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來人衣着樸素,窄袖窄褲,但以其通身氣派來判斷,來人多半是穿了下人的衣服。待來人走近時,王錫蘭看清她的面容,不由微擡下巴,眉尖微蹙:“陸姑娘?”
疏影也認出來人,抹了把眼淚,瞪大眼睛:“陸小姐?怎麼是你?”
對這個陸小姐,王錫蘭還有印象,在國公府家宴上見過一次,之所以對她有記憶,是因當時宴上,這陸性小姐像是對自己生出好意,時不時地把眼波含羞帶怯地飄向自己。
來者,正是陳王才封不久的側王妃陸湘,雖大着膽子進來暗室,但對上王錫蘭的目光時,她還是止不住面紅耳赤,不過時間寶貴,她須得儘快行事才行,於是什麼話也沒說,先是快步跑至機關牆前,在她的手剛剛探出,即要觸着牆上那一排雜亂無章的機關時,就聽王錫蘭提聲叫了個“慢”字。
陸湘呼吸急促,本來做此事就是冒了生命危險,況又是來救的意中人,她自然緊張得要命,此時聽到王錫蘭的喚聲,她掉過頭看着他。
“陸姑娘——”王錫蘭喊完後,上身挪了挪,調至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同時阻道,“陸姑娘,你要做什麼?”
雖然他看出來陸湘不像是來害自己,但又不相信她是來救自己的,畢竟一面之緣,她何苦爲了不相識的人得罪陳王呢!
那些可都是刑具機關所在,不意間碰到哪一個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也不定!
陸湘轉眸看向王錫蘭。瞥見籠子裡的兩塊大石頭還有他嘴角的血漬,再有他身上凌亂的裳服,眼中登時就有淚花閃動。
此情此景看在第三者疏影的眼裡,事情立馬就變得複雜了。這兩人是老相識,甚至可能是舊相好,否則看到王錫蘭遭罪,陸湘憑什麼會心疼?
“王公子,時間無多,等浸碧園那邊的火勢小下來,王爺說不定就會過來!之前這間暗室,他帶我們來過一次,還當着我們的面折磨囚犯,所以我知道這些機關各有什麼作用!”陸湘吸吸鼻子。向王錫蘭解釋道。“今兒個下午。我無意間看到王爺和公主帶了幾人進來這裡,個個都不醒人世,不意中看到你竟也在其中。我便……上了心!”
說完,她臉上更熱,爲了緩解尷尬,她伸出手指,觸動其中的一個機關,緊接着就見王錫蘭所在的鐵籠緩緩升起一截。
見此,王錫蘭喜上眉梢,他愣不打一個,低頭就着地上的鐵釘迅速割斷手腳上縛着的繩索。
忍着胸背上的劇痛,王錫蘭小心爬過地上的一圈鐵刺。鑽出鐵籠,一點一點直起身子,然後就對陸湘拱手一揖:“陸姑娘再造之恩,王某感激不盡!”
陸湘臉色緋紅,福身還禮,抻頭覷了眼暗室門,對王錫蘭催道:“王公子,沒有時間了,你隨我來,我知道有一條暗道可以通到王府後面,我們快些走吧!好在這間暗室隱蔽得狠,一般都是關押着陳王需親自審問的人,平時沒有人守衛!”
聞言,王錫蘭擡頭看向機關牆面,對陸湘又是一拱手:“能否請陸姑娘幫人幫到底,將這位姑娘一併放了!”
陸湘面現爲難,焦急地看向仍關在籠子裡面,雖滿臉滿身狼藉卻掩不住妙麗本質的疏影。
“王公子,恕我無能爲力,不能再耽擱了!”陸湘沒有要應下王錫蘭的意思,而是作勢要往外走。
疏影迎向籠外兩人看向自己的視線,最後將目光定在王錫蘭的身上,幽幽道:“你快點跟她走吧!”
話中語氣難辨,不知是決絕,還是嫉怨,還是不捨!
說完,她就轉面朝着牆壁,不再理會他二人!小腿上的傷痛已經麻木!
王錫蘭看了眼疏影的後腦勺,又掉頭看了看機關牆面,那麼多機關,他根本不敢冒險嘗試,短暫猶豫了下,他躬身對着陸湘的背影道:“既然如此,請恕在下拂了你的好意,你請便!”
說着,他重新走回自己原先的鐵籠子,彎下身子,預備鑽進籠中。
轉身看到這光景,陸湘當場愣住,她追上前,拉住王錫蘭的袖子,惑道:“王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言畢,她又再次打量起因爲王錫蘭的行止而一臉震驚的疏影,偏着頭像是認出她的臉:“你莫不是李青煙在國公府裡的那個丫環?”
王錫蘭替疏影回了陸湘的話:“陸姑娘所言正是!”
“那你爲什麼……要救她一個丫環?”陸湘的目光鎖在王錫蘭的臉上,“是因爲她,還是因爲李青煙?”
