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居然也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嗎?”聽着夏遠峰將一路走來發生的事盡數道來,幾個劍城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也都有些驚歎。盧典沉思了片刻,卻是忽然站起身來向夏遠峰幾人鄭重行了一禮:“如夏兄方纔所說的話,那麼那位沐兄弟實乃一個俠肝義膽、嫉惡如仇的好男兒。方纔看到他出手很重,我心裡就誤會他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如今看來實在是太過武斷了。諸位,盧某在此向你們以及那位沐兄弟道歉,希望你們大人大量、能原諒我這一雙不識英雄的眼。”
衆人連忙站起,連聲說不敢。其實方纔夏遠峰說起他們一路經過時,着重提到了長虹劇團那一段,也特別強調了沐追雲在其中的所作所爲。這其中他自然有意化解沐追雲與劍城這一幫劍客之間的隔閡,不想盧典卻是如此認真。
“阿典啊,你爲人方正那是好事,不過這樣一說害得我也不得不道聲歉了。”明道奇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而後又轉向其他幾人:“不過那位沐兄能有如此作爲,我也是極爲佩服的。”
看到有人稱讚自己的雲哥哥,薇雨自然十分高興,嘴角便掛上一絲欣喜的弧度。一旁的夏悠竹卻是撇了撇嘴,心裡想着:追雲這個冷冰冰的傢伙,跟“俠肝義膽、嫉惡如仇”這些詞能連得起來嗎?我更願意相信他是因爲劇團裡有那麼多漂亮姑娘,纔會勉強出手相助的。而夏遠峰和李採兒對沐追雲的看法其實差不多:與其說他是行俠仗義,更不如說他是按照自己心裡獨有的一套準則行事,只不過他們無法知曉那套準則具體標準是什麼而已。
秦戰聽到夏遠峰方纔的敘說,則是忍不住嘆道:“看來我也有必要多出去走走了。在即將到來的這個無法預料的時代,還不知會發生一些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只不過如果被那些天之驕子甩下太多的話,我等只怕就只能剩下旁觀的資格了。”
“怎麼你們一個個的都這麼喜歡謙虛呢?要我說啊,劍城除了狄師兄之外,你們大家也可以算作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了。若是連你們都只能旁觀,那能夠參與的人豈不是太少了?”夏悠竹聽了秦戰的自謙之辭卻是難得爲大家打氣一番。只不過她這句話一出,對面四個劍城的年輕劍客卻是相互對視一眼,都是有些苦笑地搖了搖頭。還是秦戰發話了:“夏師妹你這麼看得起我們,我們幾個還是很高興的。再說,修煉到如今的地步,我們這一個個的自然也不會妄自菲薄。只不過在劍城年輕一輩中,就算不提狄師兄,我們也無法算是其中翹楚了。比如上邪派掌門之子馮紹謙就要比我們強上一籌,而上邪派的年輕高手也不止於此:最近纔出現的那人,只怕更不簡單。明兄、盧兄、還有莫兄,你們的消息都要比我靈通一些,對於那個人,你們怎麼看?”
“那個人……我所知也不多,只覺得他深不可測。”莫處成謹慎地說了一句。
“我見過他一次,在他身上我感覺到了很危險的氣息,不過遺憾的是沒能見過他出手。”盧典接着說道。
“我倒是見過他出手,雖然只是切磋性質的。”明道奇的這一句話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眼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朝他望來,他也只得攤了攤手:“我也看不出更多,只知道我肯定不是他對手。”他這句話讓得衆人一驚,尤其是劍城的三人,他們知道明道奇雖然平素將更大的心力放在了研習鑄劍之道上,但他於武學一道也甚有天賦,更是早早覺醒了神覺,其身手比之他們三人也絲毫不讓。而他也覺得自己毫無勝算的話,那麼對方的真實實力只怕快要趕上衝擊聖境之前的狄旭了。
“你們……究竟是在說誰啊?”劍城的四人正在嚴肅地探討着的時候,這邊夏遠峰四人卻都是一頭霧水。還是夏悠竹問出了這個問題,劍城四人對視一眼,而後幾乎異口同聲說道:
“上邪派的七弟子——李冥寒!”
…………
“是這樣嗎?呵,原以爲他會大開殺戒的,沒想到還會如此剋制。不過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啊,不喜歡在大庭廣衆之下爲人所注視,唯有這一點還是沒能改變。”黑衣男子聽完馮老三的講述後,低聲點評了一句。
“李少,你和那個人很熟嗎?”馮老三雖然照着黑衣男子的吩咐挑起沐追雲幾人與劍城子弟的對立,但他一直不明白對方這樣做的用意。而聽黑衣男子這句話的意思,他們兩人難道早就相互認識了?
