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苑,直快到太傅府門時,周昱昭的心裡仍嘭嘭嘭地,他心知自己衝動了,也心知自己出格了,可這世上僅有一個她,自己若是錯過了,便一輩子地錯過了。
作這麼一想,周昱昭決定不再猶疑不決,只等着今天晚上探她的心意了。
跳進一直候在府門口的馬車裡,竟迎頭碰着已經盤坐於車廂裡的石洵,周昱昭唬了一跳:“師傅,您怎麼跟着出來了?外祖父可知道?”
石洵睜開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周昱昭:“昭兒,爲師只想單獨同你說幾句話!”
“師傅,您請說!”周昱昭挪近了,凝神細聽。
“昭兒,此次南征,對於你來說,看起來兇險,其實亦是一個契機,若是你能抓住了,將來只有無盡的好處!”
聞言,周昱昭不由眼睛微眯,腦中剖析師傅的這句話。
只聽石洵繼續道:“毛地山匆忙回京,言馮老將軍重病垂危,懇請皇上另命主將,前往頂替。”石洵移開眼神,由坐變躺地倚在榻上,“其實朝內有更多合適人選,然皇上偏任彭旭升前去,這其中玄機你可有勘得?”
周昱昭雖不能悟個透,卻也是有所見解的:“皇上重用彭氏一家,也爲是了凝聚實力,將重權牢牢掌握在少數幾個人手中,然後,只需輕巧地拿捏住這幾個人足以了……”
“嗯,你說對了,不過也只對了一半!”石洵出言打斷,“彭氏勢力越集越大,皇上之所以放心地聽之任之,只因有楚王在!”
周昱昭一動不動地聽石洵條分縷析着,以前石洵大多隻授藝,卻很少談及政局。也許是因爲先前實在雲層太厚,看不真切,如今局勢日漸明朗,遂而今日,他會主動說起。
“只要彭皇后一家認定楚王即是將來的儲君人選,便會傾盡全力輔佐皇上,近些年來,不斷地清除異己,漸有一家獨大之勢。”石洵重又將眼睛定格在周昱昭的臉上,“如果你是皇帝,如果立儲,你會立楚王麼?”
此語一出,周昱昭隨即面色凝重,太宗皇帝自幼聰穎過人,眼光敏銳,斷不會胡塗至此,一任後黨壟斷朝局,再細想,這幾年被排除的重要官員,大多是太祖皇帝的舊部下,或是舊部下的部下。
借後黨集團之手,達到嫡傳帝位的目的,只要彭氏一家認定了將來儲君非楚王莫屬,那麼他們就會一心一意地爲朝廷效力,直到將太祖一脈悉數冠冕堂皇地滅盡。果然他是要留有後手的,只是……
周昱昭眉尖微蹙:“只是……師傅,此次南征,他又是作何謀算的?”
被問及此,石洵亦是緊皺眉頭:“爲師亦不敢妄加斷定,不過,爲師卻要交待你一件事!你近前來!”
周昱昭立即湊上前,洗耳恭聽。
石洵湊近他的耳朵,一陣嘀咕,周昱昭卻是越聽,眉尖越蹙,待石洵說完,連忙道:“師傅,若不是您提點,昭兒此行怕是要多走許多彎路!如此一來,昭兒就又多了一件事做了!”
“嗯!那便好,爲師不隨你南征,山上的那些老鬼也無需跟來,一來我們這一身老骨頭,恐成你累贅;二來爲師以爲,男兒若欲堪當大任,要是連個仗都不會打,抑或輕而易舉便戰死沙場,那麼他也就不要費神擰巴了!只一心等死罷料!”石洵對眼前這個徒兒還是相當有信心的,別的不說,若單單要他好好保住他的小命,那還是不在話下的。
聽即此,周昱昭也是心潮澎湃:“師傅,您什麼時候回山?”
“你走後,我就擇日回山去!”
“到時父王護送您回去!”
“這個你無需操心!卻是你,要妥善安排金川的事!”提到金川,石洵的目光突然更加犀利,周昱昭直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徒兒省得!”周昱昭低眉從簡作答。
“我不管你那些個兒女情長,爲師只一句,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就看看你身邊有多少人在爲你謀命!”石洵聲音雖緩,話初也提了那什麼“不管”,可言辭中卻絲毫沒有“不管”的意思。
從來一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周昱昭,此時難免略顯尷尬,不想竟因小兒女之事被師傅提點,可他心意已決,縱然師傅旁側敲擊,他還是要隨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去,於是迴應石洵的話不由流於表面:“徒兒明白!”
石洵看了看周昱昭,暗下輕輕搖了搖頭,他徒兒他最知,早就知道自己的話不會多起作用,可是還是要說一下,他自己也曾年輕過,這種事,只有靠自己悟了。想畢,下了馬車,重又步進太傅府裡。
周昱昭輕吐一口氣,然後就命馬車速速回府。
一回到郡王府,就有下人一個接一個地趕過來,卻是武郡王和王妃二人已候他許久了。
周昱昭先去了武王那,再命人給王妃回話,說是過會就到。
“父王,您找孩兒?”周昱昭多老遠地,就看見武王一人端坐在會客廳裡。
“嗯,父王還有不少事要交待你!”只這半天功夫,武王竟似年老了兩歲。
周昱昭見了,心疼得不行:“父王,其實孩兒心裡都有數,請您和母妃放寬心,您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父王沒事,你母妃也還好,就當你再又回到山裡同那些老鬼學藝去了!”武王面再坦然狀,語氣也故作輕鬆。
“父王,您尋孩兒有甚吩咐?”
“哦,將才你王叔過來,捎來幾封書信,還有幾本兵書,你一併帶着,說不定可以派上用場!”
“王叔來過?他人呢?”
“等你一會,你一直不在,便先行回府了!”
“明日,孩兒過去看一下,臨行前還是要和他拜別一下爲好!”
“這看你的安排!不過幸虧你王叔提醒,父王纔想起,南邊我們還有不少故人!除了你王叔提到的這幾人,還有幾人,父王也寫了書信,到時你都帶在身上,多個熟人多條路子!”
“父王,孩兒記着便是!不過,此次南征,想來,孩兒也就年把兩年就能回來,不會出什麼紕漏的!無需過於擔心惦記!”周昱昭接過父親遞過來的一搭信封,直覺沉澱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