出了名了,他要又幹出什麼胡爲之舉,多多少少會傳到崇仁這裡一些。
這點朱成鈞暫時也無法回答,道:“明天我派人去東鄉打聽一下,看看是否有線索。”
“我也叫人去問一問。”展見星說着,又陷入沉思,“打聽的時候,最好有個方向——二郡王那樣一個人,究竟能用什麼打動臨川郡王呢?”
要是反過來就好想得多,臨川郡王是江西地頭蛇,能提供給朱遜爍的方便太多了,但朱遜爍的話,他並無必要收買朱議靈——又或者,不是收買,是要挾,他拿住了朱議靈的把柄,要挾住朱議靈自己把這個鍋背了大半?
展見星想得腦袋都有點疼了,想不出來,忍不住擡手揉了下額角,感覺袖子有點沉重,這下想起來,她還揣了許異的信。
橫豎沒結果,她便把信拿出來,拆了準備看一下換換思緒。
信上一小半是寒暄,話一話別後近況,然後底下長篇累牘,都在激動地感嘆宮中新添了二皇子,他那份情感不但真摯,而且熱烈,雖然他很顯然沒機會見到才降生的二皇子,但憑想象往二皇子身上堆砌了七八個好詞,又讚美皇帝,因爲皇帝新得了兒子也很高興,把在京的官員按品級都發了獎勵,許異得了一吊錢,他把那串錢拆開了,分了兩個裝到信封裡,隨信寄來給展見星與朱成鈞,說是讓他們也沾沾喜氣。
展見星原還沒注意,把信封倒一倒,真從裡面倒出兩枚成色嶄新的銅錢來,她對着愣了片刻,沉重心情都消去了些,實在忍不住好笑——這叫什麼事兒?
添丁固然是喜事,但許異一個還在觀政的見習官員,歡喜成這樣真是沒頭沒腦的。
“他這是什麼毛病?怎麼每回皇上生兒子,他都這麼激動?”
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展見星一驚,才發現朱成鈞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走到她身後,就着她的手裡一起在看信。
“……”
他這一說,展見星想起來了,確實是,頭一回聽見皇上得子的時候,他們還在代王府裡,那時候許異也很開心。
而這回,許異更高興了,看他這勁頭,身邊人都不足以分享他的喜悅,竟是千里迢迢寫了信還捎了錢來才足意。
她把正翻到的這頁紙又看了一遍,仍不明所以,只是忍不住又想笑,搖頭道:“許兄這份天真爛漫,也屬難得,算了,不管他怎麼想的,捎東西又捎口信過來,總是一片好意,九爺,這個給你。”
她把其中一枚銅錢從身旁的茶几上撿起來給他。
從表情看,朱成鈞先不大想接,但隨後仍是接了過去,也沒再說什麼話。
展見星心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她疑惑着要把厚厚的信箋揣回信封裡去,忽然發現正看着的這張沒有結語,後面應該還有一張,便又頓住,把末後一張翻出來看。
這一張上寫得還很滿。
似乎是路途遙遠,難得寄一回信,許異恨不得把京裡的新鮮話兒都分享出來,也似乎是因爲這件事確實和昔日的同窗們有點關聯,他詳詳細細地寫着,近日,二郡王朱遜爍往京裡進貢了一個道士,皇帝要給在江西替他牽制寧藩的朱遜爍顏面,收下了。
——最後一句是展見星自己想的,許異並不知其中內情,沒說到這樣,他只是表示了一點擔憂,朱遜爍到了江西,看上去又挺能從皇帝那裡找存在感,許異知道展見星昔日與他有隙,恐怕對上了再吃虧,所以撿自己聽聞到的消息提醒了她一下。
展見星捏着信紙,凝住眼神,心想——
“原來如此。”
她沒有說出口,這一句是朱成鈞立在背後,替她說了出來。
展見星轉過頭去,兩人目光相對,都知道了彼此未竟之語。
“用不着派人去打聽了。”朱成鈞又道,語氣十分肯定。
展見星默然點頭。
朱遜爍送上京的那個道士,就是答案——如若不錯,那也就是朱議靈送給他的。
世間萬事的錯綜交織,令展見星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她之前想過那麼多可能,沒想到是如此。
“許異終於幹了回好事。”朱成鈞誇他。
這消息來得太及時,算一算時間,此時去信提醒,這道士原出自臨川王府,應當很來得及。
展見星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寫信給先生。”
這句提醒許異還夠不上分量,他也沒什麼機會面君,由楚祭酒說出來就最好。
朱成鈞忽然把她一推,推坐回去:“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展見星道:“什麼?”
她這句問話很平靜,因爲她一點也不意外,她當然不是等着朱成鈞來這一下,但是他這一推,確實把她那些奇怪的感覺都推沒了。
之前他一句一句正常地陪着她說話分析,纔不正常。
“我連許異都誇了,你對我一點表示也沒有?”
這個話展見星就聽不懂了,她與朱成鈞偶爾心心有靈犀,但大多數時候,實是抓不住他的思緒,只能奇道:“你誇許兄,要我對你表示什麼?”
“噗。”
是秋果在門外發出了笑聲,他轉過頭來,大聲道:“展伴讀,我們爺是想問你,他還像不像八歲了?”
展見星:“……”
她匪夷所思,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但是朱成鈞的表情告訴她,他很認真,跟着問她:“你說,我今天這樣,是不是成熟穩重多了?你更喜歡這樣的?”
展見星無話可說。
朱成鈞失望道:“也不喜歡?展見星,你真是夠難伺候的。”
展見星終於開口,嗓子有點哽住:“九爺,你——”
她說不下去。
朱成鈞面色馬上和緩了:“算了算了,我也沒怪你。”
展見星沒聽他的,堅持說了下去:“九爺,你什麼也不用改變。”
“你原來,就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