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潤與顧昭,如對方的定心神針,看到人了,那便周身都妥當起來。
當然這也不是說,老夫老妻的心裡沒鬼,都有點小鬼,小意思,只是下意識的不讓對方知道而已。
顧昭這次遠行,從出門就有一種感覺,心裡牽扯多了,有一個人就足足的填滿了他的全世界。
古代真是糟糕極了,人一分開沒着沒落的,天南地北就靠四個蹄子來回送信兒,特別沒安全感。
甚至,他起了一路的壞心眼子!
那人病了怎麼辦?
那人受了委屈怎麼辦?
那人被人暗殺怎麼辦?
那人一個人在傢俬下里難過怎麼辦?那人可憐巴巴的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猶如孤雁,沒人理解沒人疼,沒人管,沒人愛的,他可怎麼辦啊……
總之他是見天的替古人擔憂,生怕天掉下來!
回來之後,還沒兩天的功夫,他們又開始相互厭棄了。
趙淳潤嫌棄顧昭一陣一陣的的沒個長性,顧昭開始嫌棄趙淳潤囉嗦。
兩天之後,周身滋潤的趙淳潤又找到了腦子,恢復成了智力正常的皇帝陛下,當然,腦髓依舊沒往正地方用。
萬歲爺開始報復全社會了。
因顧昭私下告了惠易那和尚道場太大,危害社會什麼的,陛下他又開始看不上惠易了,所以說,枕頭風實在是可怕的風氣兒。
又聽聞,如今各地寺廟,出去做的都是惠易徒子徒孫的道場,這個意思就是,外面不論是那座廟的法會,超度會,放生會,供長生牌等等之類,惠易那和尚都能抽份子了。
你瞧瞧人家這買賣!人在家裡坐着,成堆的人哭着喊着給錢給東西,比當皇帝強百倍。
既比皇帝還吃香?嗯……這就不太好了,趙淳潤決定,開始調查全國僧人戶口,並且對惠易的個人收入進行一次詳細的審計。
不查不成的,本就土地大片荒蕪,到處沒人耕地,移民問題把上上下下折騰的欲仙欲死的,惠易翻身還搶人口,這就不對了。
處理完惠易,陛下回手又開始報復顧老二。
有人覬覦自己的人了,趕巧今年顧山那邊接了聖旨,感恩的摺子已經到了京裡。
歌功頌德的奏摺裡顧山還貼心的又再次提及了一個問題,就是我朝正逢盛世,得遇明君,我主承天景命,正是該去封禪一下的好時候……
以前這話顧山常說,趙淳潤每次聽到都覺着周身滋潤。
更加之,顧山那人向來會鑽營,他這人總覺着自己跟今上有多麼大的交情,於是,在語氣上,他用的是很熟的敘述方式。更加之,趙淳潤私下裡,對某孃家也是覺着是自己人的。
愛屋及烏的有時候趙淳潤也親暱的跟下臣扯幾句家常……每次看完,還會很認真的批覆,問問身體舊傷如何,心情好了,回頭還會吩咐,賞衣賜藥也是常有的。
趙淳潤壓根就沒覺着自己是個明君,直到現在他自己都在內心承認,在爲君這一塊,他不如自己哥哥,畢竟,人家打小跟着父親征戰天下籠絡人心,登基之後不曾有一日倦怠,眼睛都累瞎了!
他呢?是爲了活下去被迫做的這個位置。
大臣們私下有些話他也是知道的,今上不如先帝勤勉等等之類,可那又如何,先帝死了,他活着,還活的好着呢。
如此,趕着今日一下小朝,他便使人從內史那邊要回摺子,打發了左右下去之後,這本批覆給顧山的的摺子,便給他直接燒了。
至於往年都有的賞賜,今年,往後,顧山那廝更是想都別想,皇帝陛下決定以後都直接賞了顧家老五顧榮,非但給重重的賞賜,他還決定直接將顧榮的長子顧茂馳,弄到吏部做主事。
萬不敢小看吏部的任何位置,這幾年吏部一直就一直被莊成秀那股人把持,趙淳潤根骨懶散,他也很少將手伸延這麼長,雖是一個簡單地主事,區區七品,卻已經是中央關鍵的位置,起點很高的。
當然,趙淳潤的這種將自己放在神壇上當擺設的,往日也輕易不太發表意見,十分信任臣下的態度,着實令一部分人十分的滿意,這些年下來,大臣們還是十分勤勉的。
肯放權的皇帝陛下,還是十分輕鬆的。
如今一位不管小事兒的陛下,忽然將手伸到吏部了,大臣們就難免有些發懵,這是什麼意思啊?先是跟和尚過不去,接着又跟吏部擰上了?
