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時爲純粹獸形的嬰兒,有的過幾天就會不穩定地變成人形,然後持續好些年在人形和獸形之間難以自控地變換;有的會延續好幾年都是獸型,化不了人形,但是他們的智商還是人的,學習起來並不比人形的小夥伴們慢,唯一可能差點的是受限於獸形結構而導致的語言問題,他們說人話比較難,但聽懂毫無難度。
還有一種情況,古時候比較多,現在則比較罕見了,就是終生都無法化爲人形。一般而言,在青春期結束後還沒有人形化過哪怕一次,那麼基本就意味着終生都不可能化爲人形了。這部分……蠻荒人都不承認它們算獸人,只是返祖的野獸而已。這些野獸不僅僅是外形不對,它們的學習能力也非常糟,當別人對它們說話時,它們不能準確理解話中的含義,只能聽懂大致的情緒,就像是寵物養久了訓練出來的那種條件反射。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這些被人生出來的野獸,它們將面臨的往往都是被捨棄。它們將被驅逐出人類的聚居地,像真正的野獸那樣去生活。它們該慶幸的是,雖然在人類社會,它們的智商讓人發愁,但是在野獸社會,它們是聰明、強壯、長壽的,極具戰鬥力,可以稱王稱霸。但無論如何,只是野獸而已,被打殺了,也就被打殺了,包括他們的父母都不會爲它們心疼。
在獸人的傳統觀念中,生下純粹的野獸是一種恥辱,生下無法獸化的類博雅人也是一種恥辱,此外,生下亞獸人也稱半獸人是一種欠缺,孩子越晚掌握自如在人形與獸形之間切換的能力就越讓他們難堪……是非常叢林法則的一種智慧生物,這與蠻荒大陸嚴酷的生存條件有關。
隨着種族間交流的增多,以及整體生存能力的提升、環境的改造出成效,獸人也慢慢地軟化,除了力量也談感情、談文化、談風花雪月。雖然始終不像博雅人那樣將‘保護弱小’提升爲應有的道德,也不像精靈那樣受制於繁衍後代的艱難而將每一個幼崽視爲珍寶,但至少不再將弱小視爲罪無可恕。也許還是會忽略、輕視,但直接驅逐慢慢少了。到近年來,哪怕偶爾生出純野獸,也很少將之扔出人類社會,反正,現在的家庭條件,也不在乎多養一張嘴,大不了就當寵物養了,這些親生的至少比真野獸聽話也能幹些。
最重要的是,即使要扔無法化爲人形的野獸,也要確認了它們真的無法化形才扔,也就是,起碼等到青春期,十六七歲,或者心急一些,七八歲。的確有那麼些獸人在化形方面特別遲鈍,多耽誤幾年並不奇怪。這些比其他人慢學會化形的傢伙長成後也未見得就比其他人弱,畢竟獸人的最強戰鬥形態是獸形,人形更多的優勢在於靈巧。
所以,不管從獸人的傳統觀念,還是被其他智慧生物同化後的觀念來看,將剛出生的獸形嬰兒扔掉都是不合理的。沈灼想起來幾年前他們倆向水紗傾求助時聽到的奶貓叫聲,以及現在怎麼看都不太像是成年了的兩隻貓,心中非常懷疑:“水老師,你不會是偷獸人的幼崽了吧?”
水紗傾並不爲被質疑人品而生氣,淡定反問:“我偷那玩意幹嘛?”
也是,水紗傾是魔法師,魔法師講究的是自身魔力,不像藥劑師、鍊金術師、符文師等其他魔法類職業那樣看重外物。即使九級魔法師在那些職業上的成就也不小,但他們的價值觀是在初中級時就定型了的。即使高級後能大量借用外物,他們也根深蒂固地偏重自身。更何況水紗傾的主系是精神系,對外物的需求就更少了。
——要偷也得偷巫那種級別的,偷孱弱幼崽可沒什麼意義。
莫淙爍指着兩隻小貓:“所以怎麼來的?”
