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馬蹄聲陣陣,帶着整輛馬車不斷前行的同時,也晃盪着衆人的思緒。相比上一次由北至南的旅程,這一次的歸程要快上許多,當然這其中也有衆人有意加快了趕路速度的原因。在路經玫城的時候,衆人特意下車休憩了一天,之間還在城裡到處轉了轉。可惜,長虹劇團的各位姑娘早已在數日之前便已離開,據說是前往了東海之濱,這又給原先希望能在遇到她們的幾個女子增添了一分惆悵。再加上,離四方城的距離越來越近,使得一衆人相比於平時又安靜了不少。
對於這種反常的安靜,兩個男人自然是無所謂的,蘭芷凝和薇雨亦是能習慣孤獨之人,李採兒則是自離開劍城之日起就一直顯得落落寡歡,唯有夏悠竹最是受不了這種氛圍。所以,在經歷了這麼多天默默無言的旅程之後,原本也靜心凝練了幾日真氣的她就開始想着法子與其他人說話了——
“遠峰,那個狄師兄那天跟你說的話都是什麼意思啊?”
“小師姐,你在江湖上還認不認識其他的人啊?”
“薇雨妹妹,能不能教教我怎樣才能集中注意力,把原本不擅長的事分分鐘做得很好啊?”
“採兒,你這幾天是怎麼了?別老繃着一張臉嘛,要多笑笑纔是。”
…………
被她這麼狂轟濫炸了一番,其他的人不得不從各自正在進行的事情中回過神來。好在這裡都是一些好脾氣的人,倒沒有誰因爲被打斷了修煉或者冥想而怪罪於她,只是滿心無奈是免不了的。
“我說大小姐,你要是少說幾句話,絕對能將注意力提升幾個檔次,根本就不用再求教小雨妹妹了。”前邊傳來夏遠峰無奈的聲音,他又輕揮了一下馬鞭,繼續趕着馬車前行。
“人生一張嘴,除了吃飯不就是用來說話的?不然要舌頭幹什麼?倒是你們,一個個的除了修煉就是修煉,整天跟個木雕泥塑似的杵在那兒,那多沒意思。”正兒八經地以理服人,那自然不是夏悠竹的強項;不過插科打諢講歪理,這絕對是她的拿手絕活。所以她這一番話下來,其他人除了翻白眼兒之外就根本不知道如何迴應了,因爲無論你怎麼回答,都會被她將道理越講越歪、將話題越帶越遠,直到滿足她的閒聊慾望爲止。只不過這樣一來,其餘人也就沒了繼續靜心修煉的心思,倒是真的跟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起來。其實,包括向來清冷的蘭芷凝在內,幾個女孩都是正值十七八歲的妙齡,就算能耐得住寂寞,心裡終是願意與同齡的彼此多多交流的。尤其是,醒悟到這一趟回去之後就再也不得自由的李採兒,更是清楚這是這段旅程的最後幾天了,因此也開始格外珍惜起來。這一來,車廂裡的氣氛的確是活絡了許多。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將話題從集劍閣掰到藏鋒閣、從劍城掰到天方島、從大家喜歡吃什麼掰到爲什麼各自習慣穿特定顏色的衣服之類的後,夏悠竹發現很久沒有“騷擾”一下某人了,便又將身子往前挪了幾下,掀開了車簾:“喂,追雲,那天離開的時候狄師兄偷偷跟你說了句什麼啊?他好像應該不認識你吧?”
她這句話一出,其餘人都是將訝然的目光投向兩人,心裡滿是驚奇。顯然,夏悠竹說的這件事他們當時根本沒有注意到,也想不明白本應當毫無交集的那兩人爲何會有交流。自然,對於能發現到這一幕的夏悠竹,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驚奇:這位大小姐還有這等觀察入微的本事?
