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聽着疏影嘰嘰咕咕,李眠兒的面容卻漸漸變得柔和,想到王錫蘭今日入宮,若當真是專程爲着她而去的,那他這般做法不是出自周昱昭的示意還能出自誰的示意?
作此一想,李眠兒自覺自己的心尖處彷彿有一小團甜絲絲的蜜糖滲出,然後那團蜜一點一點地四散開來,直至鋪淌了滿心滿肺。
“金川,你死開!”疏影見金川大搖大擺地進來,老神在在地朝書案上一坐,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碗裡,她趕忙像防賊似的背過身去。
“小姐,皇后不日後就要宣你入宮學規矩了,如果到時她再難爲你的話,你可要怎麼辦呀?”疏影端着碗,一柄長勺也還在手上,那個藕粉圓子也仍在那勺中小幅度地滾來滾去,只是臉上寫滿擔憂。
“當真以爲她有那樣的閒功夫管我規矩不規矩?當時她那麼說,不過是給自己尋個臺階下罷了!”
“啊,小姐,您終於理我啦——太好了——哦——”
李眠兒將才心頭只顧一甜,全然忘記自己預備冷落疏影幾日的想法了,剛聽疏影提到皇后臨走時甩下的那句話,一不留神,就接過了話茬。
見李眠兒終於理會自己了,疏影樂得不行,笑呵呵地把勺裡的圓子放進碗中,然後從湯汁中重新舀了一個出來:“小姐,嘗一嘗這個,真的很好吃!”
盯着嘴邊的粉圓,李眠兒不禁對自己一通暗惱,斜過眼看見疏影一臉地欣喜,輕嘆一聲,微微張開口,將勺中的圓子咬下一半,慢慢地咀嚼細品。
疏影見此,心裡直樂開了花,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眠兒,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的細微表情,發現其中再不見冷寞和疏遠,一時滿腔喜悅無處排放,轉頭看着金川:“金川,今日你也洗澡了?怎麼毛髮這麼燦亮亮的?”
金川一聽這話,手舞足蹈地咧開嘴,露出他大嘴裡的兩排巨牙。
“咦,口水都流出來了——”疏影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假裝很嫌棄地側過頭去。
看着疏影又逗起金川,李眠兒暗下抿嘴一笑。
疏影趁機又餵了兩個粉圓方纔做罷。
正像李眠兒所說的那樣,彭皇后之後的半個月裡當真沒有着人來傳李眠兒入宮,去學什麼規矩,這讓一直緊張不已的疏影悄悄鬆了一口氣。
不僅彭皇后,楚王那邊廂,連續幾個月來,卻也並沒有對李眠兒採取什麼進一步的動作。
李眠兒自然樂得窩在自己的臥房裡,終日與幾根琴絃爲伴。
“小姐,我看你最近都有些清減了,要我說,明日起你就不要再早起了,雖過了秋分,可是秋老虎秋老虎,天氣還是要熱一陣子的。天氣熱,再又動彈多,自然出汗出得也多,人就容易掉肉!”
“一個暑季過來,常人都會瘦下一圈的。再說我都堅持這麼久了,怎麼好說停就停!凡事貴在堅持,若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哪裡能做好什麼事!”李眠兒垂着脖頸,袖口外的兩隻纖手,十根素指,在琴絃上不停地勾抹着,勾抹一陣,然後右手離開琴絃,拿過筆來,在一旁的草紙上凝神書記着。
“那你起來只管練練琴好了,我看練琴也蠻耗費體力的,何必跟着金川那隻脫猴學那些上躥下跳的?”
“什麼上躥下跳的?在你眼裡,我也成了一隻猴兒了?”
“小姐,疏影不是那個意思!只覺着你每日出汗太多,怕對你身子不好!”
“癡丫頭,你沒瞧着這麼些日子來,我的身體較以往好多了?”
“疏影倒沒瞧出來!反瞧出你比先前瘦了不少!”
“嗯,那我以後每頓多吃些便是了!”李眠兒淡淡地應了一句。
“那敢情好了!”疏影拍手叫好,“小姐,你這兩天是不是又在譜曲子啊?”
“嗯,總不能老彈那麼幾首曲子,好歹換換花樣,也叫皇上每個月能聽個新鮮!不然,也對不住皇上的那些個賞賜啊!”李眠兒埋頭於草紙,筆尖不斷在其上圈圈劃劃。
“每月都要彈新曲兒?那也太費神了吧?皇上原也只是叫你過去彈彈琴,冶冶情而已,又沒說要你給他做樂官!”
“你懂什麼?又沒費你的神!你哪裡曉得,我也是樂在其中!”
“是呀,你就會樂在這些東西上頭,瞧你幾個月前就開始繡的那個繡囊,至今還擱在針線筐裡頭呢!我看啊,怕是過了年,也難指望你給它收線了!”疏影斜覷了眼李眠兒,又瞅了一瞅牀榻邊上的針線筐。
提到針線,李眠兒不由眉頭輕?,也回頭瞄了下那個才被她繡了一小半的繡囊:“算了,那個還是等我閒下來的時候,再接着繡吧!”
疏影仰頭望望屋頂,她就知道最後會是這個結果,若是小姐哪怕只願意拿出一分的心思來學學這針繡,也不至於此……
自從五月十五過後,皇宮裡頭給溫國公府的芭蕉園賜來頭一件賞賜起,每月過了十五的之後幾天,便有御賜準時進到這座不起眼的小園子裡。
於是國公府裡再沒有人敢小覷這座芭蕉園,也再沒有人敢輕視這園子裡住着的主僕幾人。
於是李眠兒的聲名與才華漸漸在京都裡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風頭逐漸蓋過同樣出身國公府的李天天!衆人紛紛猜測着這位前太師李琛最年幼的庶女會有何樣際遇,而當今聖上又是打算如何待她的!
於是李家兄弟及李家孫兒輩出入各種場合時,就多出一件事來,那便是應付衆多名流公子或小姐對他們九妹的纏問,這些公子小姐打着各種旗號,找出各種理由,欲從他們的嘴裡套出些話來,只因李眠兒從不參赴任何的詩會、花會、酒會,故除了旁側敲擊,便再無他法可以滿足這些人心中的好奇。
而外面的這些議論紛紛,李眠兒只作充耳不聞,每日晨練過後,便一心鑽研自編曲譜,然後再依着自己的譜子練琴。練琴時,她喜歡關起門窗,窩在自己的小臥室裡。
人們對於新鮮物的狂熱從來都如一陣勁風,待勁風一過,自然而然地就開始慢慢恢復淡然。對於李眠兒這個新出名的姑娘,也是如此,時間一長,加之她又久不露面,終是從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中淡出,不過李青煙的卻再不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不僅僅是氣溫相較往年來得驟低,還有就是南邊傳來的戰訊不容樂觀,令人們的心上似蒙了一層冰霜一樣。
大家都有聽說,南秋國的皇太子不僅僅親自督戰,還身先士卒,率領南秋將士接連幾仗皆戰勝大梁軍隊。
這樣的消息對於領土廣袤、人口昌盛的大梁國來說,無疑有些難以接受。
武郡王府更是因此整日介籠罩在肅殺的氣氛中,好在武郡王夫婦並不曾失掉兒子的信息。然距離遙遠,無法替兒子出謀劃策,只這麼擔驚受怕地度日,委實也叫他夫婦二人覺得難熬!
南方的戰場,王錫蘭雖未親臨,卻對戰況十分了然。周昱昭同他之間一直書信往來,最近一次的來信還是半個月前,想這些日子戰事定又吃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