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令踏入這裡的楊曉然感到了一陣眩暈。
掙扎中的長孫聲音已虛弱,但看見楊曉然進來後,眼裡亮了下,“保,保,孩子……”
一瞬間,一句話便讓所有人淚崩。
楊曉然顫.抖着上前,那穩婆和女醫們已嚇傻,“血,血,止不住,止不住了!”
“還愣着做什麼?!拿蔘湯來!”
楊曉然大喊一聲,隨即把自己帶來的醫藥箱打開,拿出銀針,給長孫紮了針,這個時候,她不能亂!
眼看着長孫氣息越來越虛弱,楊曉然咬了咬牙,從袖口拿出一個瓷瓶,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捏住長孫的下頜,把裡面的金蓮子液倒入口中。
這一切動作極快,而長孫已是迷迷糊糊的了,只是憑藉着本能張開嘴,因爲知道兒媳不會害自己。
一股蓮花清香在口裡蔓延開來,令她的精神爲之一振,人清醒了不少。
而這個時候,楊曉然已把瓷瓶抖回了袖口,意念一動,送回了空間。
她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早就準備了兩個瓶子,一個是補氣之用的藥液;一個是金蓮子,目的就是爲了防止這種意外發生。
畢竟,計劃再好也敵不過變數。多作準備準是沒錯的。
這一刻的楊曉然沒有驚慌,沒有哭鬧,冷靜地讓人感到害怕。
血慢慢止住,又喝了點人蔘雞湯的長孫清醒了一點,只是臉色蒼白的可怕。
“保,保住孩子……”
長孫虛弱地道:“本宮,本宮若是挨不過去,保,保孩子……”
她死死地抓着楊曉然的手,生命在流逝,她感受到了。
垂下眼,眼淚涌出,這一回怕是撐不過去了。
好捨不得孩子們,還有二郎……
“母親,撐住!您是皇后!大唐的國母!怎可這般軟弱?!”
楊曉然一面鼓勵着長孫,一面吩咐道:“拿上幾個茶盞,讓幾個皇后生的公主與皇子割破手指,放點血來,能不能救他們母親,就看他們了!”
衆人一愣,不知這是何道理。
只是太子妃神色可怕,不敢不從。
立刻跑了出去,把楊曉然的話轉達了一遍。
李承乾二話不說,立刻掏出割破手指,在茶盞裡擠了不少的血。而李世民則蹙眉,是要用那輸血之法?
心沉到了低谷……
忍不住衝着裡面喊道:“觀音婢,你一定要撐着!我是二郎,我在外面等你!”
其實他很想進去。
但是他不能!
愛妻在裡面的情況危急萬分,而他這個做丈夫的卻是都不能進去看一眼。
原因很簡單,他是天子。
他首先是這個國家的帝王,然後纔是妻子的丈夫!
痛苦的閉上眼睛,與妻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在眼前浮現。
忽然就有些恨自己。
早就說好了,不再要孩子了。媳婦多次警告,可自己卻還是不小心讓她懷上了。
兒媳早說過,年紀越大生產越是危險。
而聽宮婢回報,妻子靠在貴妃椅上小歇了一會兒,實在犯困,便坐起來,想喊人扶着自己去**上的。結果還未等宮婢們來得及去攙扶,便覺一陣眩暈,人便軟了下來,直接從貴妃椅上滾落。
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巧。
李淵喝個酒,被漢王攙扶着,下個玉階也能摔死;而長孫不過是從貴妃椅上坐起來,便感到了眩暈,然後很奇怪地就從貴妃椅上滾落了。
這般蹊蹺,明明是怎麼看都怎麼不合理,可偏偏就是發生了。這頭一暈,按理是該倒回貴婦椅上的,可怎麼就滾落下來了?
李世民怎麼也想不通,於是那疑心病又發作了。
陰沉着一張臉,心裡的痛苦化作了滔天的怒火,眼裡殺機閃現。
若觀音婢有事,他一定要殺光了整個清寧宮的人!
各種複雜的情緒盤旋在這個帝王的心頭。雖天子無情,可這一生中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是他在意的。
比如這個年少時就陪伴在身邊的妻子。
裡面妻子的哀嚎越來越小,而他的心也漸漸沉到了谷底。
李承乾把血拿給那宮婢,道:“送進去吧!”
李泰見此,也忙割破自己的手,這個時候無需多問,只需要相信大嫂就好。
李治見兄長們都這樣做了,哪裡還會猶豫?
立刻也割破手指,開始擠血。
只是當兕子也想割手指時,他卻阻止了。
“嫂嫂說過這輸血之法,兕子你太小了,不能輸血給母親。”
“爲什麼?我小就不能幫助母親嗎?”