聞言,到了此時,王錫蘭若還不明白陸湘的情意,他就白混這些年了。
雖然閱女人不下少數,他也曾自許會對付女人,但是一個疏影卻讓他的自信漸漸支離破碎,所以,此刻,面對陸湘,他心裡在打鼓,畢竟如果讓她不高興了,也許不僅救不了疏影,還可能反悔救下自己。
陸湘這會兒偏又不急了,更不害羞了,定定地看着王錫蘭的眼睛,等他迴應。
其實陸湘冒險來救王錫蘭,她並非全出於無私,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只是這會兒她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準備在把王錫蘭帶入暗道後再行提及的。
“都不是,她對我還有用!”王錫蘭沒有做多久遲頓,“時間緊急,陸姑娘若是爲難,不如抓緊時間離開這裡,倘讓陳王撞見,對你我都不好!”
陸湘側過頭,瞄了瞄疏影,然後低頭,輕聲對王錫蘭語道:“好,我答應王公子,一併把這丫頭放了,只是……”
“只是什麼?”有了陸湘這句話,王錫蘭心中一喜,就算她想提條件也無妨,無論什麼條件,這會兒自己都會樂意應承下來。
果然,疏影聲音越說越小:“只是王公子……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好!陸姑娘請說!王某如果力所能及,一定在所不辭!”王錫蘭掃了眼疏影,給陸湘的迴應十分迅速。
“好!”陸湘略作吱唔,然後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像要豁出去一般,“來此救你之前,我花了一下午時間謀劃,王爺發現你逃走後,可能一時半會查不到我身上,但是早晚會水落石出的……”
王錫蘭聞言,猛地了悟:“既如此,陸姑娘爲何不與我們一起走!”
陸湘苦笑一聲:“若我與你們一道消失,王爺便知是我放了你們,那我的家人定會遭殃!所以,王公子,待你出了府以後,請想方設法找幾個手下人潛進王府,弄些痕跡,混淆視聽,也好給我多一些時間……”
“這個自然!”王錫蘭不想陸湘所提這般簡單,有些意外,不料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等王公子你一切安穩後,再使法子把我接出王府!”陸湘說完這些,就閃開身子,跑到機關牆前,打開了疏影的籠子。
王錫蘭顧不及思索陸湘的話,匆匆應了個“是”,在看到疏影的籠子打開後,便衝過去,一把抱起她。
“啊——不要!”疏影痛呼出聲,她的小腿上還釘着兩根尖釘,王錫蘭剛纔一用力,觸動了她的傷口,她疼得渾身冒冷汗。
王錫蘭這才記起她還受着傷,低頭看向她的腿,伸手往懷裡掏,一掏之下,才發現身上的物事早被掏空,類似麻沸散的藥瓶不見蹤影。
“你走吧,不要管我!”疏影忍着身上痛、心上痛把王錫蘭用力往外推,“你還是帶着陸姑娘走吧,一會兒,陳王回來,我就對他說是別人救你出去的!”
這句話疏影說出來,一半是真心話,後一半則是酸話。
王錫蘭將她胳膊固定住,仔細查看她腿上的傷,咬咬內脣,伸掌劈向疏影的脖頸。
疏影順勢暈了過去,王錫蘭輕吸一口氣,兩隻大手扶住她被釘住的小腿,猛地朝上一擡,將她的腿從釘上拔出,同時,從裡衣撕下幾根布條,替她把傷口上、下都紮緊,不讓血流出,最後才包紮傷口。
處理好這些,王錫蘭扛起疏影,就示意陸湘前頭帶路。
陸湘看着王錫蘭做這些,不由再三打量疏影,但事已至此,她管不了恁許多了,本來她也沒有想過要獨佔王錫蘭,既然沒有了紫熙公主擋在身前,今後,王錫蘭至少會因爲自己的這次救命之恩而善待自己的。
而這個小丫環,想她成不了什麼氣候,先任他們吧!
這就是陸湘的算計,嫁入陳王府以來,她始終對王錫蘭念念不忘,曾以爲這份情愫終會隨着時間慢慢爛在心裡,她也爲此做了好些準備,但天意弄人,當她就快要認命,準備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陳王府裡終此一身的時候,上天讓她重見王錫蘭,且還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
幾經猶豫和躊躇,她最後還是決定踏出這一步,與其在這陳王府裡不生不死地過一輩子,不如賭上一把,能和心裡中意的人生活在一起,冒險也值得。
決定做出之後,她便開始籌劃,先宣稱出府一趟,再偷溜回府,火燒浸碧園,然後把陳王從暗室中引開,因爲她知道浸碧園對於陳王的重要性,浸碧園走水,陳王不可能坐着不動。
事實果然如此,一切皆依她的計劃進展着,帶着王錫蘭順利進到暗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