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顧昭在國子學門口打死了人,那兩人不是沒沒有人權的奴僕,更不是一般的管家,那是打小跟兩位王爺一起長大的夥伴兒,宗人府下的正七品朝廷命官。
如今這樣的人,就這樣什麼交代都沒有的輕易的衆目睽睽之下被打死了?
這還是在國子學門口被打死的!
顧昭打死人第二天,他的舅舅水鏡先生代表宗族,就此跟顧昭斷了親!
對於這種斷親的反應,顧昭全然無感。
再沒有顧昭這樣的對舅家力量無所謂的人了,他茫然的聽完之後點點頭,還吃了兩碗麪條!
壓根就沒來往過,還說什麼斷親呢?爺纔不稀罕,什麼法學大家,就是髮型大師爺都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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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昭的暴行遠不止在國子學抽死人那麼簡單。
人被一頓鞭子抽的成了爛肉還之後,這兩位的屍體還被掛到了砍腦袋的西市口暴屍去了?
而且,掛在那裡暴屍的還不止一具,一共十四具。
這下子,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上京城的天空,一下子烏雲密佈便人人自危起來。
兩王狼狽的被人送回王府之後,顧昭狐假虎威的用遷丁司的封條封了兩王府。
這臉打的,三十年都找不回來了,史上還沒有龍子龍孫被這樣抽的先例呢!
兩王自然是不服的,也是經過了繁瑣的一系列反抗的。
但是,這些都沒有什麼卵用!
顧昭手裡拿着的是今上的手令,在大臣們看來,這事兒纔是真正的天塌了的事情了。
封了兩王府之後,李永吉與秋大家一干人等的囚車隨即被送至西市口腰斬,暴屍。
這裡面既沒有通過刑部的審覈,也沒有會審走程序,甚至腰斬儀式都沒丟紅籤兒,更沒有什麼午時三刻的說法,顧小爺殺人,他不怕鬼跟着上門,他也不挑時候。
他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提前弄個龍頭虎頭鍘刀什麼的壯壯聲勢。
死了十四個人這還不算完,遷丁司下的糾察,刑事衙門隨即開始在上京進行了大搜捕,一天之內京中竟有三十多個商鋪被查封,有最少八十人被從家裡拖出來,關入遷丁司自己的衙門大牢等待審訊,人抓走之後從此失去消息,誰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着。
能從李永吉那裡分潤到利潤的,能從兩王手裡拿到好處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親戚套親戚的……這下好了,就如一盆水倒入沸騰的油鍋,上京城頓時人人自危起來。
不說顧昭自己家,老廟那邊都被人塞了巷子口。
李永吉就這樣被處死了,自他回來之後,顧昭也一次都沒見他,期間,顧昭倒是接到了薛鶴的懇求書,那真是一字一淚,說的都是人間的無奈與被迫,可是這些有用麼?
對於顧昭來講,那些都沒有用,做了,你就要接受結果。
他甚至都沒有給李永吉一次自辯的機會,而且在官方的底錄上,李永吉一案只有遷丁司出具的一系列證據,竟是一張審訊報告都沒有。
顧昭現在就是憑着這些證據殺了人。
如此,大臣們最最畏懼的事情便鬧出來了,今上直接下的令,遷丁司自己獨立辦的案,還自己直接處理了?
這就不對了吧?
刑部頓時炸了鍋,一夜之間,刑部尚書的頭髮都掉了兩把,他是做了什麼孽,遭了陛下厭棄?
那些人被處死之後,顧昭安靜下來,他也摸着自己的良心問過自己,你現代人的底線呢?
復又自我安慰,是的!他們該死!一定得死,不死不足以平他自己心裡的那股子憤怒!至於老百姓怎麼想?他想,他會告訴他們的。
他顧昭做事,就是這般坦蕩!
至於,趙淳潤他都不願意老百姓知道太多?那些大臣也不喜歡老百姓懂得太多這件事,就去見鬼吧!
那也算是一剎那的了悟,顧昭就在某天早上,忽然懂了商鞅,懂了王安石,懂了張居正,他竟然覺着自己竟高尚起來,超脫起來了。
顧昭自現代來大梁,他第一次做了跟生命有關的事情。
說老實話,那之後好幾天他都睡不着,十四條人命消失了,還是他做的!什麼時候,他跟那些人都成了一樣的人了呢?
