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兒想不通周昱昭何以在拼殺了恁麼久、體力消耗那麼厲害的情況下,還這麼精力充沛,她仰着臉,頂上面就是一彎明月,一圈瑩潔的光暈忽明忽暗,忽閃忽閃,忽搖忽曵。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葉扁舟盪漾在一條大河中央,或有洶涌的浪流潮將她掀至浪頂,或有面下的暗流將她顛至漩渦,令她久久昏旋不得自拔。
直到頭頂的月亮不知覺間消失在她的視野內,她恍然時間的流逝,而周昱昭也終於在此時精疲力竭,將她攬入懷中,又輕吻了許久,爾後才帶她躺倒在寬肥的馬背上,一道沉沉睡去。
新一天的晨曦照亮這一片峭崖,也照亮李眠兒迷糊的腦際,她閉着眼睛把自己痠軟的身子從周昱昭的懷中挪了挪,睡意仍朦朧,但想到這樣一個早晨也許今後再難溫故,所以,她還是悄悄睜開了眼睛,用心感受帶有青草花香的清風徐徐拂面,看着遠處一輪紅日輕輕撥開重山製成的紗簾朝她探視而來,不由自主地,她抿脣一笑。
雖她已經很小意,但嘴邊的動靜還是驚動了某個人。於是,她趕忙閉回眼睛,經過昨晚那樣令她想想就面紅耳赤的一夜,乍然間,她真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他呢!
周昱昭眼簾微闔,目中柔情似水地看向整個身子伏在自己身上的嬌美女子,見她眼睛睜了又閉,不禁勾勾脣。
剛剛過去的一個半時辰,是他近幾年來睡得最爲沉實的一段覺,他瞥了眼掛在山頭的圓日,垂簾問道:“餓醒了?”
聞言,李眠兒腹誹:是你自己餓醒了罷!
周昱昭見她仍是不睜眼睛,胳膊掐住她的腰身把她往前一提,直接讓她的臉面對自己。
李眠兒腰間吃癢不過,低呼着睜開眼睛,臉上大羞,兩隻小臂交疊在周昱昭的胸前。面朝小臂重新趴倒。
看她耍賴,周昱昭低笑出聲,又道:“烤野味,吃不吃?嗯——”說着,他還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似乎正有烤好的野味擺在眼前一樣。
被他這麼一挑逗,李眠兒忽覺腹中真是挺餓,似乎昨天到現在都沒吃什麼,許是早就餓過了,這麼長時間都覺不到了。想到周昱昭定是比自己餓多了。他費了那麼些力氣呢……
如此念及。她悄然擡起臉。垂着眉眼,點了點頭。
眼前一張如花美容,愈顯嬌羞,一襲薄黑衣衫襯得她一身冰肌玉骨。周昱昭心頭情思涌動,伸手將她後胸勺下壓,印上自己的脣。又是一頓繾綣溫存,良久,他才鬆開手,把她扶正,然後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躍下馬背,飛入林中。
李眠兒一直沒有擡頭看一眼周昱昭。這會兒趁他離開,她才面紅耳赤地擡起臉,四下裡打量,發現她雖還在崖邊,卻不似昨晚初見時那樣緊貼着崖沿。汗馬退卻了幾步。
她伸手整整自己的春衫,光亮之下,她才瞅到身上竟到處紅印,都過了近兩個時辰仍不曾褪去,接着又在下裳背處尋到一團紅血跡,還好是黑衫,不顯得扎眼,但卻紮了下她的心。
也許,讓自己昨夜下決心奉獻出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李眠兒怔怔地看着攥在自己手心的那一片衣衫。
昨晚從見面到親近,除了在懷州城樓上,他發現自己腳下無力時,遞給自己一瓶藥丸,周昱昭從頭至尾再沒有一句有關自己身心安危的其他問詢,沒有問及陳王,也沒有問及楚王,沒有問及是否有人親近了自己、輕薄了自己、欺負了自己! www ¤ttκΛ n ¤C〇
李眠兒鬆開已被她揉皺的衣衫,周昱昭沒有問,不代表他不關心自己的安危,而是爲了表明他不在意,就算自己在失聯的這半個月裡當真成了什麼樣,在他眼中,自己還是與從前一樣;再或許,他是太瞭解自己,太信任自己了……
然,也正是因爲他沒有一句問詢,是以昨夜自己才那麼渴望地急於向他證明,證明自己仍是完璧!
李眠兒搖頭一聲輕笑:自己終究是敵不過這世俗!
她撫平衣衫,想着一會兒路過河邊的時候,順便把那團血跡清洗一下便即可。
然後,她便咬着牙,慢吞吞地下得馬來,轉眸瞥見金川正一直覷着她,他從昨夜到現在定是沒有離開過吧!
