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血液終於再度覺醒——那是沉浸了兩年之後再度回到身體的感覺;舊有的名號再度出現在耳邊,那是曾讓窮兇極惡之人也極爲忌憚的存在;只是眼中的世界始終冰冷,爲何會存在只有我要承受的原罪?或許,只有眼前敵對之人眼中的恐懼才能證明,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對等的,我也才能找到一丁點——這個世界所謂的公平!
沐追雲的嘴角微微張開,內中露出一線森白,銀色的瞳孔肆無忌憚地渲染着周身的一切。眼中敵人的身影逐漸放大,而後他舉起手中的殞神鞭——
吳方然勉力抵擋着對方無孔不入的精神攻擊——好在他的“御守八方”之名到底算是名副其實,就算在精神防禦上都要比一般聖境武者高出不少,這才能擋住對方那多變而又強力的精神攻擊。方纔看沐追雲的出手,以爲他覺醒的是幻神覺,可現在他知道自己的判斷錯了——如此強猛深厚的精神念動力,此人覺醒的必然是念神覺!不過此刻他卻是無暇顧及這些,而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沐追雲的攻擊。眼見着對方一鞭襲來,他大喝一聲:“盾!”一面真氣盾瞬間出現在他面前,吳方然順手一推,真氣盾對着沐追雲迎了上去——
這一次他又失算了,預料中的碰撞並沒有出現,殞神鞭輕鬆地穿透了真氣盾繼續向着吳方然攻來。危急之下吳方然猛一側身躲過了這一擊,眼中還殘留着一絲不可置信:怎麼可能?自己的真氣御流法乃是踏入聖境之後參悟出來的絕學,在江湖上得享大名乃是因爲其幾乎能抵禦一切真氣攻擊。就算方纔面對穆人雄那等絕世高手,對方也只能憑藉壓倒性的力量硬生生破開真氣盾而無法穿過它來攻擊自己。眼前這小子,他是怎麼做到的?難道說,他手中的黑鞭沒有灌注任何真氣嗎?
沐追雲沒有理會吳方然的反應,而是再度對着吳方然使出一個精神穿刺後與他錯開了身形。兩人換位之後,吳方然暗呼一聲糟糕,而沐追雲的身前只剩下了他今晚真正的目標:張少懷!
“休想得逞!”
平四狂呼着不要命般朝着沐追雲撲了過來,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倒了回去——精神修爲普通的武者面對沐追雲,簡直就如同面對一個噩夢。張少懷一雙眼死死地盯着沐追雲,他的臉上倒沒有多少慌張之色,只是表情極爲凝重。看到對方直撲而來,張少懷腳下不停、急速倒退着。他雖不以武功見長,但武學修爲畢竟也達到了缺境,看到沐追雲攻出的殞神鞭,急忙以手中摺扇迎向對方。
“叮!”殞神鞭碰上紙扇,居然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音,緊接着片片紙花紛飛而出。原來張少懷這把扇子的骨架是由金屬所構,只不過他的真力到底不如沐追雲,一碰之下扇子都差點脫手。沐追雲絲毫不爲所動,舉鞭再攻,卻聽身後一聲暴響:“護!”
身後吳方然此時面色發白,雙手交疊於身前結下兩個奇特的印記,周邊靈力經過震動、傳遞,瞬間在前方兩人交戰處構成一個六面立方體,立方體的每一面都是一面真力盾牌,六面相結合牢牢地將其中一人籠罩在內。定睛一看,籠罩其中的卻不是張少懷,而是沐追雲!
原來自與沐追雲交戰以來,吳方然感到自己處處失算,先機盡失之下甚而將張少懷推到了如此絕境。這回他再不敢有絲毫大意,已然用出了生死決鬥般的態度來面對對方。方纔眼見前方危機,他卻沒有忘記沐追雲手裡的古怪武器能穿透他的真力盾,於是他反其道而行之,沒有將防護加到張少懷身上,而是加到了沐追雲的身上。這樣,這原本是防護所用的聖技此時反而成爲了一個囚籠,將沐追雲困在了其中。
防禦流聖技——周流六方御盾!
真力構成的六方體閃爍着青色的光華,而後瞬間被渲染成銀色:沐追雲的視野中,真力六方體的構造、支點、真氣厚度迅速劃過他的腦海。於是他並指成劍,指上灌注真力在其中四個點上輕輕一點。猶如琉璃碎裂的“砰”聲響起,前方的那面真力盾瞬間破碎,黑色的墨鞭如毒龍出水,再度攻向張少懷。
“這個**!”平素一向心平氣和的吳方然今晚不知是第幾次被氣得跳腳了。眼前這個傢伙攻破他聖技的速度可以讓大多數聖境高手羞愧得想要自殺的。好在趁着這麼片刻的耽擱,張少懷又知趣地退出了一段距離,而胡維已然越過衆人自空中像只大鳥一樣對着沐追雲的後背一道狠狠劈出,逼得對方不得不回身迎擊。亮白色的刀芒與黑色的殞神鞭撞在一起,反震之力讓得胡維在空中一頓,而沐追雲卻借勢繼續向着張少懷的方向滑去。
“不!”