顧昭的心情很糟糕,糟糕透了,就喉嚨裡上了一串疙瘩一樣,噎得難受,他也放不下。
這件事,其實就此就成了顧昭的心結,當然他也沒有後悔,就是難受,彆扭,有些上不去解不開的感覺。
李元吉一案自出,牽扯出來詳查之後,光去歲一冬他遷丁司下轄移民,凍死,餓死人數已經上了三百。
這些死去的人裡面有多少付季,有多少瓜官兒?可憐他們的老父老母還在烏康郡巴望着,盼着孩子們的消息呢。
李元吉到底給移民郡帶來多大損失,顧昭截止目前還沒拿到更加詳細的數據,反正,這件案子到了他這裡,那就是揪出一個處理一個,他必須給這朝上朝下一個警告,建立一條人人自危的高壓線。
他遷丁司的事兒,只要你敢碰,他顧昭就敢弄死你。
就是這樣!
顧昭心裡好過了,可趙淳潤的日子卻難受了。
誰家沒幾位親戚呢?
如今皇宮門口堆滿了苦求的人,京中各衙門門口的鼓都快被敲爛了。
那些衙門現在也尷尬,他們能怎麼說呢?說這事兒他們管不了?知道都不知道啊!
隨信啊?
不信也得信啊,這事兒是真的!
人郡公爺他在西市口未經五城兵馬司,刑部大理寺等官方衙門的核準,他甚至連一個公文都沒給下,街都沒清的就自己一氣兒在西市口砍了腰斬了十二個人。
然後,上京各處八十多位被拖進遷丁司消息全無。甚至,顧昭依舊沒過刑部各衙門,直接就派了遷丁司下的兵士去李永吉的故鄉羅縣,將李永吉一族流放了絕戶郡甘州。那可是兩千多口子人呢!
各衙門集體抓瞎,也沒辦法跟外面解釋。
這是要造反麼?也不像啊,人每次拿出來的公文,全部都是今上直接發的手令,詔令,還有密旨。
人郡公爺就一句話,我不知道,問陛下去。
問陛下去?誰敢?人陛下也豁出來了,史官都不怕了,隨你寫!
往前論三千年,史上就沒有這樣做官的,這太不像話了,你家難道不怕後代絕了路麼?誰家沒幾門親戚呢?還叫不叫人活了?
死人倒是無所謂,最噁心的事兒是,他竟然是在國子學門口殺人!這就□□裸的打了天下讀書人的臉,一時間,顧昭的名聲竟然比狗屎還要臭了。
見過黑的,壞的,還沒有見過這一樣的。
瞧瞧吧,那佈告是怎麼寫的?絕人香火就夠缺德了,這廝絕了人的尊嚴名聲,這就太壞了!
死者姓名,籍貫,在何處讀書,受過什麼樣子的教育,他業師是誰,被處死之前凡有何種罪過,貪污多少?給了誰?這誰後拿這錢買了什麼?造成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死亡,給國家帶來何種損壞等等……
顧昭連人家夜宿花樓,睡的是幾等花娘,怎麼講價的,給了大茶壺都少賞錢都要標註的清清楚楚……
這太噁心了!
沒這樣辦事兒的就!
然後……沸沸湯湯的一天總算結束,顧昭爽了,趙淳潤卻麻煩了……
這下子朝上朝下的,大臣們發現,今上除卻刑部以及兵部之外,竟然有了一個新的職能部門,這個部門了不得了,太嚇人了!
它竟然可以掌管刑獄,有御賜的巡查緝捕處決之權了,陛下您要做什麼?
難道,陛下不再信任我們了麼?
如此,第二日早朝,由六部主官帶頭同都察院,同宗人府,甚至國子學所有的祭酒,司業,博士,學正等聯名將遷丁司主官,平洲郡公顧昭參了。
今上坐朝之後,甭管大臣們說什麼,參什麼,今上態度就那樣,沒錯!都是朕做的!你們有意見?沒用!朕已經做了,這事兒還沒完,朕還決定繼續做下去……
不這麼說不成啊,誰知道家裡那個天魔星明兒起來要做什麼?不把話說寬,還得找後賬,只能提前擔起來。
至於那些被關起來的人,阿昭說了,誰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誰拿了我的,您也甭還了,爺直接剁了你的手!
這世上的人,趙淳潤自信沒有畏懼頭疼的,可偏就攏了這一個天魔星,招惹不起,他只能跟在後面收拾……
下朝之後,趙淳潤召了關鍵人等開了個小會,會議內容具體是什麼,這些大人出來也沒說,但是表情集體都有些不好看,往家跑的腳步略急。
待大臣們散去,皇帝的表情卻莫名的好看起來,如果仔細窺視,還能細微的感覺到,陛下他幾乎是愉悅的,這是爲何?
顧昭的那份單子寫的十分噁心,牽連無數,幾年前李永吉去絕戶郡之後,他開始管理者一郡的糧食,布匹等物的調配。
沒多久,兩王遣府裡大管家與秋大家聯繫上,就此在上京聯絡各府做了買賣,專門倒買倒賣從絕戶郡里弄出來的東西。
爲了籠絡朝臣,兩位殿下倒是大方的都沒獨享,凡舉在上京有些門路面子的人家,他們都多多少少的照顧到了。
想想吧,光李永吉那裡的現錢,秋大家就能交上來一百五十萬貫,那麼背後那些錢,那些物呢?