水紗傾:“它們的父母死了,我剛好遇到。哦,它們不是兄弟,是兩對夫妻結伴旅遊,中途遭遇魔物。我遇到的時候那四人已經死了三個了,剩下的一個也離死不遠。不過兩個雌性獸人腹中的胎兒卻還有生機。我消滅了魔物,只剩一口氣的雌性獸人求我救救孩子。”
那時水紗傾循着模糊的預言去蠻荒大陸找尋可能在近期出現的抗魔戰爭的源頭,她也不知道那兩對夫妻遇到的魔物是否與源頭有關,畢竟只是魔獸而非慣例的魔蟲。以九級魔法師的能力,要救回瀕死的生物並不是不可能,無非是付出多少的問題,不過那位雌性獸人只是反覆哀求說:
“救救這兩個孩子,求你。”
水紗傾:“它們還沒有到該出生的時候,即使剖出來,也先天不足,沒多少發展潛力。”言下之意,以獸人的觀點,已經沒有出生的必要了。
雌性獸人:“不會的,他們三人死前都將最後的力量注入到了胎兒體內,我也會這麼做,這兩個孩子會得到我們全部的獻祭。雖然混合了魔氣的獻祭力量會超出它們現在所能承受的,雖然這很可能會導致它們難以化形,但是,即使是以野獸的姿態生活下去也好。只要活着,也許總有一天它們自己的力量會超越我們的獻祭。那時候,它們會成爲獸人的英雄。”
水紗傾:“你知道嗎?如果你放棄這個孩子,我能救你。將它的力量導入到你身上,你能活。”
雌性獸人目光渙散:“沒有必要了,我的成長可能早就沒有了。請救救兩個孩子,它們不會太麻煩你,它們有我們的獻祭力量保護,只要給它們些吃的,它們自己就能活下去。野獸的生存能力……很強……會活着……巫說這條路……”
水紗傾眼睜睜看着雌性獸人斷氣,雖然有些想知道他們從巫那裡得到的信息是什麼,但想來,跟奧索提供的不會相差太大,也就不費力追究了。
略微等待了片刻,等獻祭的過程結束——這很短暫,畢竟是死前最後的獻祭,屬於爆發性的類別——水紗傾剖開了兩位雌性獸人的腹部,取出兩個瘦小的孩子,準確地說是兩隻瘦小的……貓……說真的,看着更像小老鼠。
真的能養活嗎?水紗傾當時非常懷疑。是的,九級職業者救人的能力很強,但再強也有救不了的情況,比如老死,比如能量枯竭,也比如先天不足的早夭。
兩枚光禿禿的貓嬰兒並排起來還沒佔滿水紗傾的一個手掌,她單手託着這兩隻一點都不萌的喵,爲難地問她的精神體:“蝴蝶結,真要養嗎?”
作爲一個不結婚不是因爲找不到對象而是因爲嫌需要與別人共享生活非常煩的大齡單身老……人士,水紗傾不喜歡小孩,就像她不喜歡哨兵一樣,這些無法交流的東西總是容易引出她的暴躁情緒。
大蟒蛇歪頭:“不想養就丟給貓族,反正剛纔那雌性提到了巫,問問貓族的巫,她肯定知道些什麼,也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兩個小傢伙。它們有獻祭守護,死不了。”
水紗傾覺得這個意見甚好,就這麼定了。
當然,既然數年後她還帶着這兩隻貓回到了帝都學校,那自然是沒有成功送出去的。
“緣分吧。”水紗傾如是解釋。
“聽說你們作爲貓生活了一年多?”水紗傾對沈灼二人說,“那麼一定是經驗豐富?”
莫淙爍謹慎問道:“您是指哪方面的經驗?”
水紗傾:“當然是瞭解貓的經驗。它們隨便一個動作、一個叫聲你們就知道它們的意思?”
沈灼:“那是不可能的。我們變的貓和真貓又不一樣。披着貓皮我們的思考方式也是人的。”
水紗傾:“怎麼會呢?貓形態下會忍不住撲毛線團,就像倉鼠形態下會忍不住跑滾輪。人的思維也難免受到生理因素的影響。”
莫淙爍:“……所以?”
大蟒蛇蝴蝶結一顆腦袋探到了沈灼面前。
跟比自己臉都大的眼睛對視,沈灼:“……”
沈灼很想拔劍,但面對如此巨大的九級精神體,他的四級伴生劍不論是長度還是攻擊力都跟牙籤沒什麼區別,於是他忍住沒動。
“伸手。”水紗傾對沈灼說。
沈灼木着臉伸出右手。
“兩隻。”水紗傾補充。
沈灼又伸出了左手。
大蟒蛇將兩隻貓吐到了沈灼手中。
沈灼:幸好精神體不存在口水的問題……等等,這兩隻給我幹嘛?
“交給你們了,”水紗傾對莫淙爍說,“好好養,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養多久?”莫淙爍愣怔過後沖水紗傾的背影喊道,可惜他喊得不夠快,水紗傾已經移動出相當一段距離了,足夠裝聾作啞。
沈灼託着兩隻貓,遲疑道:“這意思是……要養很久?”
莫淙爍看着那兩隻。其實就外表來說,還真挺親切的,可是他們哪適合養寵物啊,萬一他們又被捲入時空縫隙,一去幾年,這兩隻不就成野貓了嗎?它們又有獸人基因,武力值太高,幼崽的控制力又偏弱,不能交給普通人照顧,而交給其他職業者……那麼好交出去水前校長就不會強行嫁禍給他們倆了。
“怎麼辦?”莫淙爍問沈灼。
沈灼:“實在不行……求助院長。”作爲學生,在遇到困難時——無論學習上的還是生活中的——理應得到校方幫助。院長存在的意義除了約束他們的行爲,就是爲他們解決後顧之憂了。帝都學校每年敢收那麼高昂的學費,連非必修課年學生們甚至可能整年只在校內出現幾天,收取的費用都讓人咋舌,絕對不是白收的,得有等價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