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櫃彎腰拾起地上那幾張紙打開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着一些茶的名字和特性,有些字旁邊寫了一些小字,有些字旁邊又畫着些奇怪的符號。
他略微擡頭瞟了一眼正窘然望着他的江寒,說道:“這是你寫的?”
“不是,我請人幫我寫的。”江寒撓了撓頭,呵呵笑着。
“……”王掌櫃若有所思地端詳着她,見她伸手過來要那幾張紙,就順勢遞給了她,說道,“如果你還有其他事情想了解,就直接問我吧,茶也好,店裡的事也好都可以。”
見江寒好似現在就要開口,他擡手打斷,若無其事地道:“你有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能胡來。”接着他擡動下巴朝她的手示意了一下,“店裡的規矩,你不知曉不表示就沒有,你那些賞錢還是按規矩上繳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剛纔那兩位公子一前一後,追着二樓雅室出來的客人出了茶館,往落霞西鎮的南面去了。黑臉公子一直追到了西鎮的瓦市上。
此時,早市早就散了,晚市還沒開始,路面上行人還不算擁擠。他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地墜在那兩人身後。路過一個巷口時,右邊突然出來一輛破舊的馬車,擋住了他前行的路,等到馬車駛離後,那兩人的身影已經找不到了。
而那位襤衫公子,卻是在路上轉悠了很久,纔在瓦市上看到正從某條小巷子出來,打算進另一條巷子的黑臉公子。
“沈廣德,你到底在追什麼?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害得我好一頓找。”襤衫公子沒好氣地埋怨。
“兩個人,一個衣衫不適,一個面相眼熟。”
“就爲這個,你就追着跑出幾條街,你們巡檢司果然這麼清閒嗎?你們那自以爲是的陳知縣,不是已將捉拿山賊的事,全權交給你了嗎?爲何不見你有何動作?就連巡檢司那班傢伙都不見你管一管。”
原來這位黑臉公子就是巡檢司姓沈名慎,字廣德的新巡檢。
“這兩年山賊鬧得愈發厲害了,我爹讓你來落霞鎮,其實也有讓你來查探下具體情況的意思。如果能用縣衙的力量清理了,那他就不用專門調兵過來剿匪了,邵州衛的兵力一直是不足的,還得防着南邊的苗亂。”
這位襦衫公子卻是邵州衛指揮僉事呂志大人的兒子呂同。他與這位沈公子曾經一起修習過武藝。這位沈公子是他外祖最小的徒弟,而他外祖最大的徒弟,就是他爹呂大人。
“來時,師兄說過。”
“那你打算如何處理?你現在連巡檢司那些弓兵都管不了。”
“……快了。”沈公子緊抿了抿脣,幽幽說道。
這時遠處跑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子,大老遠見着他們倆,就哭爹喊娘地大叫道:“公子,公子啊,可算找到你了!不好啦,不好啦!你快回去看看吧,他們那些人打起來了。”
“初五,你這是什麼樣子?”呂同皺眉瞥着氣喘吁吁跑上前來的小廝,轉頭對着沈惟用道:“真是搞不懂你,爲何還把他留在身邊!一點小事就一驚一乍,沒點用處,且還是你那嫡母放在你身邊的人。”
那叫初五的小廝聞聽此言,立即噤若寒蟬一口氣不敢喘,硬生生把一張臉憋得通紅。
“何事?”沈公子也不作解釋,直接問向自己那一臉可憐兮兮模樣的小廝。
“是,是馬懷德的手下馬金寶和那個黃光福打起來了。”
“爲何?”
