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空氣彷彿被瞬間凝固了。韓婉婷與狄班長就好象是被魔法定了型,變成了兩尊一動不動的雕像。他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對方,如同深深地望進了對方的心靈深處。她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憤怒、痛苦與掙扎;而他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訝、莫名與疑惑。

韓婉婷第二次聽見自己的真實姓名從同一個人的口中說出來,這種震驚比起第一次聽見時的狐疑與驚訝顯得更具衝擊性。不是她聽錯,不是與她同名,他昏迷那天口中喃喃念着的人根本就是她!

此時此刻,原先有過的所有推斷此刻只留下了一種,她可以非常肯定一件事,他是認識自己的!他一直就知道她是誰!從她第一天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她!可是,她的記憶裡完全沒有他的存在,她的朋友裡壓根就沒有參軍的人,她的生活圈子裡也沒有象他這樣,應該怎麼說,沒有象他這樣底層的人。

她少時便已離開中國,一去經年,相信很多國內的親朋即使再見到她,也不一定能夠認出她來。那麼,他,一個在外當兵多年的普通一兵,又是如何認識自己,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如果他的確與她曾經是相識,或者也是朋友,那他爲什麼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裝着不認識她,直到今天,他會選擇用這種方式宣告了這一切。

現在她的頭腦的確很混亂,她被他的奇怪行爲弄糊塗了。但是,她可以很肯定的事情還有一件,他絕對不會是因爲知道她的身份纔會奮不顧身的去救她。至少,她覺得他絕對不會是爲了貪圖飛黃騰達而存心利用她的卑鄙小人。否則,他沒有必要等到現在才表露這個事實!

“狄,狄班長,你,爲什麼,爲什麼你……你怎麼會……”

頭腦陷入混亂的她,被他兇悍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下巴也被他捏得疼痛無比,可她卻根本忘記了要掙扎,要反抗,而是愣怔着看着他,看着他那雙深邃的如藍色海洋般的眼眸,喃喃的語無倫次起來。

可是,似乎她的喃喃自語再一次惹惱了他,他的臉色頓時大變,放開了她的下巴,大手轉而伸向她的脖子,飛快而準確無誤的一把將她脖子上掛着的那條項鍊給拉出了領子,攥在手裡,惡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怒道:

“也許我是卑賤的不值得你放在心裡的人,但是,你能告訴我,爲什麼你會一直戴着這條項鍊?甚至連命都不要的要回去找它?你回答我,回答我!”

“項鍊?你認識這條項鍊?你真的知道它?”

她又驚又喜的低呼了起來,充滿期待的眼睛裡頓時放出熠熠的光芒,欣喜的不能自已,反而反手攀住了他的胳膊。她的反應讓他眼中冰冷至極,怒極反笑道:

“笑話!這是我的東西,我怎麼會不認得?”

“你的?你說這是你的東西?可,可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戴着它了啊!”

韓婉婷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目瞪口呆,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這條被他緊緊攥在手中的項鍊上。這是一條用鐵片做成的項鍊,細鐵鏈子上掛着一片長圓形的薄鐵片,鐵片上刻着一些字母,因爲年代久遠,鐵片已經不再有任何光鮮的光芒,顯得黯陳灰暗,有些字已經被摩挲的模糊不清。她大約能分辨出一些字母組成的縮寫體,比如“USA”,還有一些數字狀的組合,看起來似乎象是地址。

她一直不知道這條項鍊究竟是做什麼用的,也不知道上面寫着的東西到底代表着什麼意思。儘管這條項鍊真的不好看,也很難配上任何一件禮服,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摘下它,這麼多年來,她就一直戴着它,從未離身。

可他爲什麼會說這條她戴了很多年的項鍊是他的?沒有理由啊,這條出自“USA”的項鍊,怎麼可能會是他的?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如果真如他所說,這條項鍊是他的,那麼,爲什麼又會出現在她的身上?難道,是他送給自己的?那豈不是意味着,他們真的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相識?可,可她爲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爲什麼?

“你,你的意思是,我們,我們老早就認識?這條項鍊是你送給我的?可是,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真的!我應該以前沒有見過你……”

她茫然無措的話,讓他不禁冷笑起來。他看着她,冷冷的看着她,似乎非常不屑於她拙劣的演技。他一下子扔開了她的手,用力的將她脖子上的項鍊扯了下來握在手中,揮開她努力想要搶奪的手,冷冰冰的說道:

“不記得了?啊,是啊,貴人多忘事啊!你既不想與我再有任何瓜葛,又何必回來在我面前惺惺作態?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打算給誰看?!既然你把一切都忘記了,那麼,它在你那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有權收回屬於我的東西。你走吧,以後也不必再來了。我的生死與你無關,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謝與同情,從來都不需要!”

“狄班長!狄班長!你不能這樣做!那是我的東西,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講道理的從我這裡搶走?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的話,也應該解釋清楚,你不能……”

“不能?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現在我只是拿回我的東西,有什麼不能!我和你之間沒有話要說,也不想聽你的解釋,所以,現在請你帶着你的這些東西出去,我要休息了!韓菲小姐!”

他當着整個病房的人,毫不客氣的對她下達了冰冷無比的逐客令。隨後一把掀開了被子,下了牀,走到窗邊,在她的驚呼聲中,沒有半點猶豫的將那條項鍊丟出了窗戶。

“啊!不要……”

她大叫着,飛身撲了過去,想要抓住那條被她珍視了許多年,甚至不惜性命也要去找回來的項鍊。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絕望的扒着窗棱,眼睜睜的看着它飛出了窗外,“撲通”一聲落進了外面的江水之中,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憤怒,是的,幾乎能讓她燃燒起來的憤怒。她長這麼大,從沒有這樣的氣憤過,甚至那年在查爾斯頓做畢業論文調查的時候,被一些當地的種族主義者當成是日本妓女公然調戲,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過!

