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見星暈眩了一段時間, 她不知道多久, 只覺口鼻內皆是成年男子熱烈的氣息,朱成鈞也喝了不少果酒,他強硬地按着她,不知是不是酒意燒了上來,脣舌都是滾燙的,展見星唯有一次像樣的經驗,但那時他也不大會,動作間試探與纏綿之意居多,哪像此刻, 快要將她的呼吸都掠走……更似要將她吞下去。
展見星喪失了反抗的能力, 這具身體比她以爲的不聽使喚,在他的陰影籠罩之下, 她心臟狂跳,手腳卻酥軟得一動不想動, 像泡在了舒服的溫水裡。
算了罷, 反正她醉了, 就當她是醉了……
她的眼皮慢慢下垂,睫毛輕顫一霎,終於合上。
桌邊燈燭久無人剪, 爆了個燈花, 朱成鈞的脣終於與她分開,微微直起身來——他要換口氣。
他同時往展見星面上梭巡着,心下生出狐疑:她是不是睡過去了?
先前看一下都不許, 現在這麼過分反而沒動靜了。
他右手仍按在展見星肩膀上,便把她搖晃了一下。
展見星:“……”
她醉裡感覺到了一種騎虎難下,又覺惱羞成怒:晃她幹嘛?不親了自己走開去睡就是。
她撐着沒動。
朱成鈞沒再動作,卻也沒走開,仍舊半側身挨着她,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量。
展見星是被秋果直接從宮門口截來的,一身青色官服,素銀革帶束出窄瘦腰身,下襬揉得凌亂,上身仍然嚴實,雪白交襟掩在脖頸間,再往上,則是一張芙蓉含露般的柔和麪容——他嚥了一下口水。
展見星看不見,她昏頭昏腦地在心裡琢磨,要怎麼挑個恰當的時機“醒”來。正想着,覺得手臂被擺弄了一下。
幅度不大,只是把她自然癱放在身側的手臂往外拉開了一點。
展見星未會意到他想做什麼,繼續想自己的。
朱成鈞垂着頭,眼底**與清醒交錯掙扎,終於前者戰勝了後者,他伸手,以拇指和食指捏住露出來的那個衣帶結,一拽。
展見星:“……!”
她睫毛猛地顫動,顧不得許多,便要睜開,誰知腋下飛快一陣動靜,那個剛扯開的結釦又被繫了回去。
她能閉着眼接受到這麼明確的訊息,因爲朱成鈞的動作倉促又大,系得比她原來還緊,都有點勒着了她。
……他到底想幹什麼。
展見星糊塗了,心想難道她的衣帶沒繫好,他發現了好心替她重系一遍?
這念頭當然傻到可笑,但她實在醉得深了,當理智全由本能主宰時,她對朱成鈞遠沒那麼警惕。
而這樣的舉動沒有停止,片刻後,他拽開,繫緊,居然又來了一遍。
要說差別的話,就是展見星被勒得更緊了。她裡面原比別人多穿了一層,此刻又很需要平緩着透氣,叫他這麼勒來勒去,受不了了,一下把眼睛睜開。
朱成鈞沒發現,只在盯着自己打的那個結出神,展見星往後挪動了一下,他眼神纔跟着一跳,上半身往後一仰。
被嚇到也似。
展見星皺着眉,摸索到身側衣帶附近扯了一下,想把它扯鬆點,不過在他眼皮底下,動作不好做得明顯,就很不滿,眉頭擰得更緊了。
“你想勒死我。”她氣得咕噥。
朱成鈞覷着她的臉色,手撐在竹蓆上,慢慢挪了回來。
“你給我打了個死結?”扯來扯去都紋絲不動,展見星煩躁地低頭去看,這一看,她終於發現了問題出在哪裡。
朱成鈞:“——什麼?我看看。”
他也愣住了,湊過去想看,展見星被撩起的情熱已消了下去,踢着他往後退:“別過來。非禮勿視不懂嗎?”
“不懂。我讀書差,你不是早就知道?”朱成鈞跟過去,搶在她先一步道,“別鬧了,我看看,怎麼就是個死結?”
他捏着她的手腕跟她較了會勁,然後看見了:確實是個死結。還摞了三道,嚴嚴實實的。
“你怎麼這麼煩。”展見星數落他。既爲掙不過他的手勁,也不忿自己好好的衣帶成了這個鬼樣子。
“我煩?”
朱成鈞眯起眼,拉扯了一下她已經扯不動的衣帶,“你想要解開也容易,我現在就可以幫你,你要嗎?”
他的口氣是威脅,手指間的意味也很危險,但展見星對着發了會愣,忽然:“呵。”
她慢了好幾步地明白過來,他之前折騰那麼久是想做什麼,纔不是好心,根本是動了壞心眼——可是又沒有壞得成,失手弄出了這麼個成果。
朱成鈞道:“——你什麼意思?”
展見星面無表情道:“沒什麼意思。”
她在憋笑。
演得不怎麼成功,聲音是忍住了,但掩不住的笑意從眼角眉梢亂跑了出來,朱成鈞微微瞪着她,顏面無光有一點,不甘心有一點,又蠢動着很想去掐她的臉頰——小醉鬼!
