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見過慕容大人。”
溪丫一見面就告知了那美貌婦人叫慕容燕。
驪歌恭恭敬敬地跟在溪丫身後,雙手前恭,提步上前,給美貌婦人慕容燕行禮。
她身正肩平,目光微下,神情端莊,無一處不顯的她出衆的漢家禮儀。
好香!
正是黃昏時分,慕容燕已經換下了紅色的綢服,一身淺藍色的衣着,肩上隨意披着純白色,鑲嵌着皮毛邊的外袍,那淺藍色的交領衣襟開的很低,露出胸口白嫩的肌膚,甚至能看到兩小半凸起,像是要撐開前襟似的。
非禮勿視,驪歌杏眼一轉,眼睛落到榻几上便移不開了!
居然有烤羊腿!黃燦燦,油滋滋,香味撲鼻!
慄米粥,烤羊腿,還擺着一盤嬌豔欲滴的紫葡萄!
驪歌不落痕跡地嚥下一口唾沫,恭恭敬敬地垂下眼簾,吃不到,那就多聞聞香味也好。
她一動不動地垂手站在堂下,在那美貌女子看來,已經是頗爲出衆了,飢餓難耐,粗俗不堪,頑劣小郎正是那些獵奴私劍們交付這一衆小郎和女郎時候的評語,慕容燕匆忙之間應貴人託付,要在十日之內將這些小郎和女郎訓練成合適的孌奴,而且,還必須挑選五個出衆着,訓練成上等孌奴。
“驪九,你既說熟讀漢家禮儀,當朝貴人也下令我鮮卑族人學漢話,寫漢字,穿漢服,你先爲我講述一遍漢禮中最基礎的標準。”驪歌一動不動地站着,慕容燕站起來,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
驪歌雖然垂手站立,極力忍耐着杏眼不要看向榻几上的吃食,眼睛的的餘光卻在緊緊地注視着慕容燕的神情,這也是她遇到獵奴私劍後處在恐懼之中,猜想着眼前的慕容燕衣着華麗高雅,跟那胖貴人是一個階層。
這時,她見慕容燕問話,連忙小小的上前一步,拱手低頭,朗聲說道:“稟大人,根據小郎所學禮儀,漢家基本禮儀分爲立容,坐容,養威儀之容三部分。”
“基本禮儀?”慕容燕盯着驪歌,臉上露出了好奇,她本是鮮卑歌姬,自拓跋魏統一北方,倡導學漢話,穿漢服,寫漢字後,她以自己的過人聰慧學的不少漢家禮儀,常年流轉在各貴人府邸,幫助馴養奴僕,這一次應胡貴人之邀請,接下了十日之內馴養孌奴的事務,貴人們私養孌奴,超過律令規定,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但是慕容燕沒想到這胡貴人居然一下子交給她五十多個小郎女郎調教。
慕容燕人手嚴重不足,此地又是胡貴人外宅,十日之內完成馴養,頗爲困難,這才趁驗容貌身形之時,可以挑選些識字懂禮小郎女郎暫做幫手。
是暫時的,並不違背胡貴人訓練小郎女郎初衷,又能完成任務順利得到賞金,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小郎,你且說說這漢家基本禮儀立容何解?”慕容燕挑挑眉頭,朝着垂眉低首的驪歌說道。
“喏!”
驪歌聲音清朗,語氣不卑不亢,神情恭敬但絕不卑微:“立,固頤正視,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閒二寸,體不搖肘,曰經立;因以微磬曰共立;因以磬折曰肅立;因以垂佩曰卑立。”
站立時要正身、平視,兩手相合,掩在袖子裡。手從胸口到下腹,手臂要柔軟,切忌僵直——這樣身形與漢服纔會順勢鋪成柔和的曲線,展示出形體之美。
“小郎所立就是依漢禮嗎?”
驪九,你現在的立容就是完全依照漢禮所做的嗎?
驪歌雙手長恭,左手壓右手,收藏在袖子裡,舉手加額,衝着慕容燕鞠躬九十度,然後起身,同時手隨着再次齊眉,然後雙手自然下垂。
驪歌在沐浴之後,一身絲麻白衣,除了袖子略窄,跟漢服的寬衣廣袖不同外,身上所穿極盡模仿漢服精粹,一舉一動下來,極爲端莊恭敬,她在此手髓着齊眉下垂後,不知不覺中帶出了一種極爲英武清朗的氣場,杏眼劍眉,右臉的青色胎記也瑩潤有光!
好一個俊美英武小郎!
慕容燕盯着一絲不苟躬身施禮的驪歌,漸漸的,臉上的好奇越發濃烈,在這個時代,就連貴人們都不注重讀書認字,更何況山野百姓,委實像眼前小郎這樣腹中飢腸滾滾,喉中吞嚥唾沫,杏眼低垂,絲毫不爲榻几上的食物所動,知書達理者,猶如鳳毛麟角一般稀缺。
當下,慕容燕眼神示意一旁的溪丫,朝着窗前的榻幾說道:“小郎,且去榻几上書寫一行漢字。”
驪歌雙手一恭,朗聲應道:“喏!”
好餓,好餓,她恨不得撲到那釋放着烤肉和慄米粥香味榻幾之上大快朵頤!而不是窗前這個放着文房四寶的榻幾!
但是,她要想盡辦法逃離這裡,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忍,忍,她忍忍忍!
驪歌躬身小步來到榻幾之前,再一次衝着慕容燕拱手,頷首致意,便優雅併攏膝蓋跪坐,臀部坐在腳跟之上,腳背貼地,雙手置於榻幾之上,衝着引路的溪丫額首至意,這纔拿起榻幾之上的狼嚎,蘸半墨,如行雲流水一般,書寫起來: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張猛龍碑體!
張猛龍碑體俗稱魏碑第一,雄渾蒼勁中帶着一絲絲柔美,別具特色!
她來自現代,她的爺爺從三歲就讓她進書房臨摹張猛龍碑體,即使是後來上了大學學了理科,練習書法也是她平日裡排遣煩躁的功課,儘管來到這黃土高原,一路所見都是些山民和粗俗的獵奴私劍大漢,沒有機會見到筆墨紙硯,但是,就像輕車熟路一般,驪歌自然而然,一氣呵成!
“好一個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慕容燕已大步過來,指着溪丫舉起的宣紙,激動地問道:“小郎,你怎知這敕勒川牧歌?”
“回稟慕容大人,陰山綿亙塞外,敕勒川依山傍水,肥美無垠,曾是小郎母親的故鄉。”驪歌瞬間想起了母親帶着她回到曾經的敕勒川,遠望着陰山,母女兩人騎馬奔馳在草原之上,齊吟着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的場景,禁不住眼淚盈眶!
媽媽,媽媽……
“骨碌碌……”猛然間,驪歌腸胃之間飢腸滾滾鼓鳴,瞬間打破了屋內的暗浮的激動。
慕容燕聽了,已經是笑顏如花,掩着嘴巴,那富有磁性的笑聲瞬間在屋內傳開,身軀猶如花枝亂顫,一旁的侍女溪丫也禁不住輕笑起來。
驪歌瞬間面紅耳赤,拱手喃喃道:“大人請諒,實在是小兒一日無食,那香味又引誘小郎肚中饞蟲,饞蟲抗議暴動,小郎壓制不住,有失禮儀。”
居然如此辯解!
居然說腹中飢餓失態是因爲腹中饞蟲抗議暴動所致!
“咯咯咯……”嫵媚至極的笑聲再一次響徹在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