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蘭芷凝受傷不淺,走回門派的朝暮閣一行人速度並不快。因此,當蔣無波趕往卓一飛的關押地點時,他們一行人還在回到門派的路上。而由於路徑的不同,再加上前者肯定會小心行事,所以雙方是註定不會碰到一起的了。
一路上,除了對於蘭芷凝身上傷勢的擔憂之外,大多數人的表情還是比較放鬆的。畢竟,壓了他們好幾天的這一塊大石今日終於被甩掉了。他們總算從那種透不過氣來的狀況之中解脫出來,只要再等到卓一飛平安歸來,大家就都能恢復以往的生活了。只不過這其中,也有兩人眉頭依舊緊鎖着,並沒有如其他人一樣放下心來。
“娘,卓師伯,怎麼你們還是愁眉不展的?是擔心小卓子嗎?既然上邪派這次已經認輸了,按照要求就該馬上把他放回來纔是,應該不用再擔心了吧?”夏悠竹早就注意到了兩位長輩的異樣,因此出言問道。
秦曉嵐與卓毅對視一眼,都是欲言又止。許是爲了不讓弟子們擔心,又或者只是爲了給自己增加一點信心,秦曉嵐勉強一笑:“是啊,理論上是沒什麼問題的。只不過剛纔上邪派那幫傢伙走得太快了,不然應當使人跟着他們讓對方履行承諾纔對。”
這一下子,旁人都聽出她話裡的異樣了。不知怎麼的,夏悠竹覺得心裡忽然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問道:“娘,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啊?”
“沒什麼,或許是因爲在沒有見到小卓子完好地出現在面前時,心裡總有些擔心而已。”秦曉嵐搖了搖頭暫且壓下了內心的憂慮。說實在的若是在正常情況下,即使對方是行事向來不擇手段的上邪派,她也不擔心他們會反悔。畢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還有無鋒劍門掌門在場的情況下,他們怎麼都該有些顧慮。只不過這場比試的最後,馮紹謙的精神失常還是帶給了她一種不好的感覺,讓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她已經決定了,等回到門派爲蘭芷凝療過傷之後,就立馬會同城主府的人去往上邪派讓對方履行這個承諾。但願,臉面大失的他們不會做出一些過分的事情來。
…………
“這是怎麼回事?”
蔣無波看着眼前空無一人的地窖,臉色有些難看。在他旁邊此刻還站着一個做掌櫃打扮的人,聞言則羞愧地低下了頭:“實在抱歉,蔣少,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早上給他送吃食的時候,他還好端端的在這裡,可如今卻……”他的話沒有說完,不知是無法解釋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可以肯定的是人的確是在他們看管之下不見了的。
正在這時,從上面的房間內又急匆匆地跑下一人。若有在劍城西南的巧麪館吃過麪的人,就會發現這便是那個看上去很懶的夥計。只不過這個麪館夥計此刻哪有一點懶散的樣子?他一臉凝重地來到了蔣無波身邊,稟報道:“六師兄,上面那兩個人醒了,但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當時腦中一暈、脖子受到攻擊,然後就暈過去了。”
這個麪館夥計姓謝,實則是上邪派的外門弟子。如他這種人在劍城有很多,都是一些雖然沒有直接通過劍試但不甘心離去,從而以不同身份被安排到城內各行各業的記名弟子。平常的時候他們就靠着從門派領到的基礎劍術及初級心法自行修煉,同時完成門派交給他們的任務。而一旦他們能在自己的領域有足夠出色的表現或者在修煉之中展現出特別的天賦,那麼他們就有可能被門派吸收成爲正式弟子,獲得更多的修煉資源或者是名師的指導。至於他們各自的任務,有的是幫門派打探消息,有的是幫門派經營一些生意,甚而還有被要求潛入其他門派從事一些秘密活動的等等。總之,他們也可以算是上邪派遍佈整個劍城的“觸角”之一吧。
聽到謝姓弟子的稟告,蔣無波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不過似乎注意到了對方話語中的某些內容,他臉色一肅,疑聲問道:“你剛纔說他們覺得腦中一暈,又受到了攻擊才暈了過去——他們到底是先受了攻擊然後覺得腦中一暈,還是先感覺到腦中一暈,然後身體才受到攻擊暈過去?”
謝姓弟子一愣,不明白這之間有什麼差別,不過還是回答道:“我方纔也有仔細問過他們受襲的狀況,兩人的回答都一樣:的確是先感覺到腦中有莫名的暈眩,而後纔是頸上受到重擊暈過去的。六師兄,這有什麼問題嗎?”
蔣無波這會兒臉色卻平靜了下來,擺了擺手說了一句“沒什麼”。他雖然沒有解釋,但心中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兩個被他安排在上面房間的人彼此相隔甚遠,一個在門邊,另一個則在地窖口。這麼佈置是爲了一旦其中一人受到攻擊,另外一個人能以最快的速度出聲示警或者求助。可對方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立馬出手制服兩人,讓他們連發出警告的機會都沒有,那麼可能性就只有一個了:精神攻擊!