其實夏悠竹哪裡是什麼觀察入微啊,只是她是個閒不住的性子,那雙靈活的眼珠時時刻刻都在亂晃,因而恰好捕捉到了那一日狄旭與沐追雲錯身而過的時候前者嘴脣微動的一幕。那一日,沐追雲聽到之後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迴應對方的話;今日聽到夏悠竹的問話,他依舊沒有反應,就彷彿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喂,我在問你話呢!”夏悠竹很生氣,她覺得就算沐追雲不想告訴她,回個話總是可以的吧?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在對方眼裡越來越像一團空氣,那待遇還不如剛認識的那一段時間呢。所以她忍不住站起身來,就要擠到前面趕車的兩個男子之間——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施展手段讓這個冰塊臉的傢伙正視自己,不然以後還怎麼交流?可就在她剛一起身之際,這兩人也不知是誰忽然拉緊了馬繮繩。隨着一陣嘶鳴聲,正在趕車的兩匹馬霎時間人立而起,發出一陣壓抑的嘶叫之後四隻前蹄又重重地踏在了地上。
由於是忽然之間的停車,整個車廂都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連帶着正坐在車裡的三個女孩子都差點被晃出座位。薇雨和蘭芷凝畢竟反應極快,第一時間便穩住了身子;而差點摔倒的李採兒也被她們兩人各自扶住了左右兩隻胳膊,這纔沒倒在地上。只是剛剛纔站起來前傾着身子的夏悠竹就沒這麼好運了,在慣性的作用下她還來不及作出反應,身子就徑直往前衝去,結果一頭撞在了沐追雲的後背上。
“哎呦!”夏悠竹驚叫一聲,捂着發紅的鼻頭有些狼狽地站直了身子,這纔不滿地擡起了頭:“你們幹什——”
“噤聲!”夏遠峰頭也不回地擡起右手止住了妹子的話語,又將手繼續後移搭在了背上的槍桿之上,臉上滿是凝重。與此同時,他身邊的沐追雲早已將兩道銀光投入了前方密林之內。而這一下,剩下的人哪還不知道發生了變故,一個個的頓時也整了整面色,暗暗提起了小心。
場間氣氛一下子寂靜下來,唯有衆人壓抑着的呼吸聲彼此呼應着。前方的那一片密林原本也看不出什麼異常,此刻卻如一隻安靜蟄伏着的巨獸,正張着血盆大口靜靜地等着一衆人闖入其中。此時正是午間,可揮灑在大地之上的陽光似乎也無法給馬車內外的人一絲溫暖與支持,幾個人尤其是前方的夏遠峰和沐追雲神情俱是沉冷而肅穆,爲着前方感覺到的那一份不同尋常而暗中提起了真氣。一陣風吹過,帶得林子裡的樹葉沙沙作響,可樹林內外卻俱都安靜地反常。這一下,就連江湖經驗較淺的薇雨和夏悠竹都看出那一絲不尋常了——前方的林子實在**靜了,就連一聲鳥叫聲都聽不到。
安靜的氛圍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行人就如同在與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兩相對峙一般,那壓抑的氛圍讓人感覺到喘不過氣來。兩匹拉車的健馬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的沉重,鼻息哼咻間有些不安地踏着馬蹄。車廂之中,蘭芷凝已經悄悄移到了門口,右手握劍準備隨時應對接下來的變化。薇雨則是小心地守在李採兒身側——萬一有何變故,不會武功的李採兒自然是一行人之中最薄弱的一點。
衆人各自保持着戒備的姿勢,直到某一刻,夏遠峰握着槍桿的手才微微鬆了鬆。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身子稍稍前傾拍了拍馬脖子以示安撫,待到兩匹馬平靜下來,才側過身子問了身邊的沐追雲一句:“走了?”
沐追雲此刻也已收回了目光,他輕輕點了點頭:“應當不是衝我們來的。”
“我想也是。”這麼說着,他跳下了馬車,微微擰了擰眉,就準備往前查探一番。只是沐追雲的聲音再度適時地響了起來:“謹慎起見,不要單獨行動爲好。”
夏遠峰一頓,旋即也明白過來:自己固然不需擔心埋伏,但萬一對方來個聲東擊西,反而繞過來襲擊馬車,那自己的回援就可能因此延誤了。再加上缺少了自己的無雙感應,留在這兒的人就無法提前感知到周圍的變化,反而不利於己方安全。於是他點了點頭,回過身來交代了一番:“各位,前方不知有何變故,但我們最好還是下車步行來通過這片密林。”
幾個女子聞言自然是點頭應是,因此一道下了車,而且各自都沒有放下戒備。夏遠峰又將目光轉向了沐追雲:“我前,你後?”沐追雲沒有回話,只是自然而然退到了馬車後方。夏遠峰又回頭招呼了妹子一聲:
“悠竹,你來牽着馬,跟在我身後,保持一定距離。”
“嗯,知道了。”雖然不清楚兄長爲何這般慎重,但這種時候夏悠竹可不會插科打諢,因而小心地走上前來牽起馬慢慢跟着前方的夏遠峰移動起來。剩下的蘭芷凝與薇雨對視一眼,兩人一左一右將李採兒護在中央,靠着馬車左側的一邊,也是慢慢向林子裡行進。
一行人就以這樣一個隊形挺進了樹林中。有着擁有極強感應力的夏遠峰在前開道,又有擁有極強洞察力的沐追雲斷後防止突襲,再加上剩下的四個女子中有三個都有着不凡的武藝,可以說面對大多數意外情況,他們都有足夠的時間反應。儘管如此,一行人依舊不敢有絲毫放鬆,而是以緩慢的節奏小心地行進在林間。他們有預感,前方一定是發生了些什麼事——
但願不是多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