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村並不是靠山的村莊,它離着落霞山還有六七里路,山賊爲何要跑到那裡去打劫?
“大人,屬下若是沒記錯的話,從十里亭回落霞山,有一條路會經過東山村!”趙青峰突然瞪大了眼睛。
呂同立即坐直了身體,說道:“這麼說了,打劫村子的山賊可能就是十里亭的蒙面人了!”
“呂公子,小人只是這樣猜測。”趙青峰迴道。
沈大人站起來,說道:“去前堂聽聽。”
……
辰時末,趁着店裡沒人,江寒與王掌櫃請了假,去藥鋪換藥。
“還敢到處亂跑——死性不改!”
正在邱大夫身邊幫忙的劉小妹,見了她,冷哼了一聲。
“沒同情心的丫頭,我是經過允許來換藥的!”
想到早上一進門,王掌櫃痛心疾首的做作痛罵和過於語重心長的嘮叨,她就又忍不住嘴角抽搐——她明顯感覺到他在幸災樂禍,否則爲何每一句都要用“我早說過了”開頭,“你不聽”結束呢?
不過,想到他聽說宋耀祖也進了班房的精彩表情,她又忍不住勾了脣角。
店裡用的夥計都是進過班房的,他也算是茶館掌櫃界的奇男子了。
江寒一邊暗笑着一邊拖了張凳子,坐到邱大夫身邊。
“後面等着去,沒見着那邊還有三位病人等着呢!”邱大夫揮手趕着她。
“哎呀,我又不是要插隊,我只是先坐在您身邊學習學習嘛……”江寒賴着不走。
“胡說八道,小妹去給她換藥!”邱大夫手上寫着藥方,擡眼示意小妹,看也沒看江寒一眼。
江寒不理劉小妹,對着邱大夫抱怨道:“邱大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你這樣對待我這個極需要你關心的病人,小心你在病人心目中好大夫的形象坍塌了!”
邱大夫瞥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哼,你不需要老夫關心你的傷情,老夫看你那壞笑就知道,你心裡又打着壞主意!老夫可頂不住你的歪纏!”
江寒臉色微微一僵,隨即馬上微笑道:“您老雖是火眼金睛,不過您今天可看錯了,我可不是打壞主意,我剛纔是想到有些壞人進了班房在偷笑。”
接着她嘆了口氣,說道:“我雖然很想大家都來嚐嚐,我家好吃的酸菜臘肉包,也很想大家都來訂我的豆糉子和肉糉子,但是我也知道這個不能強求……”
邱大夫聞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江寒瞅了他兩眼,聲音幽然地又道:“我是靠自己的雙手,想要讓處境好一些,但別人也沒欠我,一切隨緣就好了。”
邱大夫寫完藥方,擡起頭來審視了她片刻,依然沒有說話。
他將藥方遞給旁邊的小妹,讓她引着病人去抓藥,又朝着下一位病人招了招手,突然說道:“你能這樣想便是對的,也不枉受了這一場災難!”
江寒垂着頭不說話,做出一副安然受教的樣子,暗地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你們這些人都不訂我的糉子,我會因爲四百個糉子昏了頭嗎?”
這個小動作正好被迴轉回來的劉小妹瞧見。
她又冷哼了一聲,就知道這女人的老實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師父,她是裝出來博同情的,你別被她騙了!”
江寒暗恨,差點開口要頂回去,好不容易咬住了嘴脣,擡起頭來,不言不語地盯着她。
邱大夫聽了劉小妹的話,眉頭一蹙,轉頭卻見江寒竟然隱忍住了沒回嘴。
他心中訝異,難道這丫頭,昨天經歷了生死,終於長大了?
如此,倒是一件幸事!
他搖了搖頭,輕斥道:“小妹,別揣着惡意看人!”
江寒一聽,心裡得意,看來有時候不言不語地示弱比噼裡啪啦說一堆還很有用啊!
看到劉小妹這樣吃癟也是另一種樂趣!
“師父,我剛纔看到她笑了!她這人,我最瞭解了……”劉小妹氣鼓鼓地說道。
邱大夫將藥方遞給桌前的病人,讓他自行去拿藥,說道:“好了,咱們去裡間給她折了繃布,老夫先給她瞧一眼,免得耽誤了茶館的活計。”
劉小妹氣得跺腳,狠狠地盯了江寒一眼,卻不得不跟着一起進了病舍。
等到傷口檢查完後,老頭突然嘆了口氣說道:“你那糉子,等到初一,給老夫送十串去家裡吧。”
江寒嘴角的笑就再也忍不住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果然退一步海闊天空嗎?
雖然主動接觸纔會有生意上門,但有時候跟進得太緊反而會讓人厭煩將人推遠。
看來這中間的度如何把握,是個需要她好好研究研究的學問呢!
