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陽將小二打發走,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沐芷,她卻沒再問下去,繼續望着窗外,手指頭吧嗒吧嗒點着桌子,薛陽被這一下一下敲擊聲敲得臉紅到脖子。
“難怪我覺得吃做飯總有種熟悉的味道。”李沐芷說完,扭過頭來,衝着他笑了一下,又繼續望着窗外。
此時太陽近落,外頭比白日涼快了些許,街上的人也多了不少,來來往往,熱鬧了許多。
“我做的飯實在難吃,看你來這邊吃了好幾回,料想這家廚子的手藝合你胃口,所以就過來學了一段日子。”薛陽試圖解釋。
李沐芷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這纔看着他,問:“現在還在學嗎?”
薛陽露出一絲難得的得意神態:“做飯這種事,就是入門難,會了一些菜後也就一通百通,好些菜即便沒吃過做過,也能琢磨出做法來。”
李沐芷讚許道:“你爲人聰明,做什麼都又快又好。”
薛陽捏了捏茶壺,有些許侷促,乾脆又爲她倒上茶水,飯菜還沒上來,被李沐芷這般誇讚,不知該看向何處。
薛陽已經掌握了李沐芷的喜好,點的菜都是她愛吃的,天氣熱,她已經好幾天沒怎麼正兒八經吃飯了,今日胃口也不算佳,上齊菜後,她拾起筷子,爲薛陽夾了好幾塊肉和菜,敦促道:“多吃點,這些日子天這般熱,你還一日三餐做飯,每次都熱得夠嗆,吃不了幾口,今日咱們不在家吃,你不必辛苦,多吃些。”
薛陽看向她,心裡又暖又喜,大口吃了起來。
李沐芷沒有餓的感覺,也沒心情吃,見薛陽吃得這麼香,也生了點點興致,夾起菜吃了兩筷子,緩慢地嚼着。
薛陽就着桌上的吃的跟她閒話起來,李沐芷話少,多半都在聽,時不時應一下,也就這麼聊着。
夕陽最後的一縷光打在薛陽的臉上,李沐芷瞧着他,忽然感慨道:“你長大了。”
薛陽一愣,摸了摸臉:“有嗎?這還快?我還嫌長得慢呢。”
他小聲地納囊了一句,李沐芷看向他的視線突兀頓住。
薛陽這張臉,似乎跟某張臉重合在了一起,可她明明不認識那個人,也從不記得,甚至看不清楚腦海中那人到底長得什麼樣。
李沐芷用力甩了甩頭,薛陽留意到,忙前傾身子問:“姑娘,你怎麼了?”
隨着他的聲音傳入耳中,腦海中時隱時現的男聲竟然跟他的話重疊在一處,李沐芷頭疼了起來,忍不住雙手捂住耳朵,痛苦地趴在桌子上。
薛陽急了,繞過桌子蹲在她面前,不住地問:“哪裡疼?頭疼嗎?忍一下,我帶你去看大夫。”
李沐芷用盡渾身力氣,像是掙脫了什麼枷鎖一般,驟然雙手猛力拍向桌面!
桌子上左右的盤子茶杯都被震得顫了幾顫,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二樓上其他的賓客都看了過來。
薛陽繞了一下,半蹲着,將李沐芷擋在身內。
腦海裡的人和聲音都漸漸消失了,李沐芷睜開眼睛,神思清明瞭許多,薛陽難以放心,繼續問她:“你好些了嗎?是怎麼回事?爲何忽然頭疼起來。”
李沐芷搖搖頭,看了一眼蹲在身前的薛陽,眼前閃過黑衣女子那日和酒醉的那日,都是薛陽這般在她身邊,心裡不知怎的,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情愫,似是叫做委屈。
“我想回家。”李沐芷只說了這麼一句,薛陽毫不遲疑喚來小二結賬,隨後問道:“現在感覺如何?”