不知怎麼的,蔣無波此刻並沒有多少憤怒,只是在心裡迴盪着這樣一個聲音:連這一點,你都能算得到?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的嘴角莫名地掛起一絲感興趣的笑容,彷彿這次任務的失敗並沒有讓他有絲毫沮喪一般。
姓謝的弟子自然不知道蔣無波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只不過覺得對方的笑容很詭異而已。當然,作爲一個尚未轉正的外門弟子,他自然不敢去詢問眼前這個位於上邪派年輕一輩頂點的第六弟子,只是小心翼翼地道:“六師兄,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把那兩個人安排到城外執行其他任務去吧,短期內不要回來。還有,待會兒我走之後馬上在這裡點一把火,當然不要讓人發現有人爲的痕跡。不管什麼人問起來,你都只回答三個字:不知道,明白了嗎?”
“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我說的是‘不管什麼人’,懂?”蔣無波又重複了一句,眼裡蘊含着一些需要人揣摩的深意。謝姓弟子心中一凜,突然福至心靈,馬上回答道:“弟子明白,這裡的真相除了我之外,只有六師兄你一個人知道,其餘任何人都絕不會查到蛛絲馬跡。”
蔣無波微微一笑,卻是搖了搖頭:“你還是錯了,真相什麼的,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謝姓弟子又是一愣,但馬上反應了過來:“多謝師兄教誨,我明白了。這些時日,這裡除了失火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生。”
“好,很好,你不錯。你在這裡已經有好幾年了吧?放心,我會跟考覈處提一下的。”說完這句話,蔣無波轉身離去。謝姓弟子臉上徒然浮現一層酡紅,激動得連聲道謝。他實在沒有想到,本以爲辦砸了的事,對方不但沒有追究,而且還順手提攜了自己一把。要知道有蔣無波一句話,絕對勝過自己在這裡苦熬數年!想到這裡,他不敢怠慢,連忙開始安排對方吩咐的事情。
…………
天曜歷七二四年八月初九,劍城西南的一家鋪子因失火而毀於一旦,所幸火勢得到了及時控制,沒有波及到周圍的建築。據城主府事後調查,失火的起因是由於這間店鋪原來的主人幾日前無故失蹤,他的一個債主發現借給對方的銀錢無處索要,鬱悶之下又喝多了酒,憤而點火燒了這件鋪子。
類似這點小糾紛相對於劍城來說當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圍繞着這個地方,有不少人鬥智鬥勇、生出過一系列明爭暗鬥。當然,即使是這背後的鬥爭,相對於劍城即將發生的事來說,或許也依舊只是小事而已……
…………
“小卓子!”
當一行人即將回到朝暮閣的時候,發現了門派門口處有個年輕的身影正自不斷地朝着這一邊眺望着。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衆人連忙趕上前幾步,卻看到發現自己這一方的那人也急急跑了過來。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相貌清秀、神情羞澀中帶着些靦腆,只不過此刻臉色有些蒼白,不是卓一飛還能是誰?
夏悠竹可不管這麼多,看到這個幾天沒見卻終於安然無恙出現的師弟,衝上去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後者也被這個師姐的熱情嚇了一跳,不過看得出來他同樣是十分激動,雖然有些手足無措,但還是任由對方抱着自己。
夏悠竹使勁揉了揉卓一飛的頭髮,把對方本來就亂糟糟的頭髮弄得更凌亂了,這才滿足地鬆開了手:“你這傢伙,這些天都跑哪兒去了?是不是真被上邪派那幫混蛋綁架了?”
“我、我——”卓一飛結結巴巴的就要解釋,就聽到了一聲沙啞中帶着激動的呼喊:“飛兒——”聽到這個聲音,他連日來的恐懼和擔憂再也無法壓抑,猛地衝上前去撲入了父親的懷中:“爹——”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感受着愛子在懷中不斷抖動的身體,卓毅斑白的兩鬢也跟着顫動着。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默契地停下了腳步,將重逢的空間讓給了這父子二人。不少人眼眶微紅,爲着這一幕而感動,因爲他們的小師弟終於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我就是爲這一幕而戰鬥的嗎?”原本虛弱之下不得不讓薇雨和李採兒攙扶着的蘭芷凝此刻也不自覺直起了身子,眼中同樣閃過一絲喜悅。她真切地看到了自己努力的結果,就如她之前想的那樣充滿意義。
“好了,小師妹還有傷在身,我們還是先進門去再說吧。”少頃,激動過後的卓毅倒也沒忘記對自己父子來說的恩人或者是貴人還急需救治,因而放開了懷中的兒子。只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飛兒,你是怎麼脫離險境的?”
“是那個沐大哥把我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