……
巡檢司審案大堂裡。
沈大人接了案,問明瞭事情的經過。
此刻,報案人已走,他沉默地坐在案桌後。
下面不僅站着呂同等三人,還有馬懷德,黃光福以及三四個小旗長。
黃光福與馬懷德暗中對視一眼,站出來大聲道:“大人,這事我看就是昨天去十里亭搶劫的那夥人乾的!想不到這些山賊已經猖狂到,敢到咱們落霞鎮邊上來打劫了!”
“大人,屬下看兩件事未必有聯繫!昨天那些人是不是山賊還要另說,這東山村的案子,咱們僅憑猜測如何能認定就是十里亭的蒙面人?”馬懷德對着沈大人一拱手,反駁道。
沈大人擡眼看向下面說話的兩人,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芒。
表面上看來,這兩人是對頭,他也正是利用了他們這種對立的關係,來維持着巡檢司裡的平衡。
但這兩人都在他手上吃了虧,心中必定對他有記恨。
他招新兵,拉攏別人打壓他們,又對巡檢司的一些事務做出了調整,已經大大削弱了這兩人對巡檢司的把控,他不相信暗地裡,他們沒有相互妥協和聯盟。
沈大人收斂心神,點頭說道:“確實該去現場!”
“大人,請派屬下帶人去現場勘查一番!”黃光福積極地出來領命。
“大人,讓屬下帶人去吧,上次屬下與這黃光福一起去勘察那山賊的臨時據點,這傢伙根本就是胡來,不僅沒找到有用線索,還破壞了現場!”馬懷德一臉鄙視地又道:“這次若是再讓他帶人去,想必也是一樣帶不回什麼有用線索的!”
“嗯……”沈大人端詳着兩人,說道,“據點之事,不了了之,你二人,都有罪責……”
“還請大人,讓屬下戴罪立功,今日就帶人去東山村查看一番。”黃光福跪下說道,一臉地忠肝義膽。
眼見那馬懷德也要跪下,沈大人蹙了蹙眉,突然不想看兩人在下面演戲了。
他站起身來,提高了聲音說道:“這次,大家都去,馬上出發!青峰,召集,所有小旗長,再挑選弓兵十人,跟隨。”
“你等,在此等候,一刻鐘後出發。”
跪在下面的黃光福,暗中又看了馬懷德一眼。
馬懷德卻面無波瀾地躬身領命,老實地退到一邊等着。
黃光福皺了皺眉。
剛接到消息時,馬懷德偷偷與他商量,讓他在堂前與他爭着搶這探查的任務,沈黑臉對他們有防備,必然會將任務交到別人手裡。
他當時摸不準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也點頭答應了。
如今事情有變,這馬懷德面上也沒有一點痕跡……
算了,反正上次那事失敗之後,馬懷德也沒再來找過他。
既然這馬懷德想要對付沈黑臉,他只要在後面看着就好了。
他手下的人雖然被沈黑臉一番折騰,已經有些人心渙散,但至少他還是那三個小旗的頭,不管馬沈兩人誰是螳螂,他只要做只黃雀就好了。
……
一個多時辰後,一羣人浩浩蕩蕩地來到東山村。
村民們人心惶惶,一見到官兵來了,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哭喊呼救聲響成一片。
村長與里正與沈大人說了一下大致情況,就領着衆人,來到那三戶遭了殃的人家的住處,三家人正一臉愁苦地聚在一起。
這三戶人家在村落最邊上,靠近一片坡嶺,翻過坡嶺往前,就是挨着落霞山另兩個的村莊。
三家捱得並不算近,中間還隔着兩三塊新開出來的坡地。
沈大人領着衆人,一家一家地看過後,留了呂同與小松盯着幾個小旗長仔細探查,他則走到屋外爲他擺好的桌椅上坐下,開始問話。
三家人跪下嘰嘰喳喳地說着各自家裡被搶了什麼,大罵了一通山賊,又請大人爲他們做主。
沈大人一直沉默,一邊的里正偷瞄了他幾眼,趕緊制止了三家人。
“各家家主出來說話!”
“大人,那些賊人共有十三人,有三人還受了箭傷,這是他們換下的一套衣服,走的時候扔在小人家裡沒有帶走。”
一位四十來歲的家主顫抖着身子遞上了一套衣服,衣服上血跡已幹。
趙青峰上前一步接過衣服,翻看了一番,對沈大人點了點頭,說道:“大人,能看出是箭頭刺破的。”
沈大人頷首,問道:“賊人長相,你等可看清了?”
“賊人蒙着面!”三位家主齊聲答道。
“被傷之人,現在何處?”沈大人又問,剛纔並未在屋裡看到傷員。
“大人,小人後肩受了傷!”一個年輕男子跪出來,畏縮地拉開衣襟。
“只你一個?”沈大人皺眉,報案之人說的可是不止一人被重傷。
“大人,那些兇人搶了東西就走了,小人們不想連性命也沒……”
聞言,沈大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