“是,是爲了碼頭的事情。馬金寶說黃光福故意找茬,非要重新搜檢他們已經放行的船隻,黃光福說馬金寶他們收受了大筆賄賂故意放行夾帶私貨的船隻。”
“哦,那咱快回去看看!”沈公子倒沒什麼表示,這位呂公子卻是兩眼放光,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扯了扯沈公子的衣袖,就催着小廝初五往巡檢司趕去了。
話說,江寒十分不情不願地,將手上那幾個銅錢交給了王掌櫃。
接着她就建議王掌櫃把庫房裡的茶葉和茶房裡臨時存放在小罐裡的茶葉都貼上標籤,一方便辨認與拿取。王掌櫃點頭表示同意,並表揚她想得很周到,卻規定她有問題,只能每天早上巳時前去向他請教。
不知是不是由於午時的那一通鬧,整個下午茶館的生意都很清淡,王掌櫃心情不好,酉時就提前打烊了。
雖然今天掙得的賞錢被強制上繳,還差點被開除,但是狠揍了宋豆眼一頓,還偷偷留下了八文錢,再加上回家又這麼早,整體來說江寒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她哼着歌歡快的進了門,看見聽到聲響走出廚房來的芸娘,愉快地說道:“今天我來做飯吧,你去繡你的花去。昨天晚上耽誤了你描花,今天的手帕應該還沒繡完吧?”
芸娘望着她不說話,面色有些憂慮地搖了搖頭。
江寒見她如此反應,以爲她沒有完成計劃心裡不好受,於是安慰道:“沒關係,慢慢繡,咱們重質不重量。”
“今晚吃什麼?我來給你秀一下我真正的手藝!”
她邊說邊走進廚房,揭開了鍋蓋,卻見只有幾個紅薯在鍋裡蒸着。她皺了皺眉,又去看米缸,一尺寬窄的米缸裡,也只剩不到一個指節深的米了。
“粗麪也沒多少了,前天早上我沒想那麼多,用去了一大半,昨天早上又做了饅頭……”芸娘羞愧地說道。
今天下午劉大嬸來找她,她就拿出自己繡好的手帕給劉大嬸看。大嬸說這種品相的可以賣個五文錢,但是還得扣除繡鋪裡給的針線布料的錢,這樣一算,自己一張手帕只能賺到三文錢。本來她還想着,三文就三文吧,這可是自己掙的第一筆錢。
後來她想到中午做飯時,米缸裡的米不多了,就順便問了問劉大嬸糧食的價錢。
大嬸說,現在糧鋪裡陳米是五文一升,糙米是八文一升,精米是十二文一升,雜麪要十文一斤,粗麪十二文一斤,白麪要十五文一斤,細面要二十文一斤,雜糧最便宜也要四文一斤。
她想到自己這兩天居然頓頓都是乾飯,三個人兩天就吃掉了一升半。怪不得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江老爹看了她好幾眼,最後好似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只說自己喜歡喝粥,不用天天給他準備乾飯。
他們姐弟倆剛來江家小院那會,每天都是略稠的稀飯加小麪餅或者紅薯,菜大多時候是鹹菜,偶爾會有些奇怪的肉和蔬菜。那時候她正傷心着沒什麼胃口,也沒空想這些。後來劉大嬸來幫忙做飯也是這樣,她還奇怪爲什麼不做乾飯呢,這樣的飯食吃飽後很容易餓呢。
現在想想真是慚愧,她以前真的是個不知柴米油鹽貴的大小姐。
此刻的江寒,望了望廚房裡的米缸,又望了望鍋子裡的紅薯,抿脣不語,剛回來那會的歡喜不見了蹤影。
芸娘見她這樣,想到是自己的無知作爲加劇了江家的艱難,匆忙強笑着表決心道:“姐姐,我會努力繡帕子的,每天掙九文錢,咱以後暫時就吃陳米好了,九文錢可以買一升半了。”
江寒回過神,見她這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裡很不好受。
她對家裡的日子,雖然從來不提及,卻一直都是心裡有數的,只是沒想到這才幾天,月錢還沒發,家裡就要斷糧了。一時半會她也想不到其他可以馬上賺到錢的主意。原本她以爲可以每天拿到手,準備用來改善一下家裡飲食的賞錢,如今也成了一場空。
她緩緩點點頭,說道:“你說的對,那就暫時辛苦你了。”接着她又故作輕鬆地笑着道,“今晚上我們就來喝紅薯粥吧,就着鹹菜也是很有味道的。晚上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吃太多會發胖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