怎麼了?陛下亦不過是小心眼了,覺着有些人太閒了,於是你們兄弟間就去內鬥吧!鬥來鬥去的,他想顧山也就沒心思去做什麼媒人了。
趙淳潤從頭到尾都是因爲家庭內部事宜而生氣,可他這樣一番作爲,很快的又被大臣們解釋爲,帝王做法各有不同,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將顧榮那一系提上來壓制顧山一系,蓋因陛下認爲,顧山一脈人丁衆多,在人數上,國家需要挪動出太多的位置來安置這一家族,因此,這一家實在不適合培養,佔地面積太大了。
我主聖明!
還是顧榮那一系好些,他家只女兒多,沒有妾室,只有兩個嫡子,上上下下人數不足二十人,就是敞開了賞賜,也是可以面面俱到的。
陛下高瞻遠矚!
顧昭並不知道阿潤在前面使壞,他如今正坐在家裡接待自己的侄女顧瑾瑜還有她女婿錢說。
今兒一大早,顧瑾瑜因心內裡怯,早早的去堵弟弟的門兒。
顧茂丙在京裡有府邸,他只是難得回去,趕巧他這陣要離開,便帶着小叔叔家裡的下奴在家裡做衛生。
下月他要去廟裡呆呆,小叔叔的意思,今上說了,和尚太清閒了,應該去邊城給那些部落民族講講佛理纔是。
他前幾日又給皓拉哈部的塔塔寫了信,按照小叔叔的意思,和尚們出行的車馬費,也是該他們報銷的,本朝與這些小部落還未形成上下級關係,這個費用是不能承擔的。
如此,陛下也不是隨便給人當乾爹的。
如果塔塔想如意,怕是還是要舍些本錢纔是。
有時候顧茂丙也搞不懂小叔叔的腦袋瓜裡想什麼事兒!這麼大的國家,就缺幾個和尚的車馬費不成?
顧茂丙與塔塔關係很好,因此心裡覺着怪對他不住的,因此帶着一肚子氣的回到了自己的侯府。
顧茂丙歸家,被自己姐姐被抓個正着,姐倆這算是幾年沒見,見面卻又因爲各自的心事兒,來不及哭,竟是兩肚子尷尬。
顧瑾瑜覺着,小弟弟自然是跟自己親厚,好歹她養活大的他,家裡大哥也提拉不起來,做人也沒個成算,顧瑾瑜心裡很是倚重這個弟弟的。
萬沒想到,好不容易見到人了,三言兩語之後說破目的,弟弟壓根不給她這個姐姐面子,直接就拒了,還說,要去你自己去,可別爲難小叔叔,旁個事兒,你要上天我都給你搭梯子!就小叔叔這裡,好的壞的,都別找他,他誰也不欠着,要求自己去求,他不去出這個頭去,姐姐也最好不要多此一舉……
做小舅子的,當着姐夫便把姐姐拒了,顧瑾瑜這面子上便覺着過不去,當場便哭了!
顧茂丙看着他姐姐哭,手裡只是不停的遞帕子,尋思姐姐若哭的缺水了,還遞遞茶盞給補補水什麼的。
顧瑾瑜好哭了一場,也哭明白了,哭完還是得自己去,她今兒若是見不到小叔叔,明兒回去還真沒辦法交代。
這一路顧瑾瑜的心裡就難受了,想想小時候,又想想自己的嫁妝,再想想相公兒子,恩情私心,夾夾雜雜的在腹內翻騰。
她卻不知道,他弟弟遠遠的跟着她,見他順順利利的進了小叔叔家的側門,他弟弟才悄悄離開的。
顧昭這邊與平洲巷子那邊規矩不一樣,那邊人多,又有坐堂媳婦,人來不久,便有接待。
這邊不同,憑你是誰,能進來的,也就是有數的兩三個人,至於其他的人,憑你是誰,七爺還就不給這個面子了。
若是旁個人家,親戚們怕是早就怒了,可顧昭是誰,他早就是那種狗臉兒,狗脾氣的,他四哥家的院牆還不是想拆就拆了,人不講理的事兒多了,大家也就無限的包容了。
這夫婦倆人心裡忐忑的上了門,只說是親親的侄女兒來拜見,進來這一看,這邊門房邊上的小廳,呼呼啦啦的坐着各種親戚,尚園子,香蓮道,圓眼道,老廟宗家的,裡裡外外,滿滿坐了一屋子的血親,還都不是胡說的,都是名牌上的真親戚。
如此,顧瑾瑜心裡越發的忐忑,說來也巧,今兒細仔的兩個徒弟在值房當班,他們顯然是知道的,這是小侯爺的姐姐來了,細數來,人小侯爺也是這家裡排行第四的主子爺。
因此沒多久,便有下奴擡着滑竿來接,這夫妻飄飄然的在衆目睽睽之下上了滑竿,身後滿滿的一排羨慕的眼神,如此心內便莫名有了幾分與旁人不一樣的虛榮感。
哦,我與這些人,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