“怎麼,你想知道?”黑衣男子淡淡地望了馮老三一眼,讓得後者心頭一跳。他急忙搖頭道:“不、不想知道,李少你這麼做當然有自己的用意,我只要按照你說的要求去做就行了。”
“哼,看來你腦子還沒昏過頭,只不過方纔你用的計謀實在太着痕跡。如我所料不錯,接下來想要找到你的人只怕不止一個兩個了。”
“這……李少你也知道,我馮老三就這麼點本事,哪能做到天衣無縫啊。不過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了,事了之後大不了找個地方躲上三五年,想來也不會有人爲着找我這樣一個小人物而大動干戈的。只要——”馮老三咬了咬牙,而後一瞬不瞬地盯着黑衣男子:“只要李少你能兌現你的承諾就好!”
“呵,怎麼,你怕我食言?”黑衣男子目光一閃,看向馮老三。
“李少你出自名門大派,以你的武功智慧,將來成就不可限量,自然是沒有對我這麼一個小人物食言的道理。只不過我馮老三這次算是賠上了所有的家當,以後在劍城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因此有些患得患失而已。這一點,還請李少你能見諒。”馮老三的話語還算平靜,只不過腮邊沁出的幾滴汗珠還是顯示了他此時內心的緊張。
“是嗎?不過我忽然覺得,既然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使命,那麼我還是將你殺人滅口了比較好。這樣既省了我一份報酬,又能根除後患讓人無從查起,簡直是一舉兩得。你說,是不是這樣呢?”黑衣男子目光忽而轉冷,口中說出的話語也不知是真是假,讓得馮老三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後者眼珠晃了晃,擡起袖子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低着頭接着道:“李少你說笑了,你要是真想殺人滅口,又何必與我說這麼多廢話?再說了在劍城殺人,多多少少會留下一些痕跡。我馮老三是個沒本事的,自然做不到天衣無縫,可你李少不同,想來不會給人留下多餘的把柄的。”
“你錯了,我從來就不怕給人留下把柄。”黑衣男子這般說了一句,口氣卻突然轉緩:“不過這次我的確沒打算對你不利。馮老三,你很不錯,不但有自知之明,還能見機而行、達權知變。你要的東西,去我門派找簡師弟,他會給你。還有,若是兩三年後你沒能達成你的目標,儘可回來找我。若是你能在我門下做事,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李少、多謝李少!”馮老三一聽大喜,連連點頭向着黑衣男子道謝。他再度向着黑衣男子抱拳行禮之後,便提出了告辭,而後就要向着巷子西邊行去。
“等等,你要去哪兒?”身後傳來的聲音讓馮老三一愣,他下意識回答着:“我先回住處收拾一下行李,然後就去萬峰嶺……”
“不用回去了,現在就走,往南走,不要回頭。”黑衣男子的語氣不知不覺中轉爲低沉,而他的話語更是讓得馮老三一愣。後者剛要發問,接觸到黑衣男子冷漠的目光後卻是心中一跳,腦中急急轉了幾下後二話不說,掉轉了方向向着南城門行去。
看着馮老三左藏右閃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黑衣男子再度低聲喃喃了一句:“你以爲,你面對的是誰……”
午時的陽光稍稍向西偏離了些許,城中南北走向的街巷牆根處便出現了一線細長的黑色陰影。細碎的陽光穿過層層樹葉投射到黑衣男子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亮斑出現着他背後的每一處。只是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在太陽底下一動不動待了那麼長時間的黑衣男子,此時臉上卻連一滴汗水也沒有。男子此時也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而是半開闔着眼眸,靜靜地望着前方。微風驟起,帶得上方層層疊疊的樹葉響起了一陣細微的沙沙聲,而後一片落葉從中脫離而出,自頭頂上方飄飄蕩蕩地落下。
黑衣男子終於有了動作,他伸出左手,食中二指輕輕夾住了飄零而下的落葉,看着它在手中微微晃動着。男子直起身離開了倚靠着的那棵大樹,那片樹葉自兩指滑到掌心後又被他輕輕托起,又隨着微風再度飛回到空氣中翻滾着不知最終落於何方。而男子的這一系列動作卻始終透露出一股獨特的韻律,從中體現出的那一絲美感彷彿沒有絲毫不諧之處。
擡步、轉身,黑衣男子邁着沉穩的步伐離開了這條小巷。他的背影始終挺拔如劍,他的眼神始終淡漠冰寒,唯有他的嘴角卻慢慢牽起一絲向上的弧度,只不知是欣喜還是興奮,又或者是其他?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中,黑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右側的拐角處;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巷子左側拐角緩緩探出一線黑色的影子——若是有人能就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的確只是一線影子,因爲再往後看就是一個一身藍衣的挺拔身影。只不過若是在巷子的這一頭,就算再怎麼看也依舊只能看到那一線影子。沐追雲側着身子輕輕靠在圍牆邊上,而巷子的另一面,一身黑衣的男子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再度倚身靠在拐角的圍牆處——
在這烈日當空的光明之下,兩個隔牆對峙的男子卻彷彿又回到了遠方那永無止境的黑暗之地,彼此不曾接觸過的身影卻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所帶的熟悉氣息。微不可聞的呼吸聲中,彼此的思緒仿若穿越了無邊黑色的時間和空間,彼此碰撞在了一起。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幾乎再度同時起步朝着相反的方向離開,各自只留下兩個字迴盪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角落:
“果然——”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