兕子已哭成了淚包子,抽抽噎噎地道:“阿孃喊得好痛,九哥,我要進去看阿孃……”
“別……”
李治把兕子抱在懷裡,“聽九哥話,有嫂嫂在,不會有問題的。”
血被取到楊曉然跟前。
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冒險一次了。
但血液檢測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特別是對於直系親屬間。
讓人取來幾個玻璃盞,楊曉然把長孫的血與李承乾,李泰,李治的血分別混合。
人類最早發現血型就是從血液的凝塊發現的。
血液是有抗體的,不同類型的血液相交就會出現排斥現象凝結成塊,所以這也是爲什麼輸血必須輸入相同血型,不然就會死人的道理說在。依靠這簡單的辦法,可以快速判定哪種血型適合長孫。
選擇直系親屬,可以把風險進一步降低,提高配對率。基本只要不出現凝結現象,就可以百分百判定哪一個孩子是隨着長孫的血型了。
很快的結果出來了……
李治嗎?
楊曉然道:“來,這裡豎一道屏風,去把九弟喊來……”
“是!”
“別,別……”
長孫忽然喊了起來,“不,肚子,又,又陣痛,孩子,孩子要出來,出來,先,先保孩子!”
話到這裡,只是略微一個停頓,便見長孫忽然爆起,拽着繩子的手上青筋直爆,楊曉然瞳孔猛地一縮,撕心裂肺地的喊聲瞬間迴盪在清寧宮,“不!母親!不!不可以!不可以!!!!”
剛剛纔止住的血頓時噴涌,楊曉然的眼睛瞬間模糊,長孫撕心裂肺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孩子,我的孩子!保我的孩子!啊!!”
尖利的喊聲彷彿狂風過境,震盪着所有的人。
“出,出來了,出來了!”
產婆被皇后這爲人母者的氣勢震撼地清醒了過來,手腳麻利的把露出頭的孩子拔了出來,血液像盛開在暗夜的煙花般綻放,隨着這孩子來到人世間的第一聲啼哭,瞬間好似奔騰的河流,將長孫的身底下渲染成一片紅色。
“是,是男是女?”
長孫好似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流逝,產婆哭着把孩子送到她跟前,“恭,恭喜娘娘,是,是個皇子……”
“止血,止血!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呆愣着的楊曉然忽然跟瘋了一般,拿起銀針,快速地在長孫身上行鍼,又把手伸進袖口,把空間的瓷瓶拿了出來,打開後便捏住長孫的下巴往裡面倒着,淚水滴落在長孫的臉上,長孫握住她的小手,艱難地道:“不,不哭。乾,兒,泰兒,兕子,治兒,新城,還有這個,他們,他們以後就要你這個長嫂看護了……他們,他們還小……乾兒,本宮,就,就交給你了……記,記得,不可,不可恃.**.而驕,是父,也,也是君……先是君,纔有父……”
“母親!”
楊曉然蠕着脣,“爲,爲什麼?我可,我可以救你的,剛剛,剛剛我可以救你的。九弟的血您可以用……”
長孫笑了,蒼白的臉如一朵山茶花般,帶着一股清馨溫柔,“我,我,我與二郎的,的孩子,豈可,豈可胎死腹中……”
淚如雨下!
這是一個多偉大的母親?!
渾身是血的孩子被微微擦了擦,他顯得很虛弱,就跟貓兒一樣。
或許是知道母親不行了,從生下來就在一直虛弱地哭着。
“我,我要見,見二郎……家媳,你,你再幫我撐一會兒,就一會兒,只,只要這一會兒……”
楊曉然含淚點頭,揮手吩咐道:“把娘娘擡門口去,拉屏風!快!”
說完這話,只覺全身的力氣被抽光了。
給長孫又紮了幾針,血液並沒有被止住,只是比剛剛稍微好了些。金蓮子不是神藥,長孫流了這多血,還能活着,已是奇蹟了。
或許是她還有心願未了,又或許那金蓮子的確有些神奇。總之她還在虛弱地掙扎着。
楊曉然無力地靠在牆柱上,目光呆滯地望着忙碌的人。長孫被擡到了門口,透過屏風,望着外面的那個身影,美麗的眼裡流出了深深的迷戀,低聲呢喃了句“二郎……”
“觀音婢!觀音婢!我在,我在,朕在!你如何,你如何?”
“二郎……妾,妾身,想,想看看您……”
“走開!朕要見皇后!滾!都滾!”
李世民歇斯底里的聲音傳來,像一個受傷的野獸般繞過屏風,看着血泊裡的妻子,心一下子收緊了。
這個平日流淚基本都是在作秀的天子這會兒卻是一下子眼淚掉了下來。
這世上,任何人的離世都不會教他這般難過。後世有人甚至說過他不孝,卻對自己的妻子.**.愛的不行。
在這一刻,楊曉然有理由相信,長孫在李世民心中真得是不同的。
“觀音婢!”
李世民抓住長孫的手,哽咽地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看,我,我是二郎啊!”
長孫笑着,那笑容如飄逝的櫻花,在最後盛開的季節裡綻放出凋零的美麗,蒼白的脣微微張合着,“此生……爲二郎妻,甚幸……有信於妝奩……”
眼睛慢慢閉合,一滴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滑落,被李世民抓着的手無力的垂下……
“觀音婢!不!觀音婢!不許走,觀音婢,朕命令你睜眼,這是聖旨,這是聖旨!觀音婢,我是二郎,我是二郎,你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