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冬天，狂風依舊裹挾着黃沙，呼嘯肆虐。
在靠近邊境的沙海中，矗立着一座規模並不大的小鎮。
四處殘破的城垣和房屋告訴人們不久之前它剛剛遭受到嚴重的破壞，只差沒有被付之一炬。
這裡是西北最重要的邊鎮之一，很多來往客商需要從這裡輾轉前往西域各國，而更多的人則經由這裡先到洛城，然後再南下中原。
此時，小鎮內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來往客商雲集，絲毫不見蕭條之意。
鎮中一處還算保存完整的二層土坯小樓門前最爲熱鬧，因爲這裡是鎮內唯一在營業的客棧。
只見客棧前已經停滿了各色騾馬、駱駝和大車，門口的店伴滿臉堆笑，將肥瘦不一，相貌各異的客人們迎來送往，卻沒留神，一個衣衫襤褸，滿臉泥污，乞丐模樣的漢子從旁邊溜了進去。
半晌之後，只聽“砰”的一聲，那乞丐又被人從裡面踹了出來，在地上連滾了十幾個跟斗。
還沒等他爬起身來，客棧內便躥出一羣虎背熊腰的店伴，滿臉兇頑地衝上前去，對他拳腳交加，棍棒齊下。
那乞丐頃刻間便被打得眉目青腫，鼻血長流，但卻仍將手中的饅頭不住往嘴裡塞。
“他孃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來搶東西吃！活膩了是吧？”
那店伴上前飛起一腳，重重踹在那乞丐的下巴上，只踢得他牙齒崩落，嘴裡的半塊饅頭也掉落在地，上面鮮血殷然……
他剛想去抓，手就被狠狠踩住。
只見那店伴狠狠在饅頭上跺了幾腳，然後撿在手裡，衝那乞丐冷笑道：“你這廝白日就敢行搶，怕是餓得緊了吧，來，給老子吃下去！”說着便將那沾滿泥沙和血跡的饅頭往對方嘴裡塞去。
那乞丐雖然的確餓了，但也不願將這樣的食物下嘴，況且口中像在流血，疼痛難忍，於是緊閉牙關，不讓那污穢的饅頭入口。
那店伴見狀，便讓幾個同伴摁住他的手腳，自己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手連扇了
幾個耳光，直到其牙關鬆開，便將那饅頭硬塞進去，口中罵道：“他孃的，叫你搶！你當你是沙戎狗麼！好，老子就把你當沙戎狗來打！”言罷，又擡腳猛踹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有個陰冷低沉的聲音說道：“住手！”
一衆店伴轉過頭來，只見身旁站着一個身披黑布斗篷，頭戴笠帽的人。
“他搶了你們多少東西？”那人又問道。
“關你屁事，一邊兒……”
其中一人話未說完，那方纔塞饅頭的店伴便使着眼色讓他住了口。
他打量了一下來人，見對方雖然遮着臉孔，但身形俊逸，氣度不凡，腰間還跨着一口尚好的刀，顯然有些來頭，於是上前一步說道：“這位爺臺從哪裡來，與這廝相識麼？”
那人並不答話，伸手到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丟了過去。
那店伴熟練地接在手中一看，登時便大吃一驚。
“十……十兩！”
“可夠了麼？”
“哎，夠，夠，夠！多謝爺臺，多謝爺臺。”
“拿了錢，還不快滾？”
“是，是。”
那店伴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便歡天喜地捧着銀子去了。
那人走上前去，查探了一下，見那乞丐雖然捱了頓打，但只是伏地喘息，似乎並無什麼大礙，於是便用腳尖捅了捅他道：“莫再裝死了，快起來。”
那乞丐臉上抽了抽，擡頭望着對方問道：“閣下是何人，爲何要幫我？”
“呵呵，堂堂的洛城守備總兵石琅石大人居然會落到這步田地，嘖，真是可悲可嘆吶！”那人低頭用斗笠掩住臉，刻意不讓他看到。
這乞丐的確便是當日叛變投降沙戎的洛城守將……石琅。
瀾修與朱邪天心定立停戰盟約時，曾規定沙戎一方要將這個叛徒送往周營，由瀾修帶回建興正法。
然而，也不知是他事先知覺，還是有誰走漏了風聲，在朱邪天心尚未回到沙戎大營時，石琅便已逃之夭
夭。
朱邪天心雖然是個貪得無厭之人，但卻極重信義，既然答應交還此人，倒沒有爽約的意思，於是一邊遣人告之瀾修，一邊讓手下狼主四處搜捕。
石琅整日東躲西藏，在沙戎的地界很快呆不下去，只好折返回洛城一帶。
但他終究是叛將，城鄉各處都貼着他的畫影圖形，言明只要提供線報便賞銀五百兩，如此一來，他的日子便更不好過了。
石琅知道他此刻的樣子，即便是相熟的人，對面也未必認識。
但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竟一口便說了出來，怎能不讓他冷汗直冒，驚駭莫名。
他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剛要逃走，隨即想起對方既然可以輕易發現自己的行蹤，自然不可能輕易讓他逃走，而且這樣被抓到後，結果可能更慘。
左右權衡之下，他索性坦然問道：“閣下究竟是誰？爲何認得石某？”
那人嘿嘿一笑，伸手撩開衣衫的下襬，露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圓形牙牌。
“錦衣衛！”
石琅只覺一股涼氣從背心直衝到頭頂，忍不住脫口叫了出來。
錦衣衛的來頭，他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恐怕也只有錦衣衛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在茫茫西北找到現在這副德行的他。
不出意外，錦衣衛來找自己只有一個目的。
石琅彷彿感覺自己此刻已身處建興的詔獄，而那些令人聞風散膽的刑具和逼供手段正向自己招手……
想起那生不如死的下場，他頓時面如死灰，連逃跑的勇氣都沒了。
只聽那人又笑了笑，然後道：“石大人，你好歹也曾是一路總兵，眼下如此落魄，如喪家之犬一般，實在太不成話了吧？”
石琅苦笑一聲，索性豁出去哼一聲道：“要抓便抓，少說廢話！石某又不是被嚇大的！”
那人道：“呵呵，據在下所知，石大人早有裂土稱帝之望，眼下那瀾修都已當上攝政王，總攬大周朝政了，你那宏圖大志也該到施展的時候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