吳方然大驚,他雖然已經極力追趕,但照這個速度在他追上之前已經足夠對方出招對付張少懷了。而以那兩人的差距……
一個金屬圓筒不知何時出現在張少懷手中,黑洞洞的筒口對着沐追雲,張少懷毫不猶豫地拉開了機括。頓時,隨着一聲震破耳膜般的“嗡嗡”聲,無數強勁的金色細針對着沐追雲攢射而去。沐追雲眼中神光暴漲,時間的流動彷彿都變慢了,金色細針的軌跡在他眼中清晰可見。沐追雲腦海中瞬間算定了閃避的軌跡,向着一側側身避去。而就在這時——
“去死!”一道人影自側後方猛然鑽出,對着沐追雲狠狠撞了過去。這道人影滿臉血污,七竅中不斷留着鮮血,正是方纔被沐追雲的精神攻擊所擊倒的平四。只是平四今日一下子失去了四個兄弟,極端的悲憤之下精神力極度活躍,竟而使得他提前甦醒了過來。再加上他在兄弟五人中最爲細心謹慎,雖然處於悲憤之中,卻一直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繼續躺在那裡裝作昏迷。等看到張少懷射出那一發夜雨神針,平四瞬間就知道這可能是他今晚報仇的唯一機會,於是拼着同歸於盡也要改變沐追雲的閃避路線!
面對瘋狂撲來的平四,沐追雲閃避的軌跡絲毫不變,只是看準來勢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平四的右肩,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向着張少懷的方向猛地擲去。也在同時,在沐追雲閃避路線的前方出現了一面淡淡的真力盾封住了他的前行道路。於此同時,一道雪亮的刀芒自後方再度攻來!
“呃啊!!!”
“唔——”
“小子別走!”
“大人,你沒事吧?”
一陣混亂的聲響過後,吳方然急速上前幾步來到張少懷的面前——後者被飛來的平四砸中,重重地撞在了身後一堵牆上。張少懷艱難地爬起身,對着吳方然擺了擺手,而後終於忍不住一口淤血噴了出來。直到這口淤血噴出,他才感到好受了一些,只是臉色依舊發白。而他身前不遠處的平四半個身子血流如注,那之上都是細細的小孔,而他整個人已然停止了呼吸——他被沐追雲用作了擋住身前夜雨神針的肉盾。
吳方然見張少懷雖然受了傷,好在不曾傷及性命,也就鬆了一口氣。他轉過頭來,對着遠處喊了一聲:“老胡,不要追了,小心有詐!”後者在剛纔那次碰撞之後就追着沐追雲去了。張少懷環視了一下四周,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現場已經沒有一個能站着的人了。這些人中大部分被沐追雲殺了,餘下幾個僥倖沒死也已是重傷不起,就連自己都是受傷不淺。他轉過頭來,對着吳方然沉沉問了一句:“那個人,他就是‘銀眼死神’?”
吳方然點了點頭:“應該是不會錯了,傳說中的銀眼死神戰鬥時就是有着一雙銀色瞳孔,其實我早該想到了。”
張少懷搖了搖頭:“該想到的是我。三年前,被稱爲‘銀眼死神’的這個男人自亂葬域消失後,就再也沒人知道他的蹤跡。很多人以爲他死了,也有人認爲他是加入了某個組織,只是想不到竟然在此出現。”說到這裡,張少懷輕輕一笑,那笑容有些冷:“一個沒到神境,甚而連聖境都沒到的人,卻擁有着神之稱號,我對此是非常好奇的。如今一見,才知道他爲何被稱之爲死神。吳老,你知道嗎?我上任之初,還想過要將他招入麾下,想着那必然會成爲我益武堂一大助力。只不過如今看來,呵……”
如今看來怎麼樣,張少懷沒有說下去。也在這時,胡維陰沉着一張臉走了回來。他的左肩還在瀝瀝地往外冒着血水,一條左臂軟軟地垂下,他也沒去包紮處理。三人走到一起,面面相覷了片刻,張少懷才問道:“那個人,他傷得如何?”
吳方然斟酌了一下,小心地回答道:“不會很輕。他先是中了老胡的百烈擊,身上幾個傷口我看得清清楚楚。最後又中了夜雨神針——雖然躲開了大部分,但的確還是傷了。而我與老胡的最後一擊也多多少少會給他造成些傷害,所以他纔沒有餘力繼續對付我們。”
“是這樣嗎……”張少懷看着拿在手裡的金屬圓筒,想了一下還是把它收到了懷裡:“想不到當初覺得有趣而從孟二孃手裡要來把玩的這玩意兒,今日卻救了我的命。”他再度環視了周圍一眼,做出了決定:“今晚的動靜太大了。走吧,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現在就走。”
“是,不過剩下的這些人怎麼辦?”吳方然問了一句。
“死都死了,還能怎麼辦?找個地方火化了吧。”張少懷淡淡回了一句。
“是,不過我的意思是剩下活着受了重傷的那些人……”吳方然以爲張少懷會錯了意。
“活着的人?哪還有活着的人?我怎麼沒看見?”張少懷擡首望天,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吳方然一愣,忍不住掃視了一圈,益武堂確實還剩下兩三人在那邊或是重傷昏迷、或是傷重哀嚎着,只是無一例外的,幾人俱都爬不起來了,自然更別提趕路了。可張少懷說的又是什麼意思?他剛想說話,卻見胡維向着自己使了個眼色,不由得驀然一驚。他擡起頭看着張少懷那淡漠的臉色,又低下頭來與胡維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