他滿眼都是擔心,李沐芷站了起來:“沒什麼了,剛纔就一陣,現在什麼感覺都沒有。”
薛陽小心地緊跟在她身後,生怕她再驟然頭疼,摔下樓去。
夜裡,李沐芷躺在牀上,夢中像是千軍萬馬鳴嘯,薛陽的臉時隱時現,她一時去追,一時在逃,累到無法呼吸。
——
轉眼秋天臨近,又到了宥城荷花節,徐昭環卻沒心情繡荷包採荷花,家中已有丫鬟去採摘了幾朵荷花,將花瓣散開,鋪在房間裡算是應景。
徐昭環所有精力都用在去鄉下義診,阿福已經清點過藥材,她回到房裡,丫鬟來鳳正在爲她收拾歡喜的衣物,不滿道:“小姐,您非跟着去嗎?”
徐昭環洗了洗手,換下衣物,坐下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水,才道:“當然要去,往年都是跟着爹孃一塊去,今年是我第一次自己主事,馬虎不得。”
來鳳見她渴成這樣,心疼道:“您忙起來就顧不得自己的身子,這般我怎麼放心啊,雖說已經秋天,但天氣還是熱,水喝少了會上火,再累病了該如何。”
徐昭環拍拍她腦袋:“想我點好成嗎?我多大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爲什麼不讓我跟着啊!我可以照顧小姐的,往年是老爺不準,今年您做主,準了讓我跟着不就行了嗎!”來鳳不滿道。
徐昭環解釋:“我跟着是因爲我懂醫術,而且出門在外,女子多有不便,我每次出行也都是作男子打扮,你年紀還小,又不通醫術,跟着去我還要分心照看,你就在家安心等着我回來罷!”
來鳳知道多說無用,自家小姐素來果敢固執,便不再廢話,盡心幫她多收拾一些細小東西。
第二日,徐昭環起了大早,換上一身灰色男裝,將頭髮簡單簪起,便出了後門。
阿福已經備好車等着,見她來,趕忙行禮:“小姐。”
徐昭環左右環顧,街角柳樹下站着一人一馬,定睛一瞧,朱之允是也。
徐昭環滿意點點頭,阿福偷偷說:“看來前幾次布藥遲到,小姐收拾他見效了,這次出門這麼早,早早就等在這裡了。”
朱之允也看見她出來,阿福說話的時候他已走到近前。
徐昭環笑得和善:“朱公子,早啊。”
朱之允臉色很臭,一看就是不情願早起,徐昭環假裝看不見,也不打算等他迴應,直接吩咐:“跟上,咱們東城門碰頭,蘇大夫已經等着了。”
徐昭環上了車,阿福駕車,朱之允上馬,三人一道起行。
到了東城門口,跟蘇大夫匯合,四人一併出了城。
朱之允已經隨着徐昭環在城裡和鄉下布藥三次,最開始哪裡情願,遲到不說,一路上事賊多,一會兒要吃一會兒要喝,要不就是要如廁,一行人都得等着他。
布藥的時候,對領藥的百姓也是愛答不理,徐昭環看在眼裡,一直忍耐,中午吃飯的時候,誰都分了,只有朱之允什麼都沒有。
他生氣了,覺得自己也是忙了一上午,憑什麼沒飯吃,僕人說只徐昭環吩咐,讓他不滿去找小姐說。
朱之允氣呼呼地就去理論,徐昭環裝作沒聽見,幾口將滿頭和乾菜塞進嘴裡,又喝了幾口水,才問:“這些東西你願意吃嗎?”
朱之允不屑道:“本公子從來不吃這些破玩意。”
徐昭環裝作聽不懂:“現在天熱,飯菜冷着吃也無妨。”
朱之允冷哼道:“這些東西,在我們朱家,連下人都不吃。”
徐昭環假裝沒聽見,將自己的東西收拾乾淨,丟下一句:“你多慮了,這些飯即便你想吃,也不配。”
朱之允當即怒了:“你什麼意思?”
徐昭環冷哼一聲:“你衝誰喊?”
朱之允想到自己的把柄,忍了忍:“你不要得寸進尺。”
徐昭環理都不理他,轉身走開,繼續忙碌起來。
朱之允瞧着,她同病人村民相處時,都是和聲細語,就連對下人說話都百般和氣,可一面對自己,就兇如夜叉,真是氣人,害得他同別人說徐昭環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都沒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