她激動的渾身發抖,雙手緊握成拳,憤怒的朝着他大叫,將滿心的怒火與深深地不解朝着一個原本讓她充滿感激之情、充滿好奇心的人身上發去。

可是被她怒吼着的對象卻絲毫的不以爲意,反而面無表情、慢斯條理的在一片鴉雀無聲的衆目睽睽之下,和衣躺下,閉了眼睛,靜靜地睡下。

“爲什麼?爲什麼要扔了它?!”

她朝他撲了過去,氣憤不已的拍打着他的被子。他依然不爲所動,依然閉着眼睛冷冷的回答道:

“那是我的東西,我高興怎麼處置是我的自由,與你無關!”

“你!你,你無賴!混蛋!”

她被氣得口不擇言,恨恨地直跺腳,搜腸刮肚的想要從詞庫裡找出一兩句罵人的話來罵他,卻發現自己的所受的文化教育裡缺少了這一點,她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最後能夠想到的就只有這兩句通俗易懂的“國罵”了。

“多謝誇獎。”

她的眼淚此刻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可他卻還是好以整遐的閉目養神。房間裡靜得彷彿一根針掉下地都能聽得見,沒有人說話,不,應該說是沒有人敢說話。其他病號全都三緘其口的噤聲不語,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對於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免費讓他們觀看的這幕“大戲”,着實不知道該怎麼看下去。他們倒是好心想過要勸架,但卻被那個班長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勢所震懾,衆人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沒人敢上前。

這時,門口施施然的走進來一個人,打破了這種令人窒息的僵局。來人正是先前離開的少校秦耀榮。他接完電話,處理了手頭要做的工作之後,便興沖沖的又過來看看韓菲這裡的情況。哪裡知道,一進門,就感受到氣氛不對,一張張臉全都苦着,好象受了多大的罪似的。再看韓菲,小臉繃得緊緊的,忿忿不平的模樣,眼睛裡還有淚光盈盈,好象在生氣。

他走了過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躺在牀上閉着眼睛的狄爾森,不明所以的問道:

“這是怎麼了?怎麼大家都是這麼個奇怪的表情啊!哦,狄班長已經回來了,菲兒,你剛纔不是找他要親自道謝的嗎?謝過他了嗎?”

他的話音剛落,韓婉婷就聽見了牀上傳來了輕輕地哼聲。她氣鼓鼓的回頭看了看發出聲音的這個人,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

“他哪裡用得着我來謝,人家根本不屑一顧!”

秦耀榮一聽,話裡雖然帶着點賭氣的成分,可看到狄爾森那副不領情又拽拽的模樣,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他倒沒怎麼多問,只是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看,我說的沒錯吧。不過,他就是這樣的人,對誰都很不客氣,不給好臉色,當然,他是沒有惡意的,你不要見怪。菲兒,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這裡有醫生,也有護士,有他們照顧狄班長,放心好了。我看外面天也黑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太方便。我正好要回去,順便用車送你一程。走吧。”

他微笑着看着韓婉婷,顯得很是彬彬有禮。她看了看外面已經擦黑的天色,又往牀上瞥了一眼,心中依然氣憤難平。她點點頭,忿忿地大聲說道:

“好,反正有人也不想再看到我,那我還留在這裡自討沒趣幹什麼!耀榮,我們走!”

說罷,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秦耀榮也沒再多做停留,只掃了一眼病房裡都呆愣如木雞的病號們,便追着韓婉婷的腳步而去。房間裡再度恢復了平靜,又回到了先前那種寂靜無聲的狀態下。

走廊上,韓婉婷與秦耀榮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最後消失。

“騙子!”

狄爾森閉着眼睛仰面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直到那有節奏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了,他才慢慢的背過身去,掙開了眼睛。面對着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色,他的口中輕喃出這兩個字來,再度閉上了眼睛,眼角隱隱地有些淚光閃過。

天空中的月亮爬得並不高,星星卻已經開始在夜空中閃爍起來。他就那樣靜靜地睡着,留給同病房裡的其他病號們一個看起來格外孤寂而淒涼的背影。

與他同病房的病友們,也都是從參加武漢會戰的各個部隊裡被轉移到此地來養傷的士兵,與韓婉婷和狄爾森並不認識。原先見到一個漂亮小姐帶着鮮花與水果來看望同房的戰友,他們倒還用頗爲羨慕的眼光看着那個豔福不淺的班長。

哪裡知道,好戲看下去,越看情形越不對,那女的笑得越歡,態度越體貼,那男的臉色就越難看,脾氣就越大。發展到最後,不知道因爲什麼,兩個人居然怒目相向的吵起架來。變成這樣的局面,實在是大大的出乎他們的意料。明明可以是一出你儂我儂當結局的大團圓,卻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拍兩散的大悲劇。

眼下,看到那漂亮小姐跟着軍官走了,而這個明顯比不過人家的小班長只能悽悽哀哀的一個人呆着,原先他們心頭縈繞着的羨慕之情早就散的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只有無比的同情與惋惜:

唉!這人哪,還是得有自知之明,天鵝肉哪裡是癩蛤蟆可以隨便吃的?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老話說得好啊,家有醜妻,如有一寶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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