大臣們不敢吭氣,便只是抓住顧昭在國子學門口的錯誤追究,這一次,陛下沒給面子,他說他允許的。
太坦蕩了,坦蕩的大臣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史官在一邊刷刷的記錄着,皇帝面無表情的坐着。
當趙淳潤回到郡公府這夜,他摟着顧昭很詭異的說了一句話:“阿昭,我發現,那些人害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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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昭着急睏覺,他翻了個身之後嘀咕了一句:“廢話,你是皇帝,不怕你怕誰?”
趙淳潤沒說話,其實他自己清楚,皇帝亦不過也就是那樣了。
這天下是皇帝的,可也是大臣的。
就拿朝上來說,白學路敢和他發脾氣,莊成秀也敢,做直臣的幾乎都敢,並不是每一件事皇帝都說了算的,他們對皇帝也就是那樣了。
直到今天,趙淳潤才發現,大臣們用畏懼的眼睛看着他,他們跪的十分順服,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甚至,就連莊成秀那樣的直臣,他的態度也是一樣的。
爲什麼會這樣?
趙淳潤放開顧昭,仰頭躺好,他的手裡撫摸着胳膊上的珠串,一顆一顆的捻着。
半天之後顧昭翻身看他:“睡不着?”
趙淳潤點點頭:“嗯,有些事兒想不通。”
顧昭聽到這裡就笑了:“有什麼想不通的,從古自今例子還少麼,皇帝麼,亦不過就是個象徵物……”
趙淳潤看着顧昭,面子上很有些過不去。
顧昭嘆息了一下,拉住他的手,與他五指交叉:“嗯……首先說,這不賴你,你家是新朝……嗯,還有就是……在他們看來,你要成了廟裡的泥胚子,那是再好不過了,看不到,聽不到,那就天下大吉,明君之相……”
趙淳潤拍了他一下:“瞎說!怎會如此?”
顧昭嘆息了一下:“怎麼就不是如此?其實麼,不就是做遊戲,大臣麼玩權利角逐,你麼,玩平衡遊戲,說白了都是爲自己,老鴉笑豬黑,你們啊!是誰也別說誰……”
做皇帝的算是徹底無奈了,他抓住顧昭的手,放到嘴裡咬了一口,顧昭叫了一聲:“哎!你屬狗的!還不許人說實話了?”
趙淳潤笑了,翻身摟住他道:“睡吧!實話?我看是混話還差不多!你呀你,膽子真大,竟然跑到國子學門口殺人,你就不能換個地方麼?”
顧昭不服:“國子學不就是個學校麼,我又沒在幼童面前殺人,你可想清楚了,那些人出來,可都是當官的,我是爲你好!真是……不識好人心……”
“是是……你是好人心,旁人都是爛的臭的……睡吧,睡吧!”
睡?睡屁呢?你被咬一口試試?
顧昭沒話找話的哼哼:“他們說胡大人腦袋都磕破了,非要你解散我的衙門?”
“理他作甚?”
“不理不成啊,今兒是他腦袋被磕破了,明兒怕是就有撞碑的了……”
顧昭說到這裡,趙淳潤倒也真是有些難爲,他思來想去,最後放棄一般的道:“明兒叫他們去把先帝墳前的石碑擡來,誰想撞……就撞吧……睡!”
如此,這夜,算是徹底安靜下來了。
顧昭很快打起了呼嚕,可趙淳潤卻一夜未眠。
忽然被大臣們無比畏懼的皇帝陛下,仿若抓住了什麼一般的醒來了,他清楚而明白的抓住了一點點感覺,他發現,他哥一生都沒弄到手的東西,他就要到手了。
由顧昭遷丁司伸延出來的這股子力量,纔是他這些年一直追求的那種絕對的控制力,說來可笑,這些年,他與莊成秀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了?
他們百忍成鋼,嘔心瀝血一般的努力,就這樣被阿昭這樣的輕易實現了?
真是不敢相信。
想想那一張張匍匐而畏懼的臉,趙淳潤的皇帝心莫名的他就愉悅了。
身心是愉悅了,可他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與迷茫。
這倒是是爲什麼啊?
當然,他的這種沒明白,是萬萬不敢跟顧昭說的。
他卻不知道,其實,這世上,怕是隻有顧昭能跟他解釋清楚這件事了。
用顧昭的話來說:
就是這樣的事兒唄!十個莊成秀吐出血海,一百年他也做不成!這亦不過是律法與政權脫鉤的一種現象,還有就是,爺姓顧!爺家有兵!有的是兵!還有,爺管的地方沒你家人!
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哦,對了!爺還跟你睡在一個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