還敢笑他,簡直不知死活。
展見星一邊扯着衣服——她真勒得慌,裡面還出汗了,更不舒服,一邊往炕邊爬,想下去:“王爺,你借間客房給我吧。”
宵禁了走不掉,只能在這湊合一晚了。
朱成鈞道:“沒有。”
展見星已快挪到了炕邊,聞言扭頭責備地看他:“你騙人,怎麼可能沒有。”
又道:“你不借算了,我回家去。大不了被巡城的人抓住,明天參我——呀!”
她被勒得氣短,眼也花了,錯估了炕沿到地面的距離,一頭往下栽,朱成鈞拎着她後背的衣裳才把她拎回來。
“別折騰了,你動得了嗎?就睡這吧。”
展見星道:“哦,那你去客房睡嗎?”
她攆人真是攆得夠理直氣壯的,朱成鈞無語,終於把先前的念頭付諸了行動——掐了她暈紅的臉頰一把,而後沒好氣道:“我去,行了吧?”
他真的下炕,穿着鞋啪嗒啪嗒地出去了。
……
展見星連忙扭着身子,跟自己那個系成死結的衣帶較上了勁。
這是朱成鈞的居室,他已走了,不會有別人敢不通傳便闖進來,她很放心地解決自己的問題,直解到頭昏眼花了——中間有試圖去找剪刀一了百了,未果,只得繼續使勁,一個結又一個結,終於把衣帶扯開來,她抖着衣襟,長長地舒了口氣。
然後,門簾一動,她就跟朱成鈞晶亮的眼神對上了。
“……!”
“你、你走路怎麼沒聲的?!”她手忙腳亂把衣裳掩回去,又語無倫次質問他,“你不是走了,回來幹嘛?”
朱成鈞尋常走路就是無聲,他先前不高興,步子纔是重的,這時也不解釋,只是進去走到炕邊,把手裡端着的碗放到中間炕桌上,道:“醒酒湯。喝了再睡,不然明天起來頭疼。”
展見星便訕訕了:“……好。”
察覺朱成鈞盯在她身上,又覺不自在,往旁邊躲了躲,摸索着想把衣帶重新系上。
但手腕被扣住。
朱成鈞從看見她的那一刻起,心頭熄下去的火就轟然燎了起來,他不知道她怎麼會這麼沒防備,他無暇去想,只是煎熬:他受不起這個。
“你幹嘛?”展見星這一聲小了不少,帶了一點顫巍巍的警戒。
朱成鈞的聲音緊繃着,低而沉,似有什麼一層層壓抑下去,而又緩緩翻涌了上來:“我想看一看。”
展見星的臉頰被點燃了,說不出句整話,哼哧着往後退,又很替他羞恥: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看看看什麼看?!
朱成鈞的臉也紅了,拉她的手:“我不幹嘛……看看也不行?”
他那樣強硬,卻又委屈,甚至還有一點撒嬌的意思——展見星頭都暈了,不知他好大個人了,怎麼還能跟她這樣。
……她好像受不了這一套。
比他強壓下來時還能磨人。
“不行。”她非常勉強才擠出來這兩個字。聲音很小。
這拒絕在朱成鈞意料之中,區別只在於他要不要接受,他當然不要,明知不成,也要跟她糾纏:“真的不行?”
“嗯。”展見臉頰燒着,心裡亂極,順口又補充了一句,“……別鬧了,沒什麼好看的。”
她常年束胸,拋去性別分際,從未後悔也未生出任何多餘心思,但這時叫他纏磨着,她的拒絕是真的,心底浮出的一點自卑也是真的——她覺得是真沒什麼好看,容貌她也許還有些,可身段哪裡好與那些嬌柔的姑娘相比。
他大概是沒見識,才總繞着她轉。
朱成鈞有點意外,他這麼冒犯,沒想到她還沒有把醒酒湯倒他頭上,而是軟乎乎地跟他講話。
醍醐灌頂般,他明白到點什麼——其實他早該明白,也確實想過,只是從來不敢肯定而已。
他壓下了心頭的震顫,盡力平靜道:“你不答應就算了,我不勉強你。那你賠我點別的。”
展見星迴神,疑惑:“什麼?”
“你親我一下。”
展見星下意識要搖頭,朱成鈞補充:“親完了,我就走。”
這筆買賣好像做得?
朱成鈞低頭俯看着她,表情淡然無比,好似這就是一件平常的事,要說親,也不是沒親過——展見星被誘哄着,終於遲疑仰頭,脣與他碰了一下。
朱成鈞閉了下眼睛,由她退回去。
展見星攆他:“你還不走嗎?”
“……”朱成鈞睜眼,啞聲道,“我看着你把醒酒湯喝了,你一個人別灑了。”
“哦。”醒酒湯還是重要的,展見星聽話地去把碗捧起來,一口口喝掉了。
朱成鈞把碗拿走,把炕桌移往炕尾,塞了個枕頭,又丟了牀薄被來,看她昏昏躺下,摸了摸她臉頰,低聲道:“睡吧。”
他說話算話,熄了燈燭,出去了。
**
翌日。
醒酒湯很有用,展見星一早醒來,頭不痛也不暈,很清醒,記憶都全在。
她回想了一遍昨晚的一切,臉色青了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