她臉上不由更熱,低着頭一步緩似一步地挪到他身側,找了塊稍稍平整的地坐下來,等着周昱昭帶早膳來。
很快,周昱昭就拎着收拾好的野味回來了,還捎帶幾根木枝。
遠遠地,李眠兒飛快打量了他一眼,身形修長而動作矯捷,瑩潤的面龐英俊瀟灑,她垂下眼簾待他靠近。
周昱昭將一隻野兔和野雞架起,轉身又去找柴火,回來後就生起火,做他拿手的美餚。金川則帶着汗馬到一旁林間覓食去。
不一會兒,就有噴香的肉味傳至鼻間,李眠兒腹中愈覺飢腸轆轆,她怔怔地看着火架上的美味,眼中放光。
周昱昭將她饞樣瞄在眼中,無聲而笑,他專心地轉動手中串着野味的枝條,另一隻手則不時地挑撥挑撥柴火,以注意火候。
終於,美味出爐。
就像上一次,他將肉剃成一小塊一小塊,還不忘輕輕吹去肉上的熱氣,然後才遞給李眠兒,同時幾次關照:“小心燙!”
李眠兒抿着嘴,小心拿手接過,一口一口品食。
飯飽後,兩人拿帕子擦淨手,李眠兒手撐地面,作勢站起,不過身上有所不便,費了她好大力氣,周昱昭一把抄起她,抱着她走到馬邊,將她側坐着放在馬背上,然後又從鞍上掏出一袋水送到她手中。
李眠兒稍稍飲了兩口,便還給他,二人半天都沒有對話,但周昱昭的視線卻是一直沒有離開過她。
待金川和汗馬裹腹完畢,他躍上馬背,一手握繮,一手攬住李眠兒的腰,不讓她滑下馬背。
他們往山下走去,兩人默默地看着前方的路,忽然,周昱昭開口:“我們呆會兒換一條路走,先帶你去河邊,把衣服洗一下!”
聽此,李眠兒耳根發熱:這傢伙每次開口都是叫人難堪的話,他分明是有意的!
本欲一會兒順路到得河邊,悄悄清洗一下的,這下小心思全泡湯了!
到了河邊後,李眠兒先淨了手臉,然後脫下鞋子,踏進淺灘中,蹲着身子把衣服上被弄髒的一塊輕輕搓洗,血漬去掉後。她想着周昱昭上衣背後不但破損還沾着血,咬了咬脣,轉過頭問守在一側的他:“你的要不要我替你洗一下,傷口還要不要緊?”
周昱昭在她看過去,聽完她的話後,卻是先側眸,片時後纔對她搖搖頭:“我的不要緊!好的話,就上來罷!”
李眠兒點點頭,上岸重新趿好鞋子,三伏天,衣裳又薄,就算溼了也並不如何難受,晾一會兒就能幹。
二人上馬後,周昱昭這回稍稍加了馬速,是時候回營,回大部隊,回到現實了,昨夜對於他二人,皆像是一場夢境一般,美好虛幻得不似真的。
前頭等着他們的,是昨夜懷州一戰的勝負和傷亡,是下一步的打算!
李眠兒忽生出一陣愧疚感……不過她的愧疚感才生出,就被不遠處迴響在山谷間的羣馬蹄聲打斷。
難怪剛纔周昱昭在河邊做出側耳狀,原是聽到了這個動靜,自己聽力遜了許多,是以至此才聽聞。
“梟鷹——”身後的周昱昭突然沉着嗓子喚了一聲。
“屬下在!”而側面的林間竟然很快有人迴應,這足實讓李眠兒吃驚不已。
“你去探一下,可是侯爺來了!”周昱昭出言吩咐。
“是!”梟鷹應答時,他的聲音已經離遠了。
李眠兒全身僵直:天,六煞是什麼時候尋到自己和周昱昭的?昨夜……是不是……他們也……?
不敢再想下去,李眠兒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爲淨,進而帶動心不想更淨!
“他們一早纔出現,在我進林子打野味時,他們尋到了我!”就在她懊惱焦躁不已時,周昱昭貼上她的耳朵,低低地安慰道。
聞此,李眠兒紅着臉,回頭埋怨地睨了他一眼,卻見他嘴角勾起一彎戲謔,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趕忙掉回臉,目視前方,看他還有心思取笑,想必遠處那隊騎兵應是自己人了!
可如此,她微微提起的心並沒有因而落回原位,不知道,來人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
周昱昭沒再加快馬速,只不緊不慢地驅着馬,李眠兒心裡暗想,他這樣可能是爲了遷就自己吧,否則,這種時候,不管來人是好是壞,他定然一早就快馬加鞭地迎下山去了。
拐進一條山道,山道並不寬敞,僅夠兩匹馬並肩而行。走了沒一會兒,就看見一隊幾十人組成的騎兵疾速馳來。
李眠兒舉眸,很快就認出打頭的兩人,一個正是王錫蘭沒錯,另一個卻是秋尼爾嘉。
待目光一認出秋尼爾嘉來,她即收回視線,面對迎面尋來的這兩人,尤其是秋尼爾嘉,她有着隱隱的心虛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