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楊康只用了三天就和好了。我以爲我會和他冷戰更長的時間,可是並沒有。我們從動物中心回來的第三天,他抱着那隻白色的小貓來到了我的公寓。那時我正在客廳裡看電視,他用備用鑰匙開了門,卻被防盜鎖鏈擋在了門外。
“顧小曼你把門打開好不好?”他在門外喊說。
我依舊按着手裡的遙控器,沒有理他。
“貝利先生說他餓了,想要吃晚餐。”他又喊了一句。
他話音剛落,幾聲細細的貓叫聲便傳進門來。我一愣,有些猶疑地走到門口隔着防盜鎖鏈看去:楊康正抱着那天我選中的那隻小貓站在門外。它看上去似乎比那天干淨、精神了許多,眼睛也愈發地清亮起來。它的脖子上還繫了一隻紅黑格子的領結,領結之下垂着一張印着花邊的小卡片,上面用花體的英文寫了一句:“I’m sorry”。
“嘿,美女,我是貝利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楊康將小貓舉在我面前說,“能跟你共進晚餐嗎?”
那隻小貓抗議似地扭了扭身子,向我揮舞了一下粉嫩的小肉爪。我輕輕地蹭了蹭那隻毛茸茸的小爪子,它細聲細氣地對我叫了聲“喵嗚”,我的心一下子便融化了,脣角不覺露出了一絲笑意。楊康便將它放下對我笑說:“氣消了?”
我斜了他一眼,把頭扭到了一邊。
“怎麼辦啊,貝利先生?”楊康又將小貓舉了起來,“我家那位好像還在生氣啊?有什麼建議嗎?”
“爲什麼要叫他貝利先生啊?他就不能叫阿姆斯特朗先生或者拉扎斯菲爾德先生嗎?”我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
楊康頓了幾秒,舉起小貓說:“嘿,美女,我是拉扎斯菲爾德先生,很高興認識你,能跟你共進晚餐嗎?”
我有些無語地站在門裡看着他。
“拉扎斯菲爾德先生可真是個好名字,你說是不是啊,拉扎斯菲爾德先生…”
“行了行了,就叫貝利先生吧,真煩人。”我又氣又惱地說,一邊將鎖鏈放下把門打開。
楊康微笑着走進門來,將貝利先生交給我,自己則從門外拿了一隻偌大的盒子進來。
“我帶了披薩和紅酒,晚上一起看電影吧?”
“隨你便。”我撫摸着貝利先生的腦袋說。
“赫本還是夢露?”他晃了晃手裡的兩張電影光碟說
。
“隨你便。”我說。
“喂,你不用這麼記仇吧?”他無奈地看着我。
我若無其事地抱着貝利先生在客廳裡轉了兩圈,從他手中將那張《熱情似火》的光碟抽了出來。[1]
他笑了下,將另一張《蒂凡尼的早餐》收好,回身問我說:“遙控器呢?”
“不知道,你自己找。”
他只好弓着身子在客廳裡找起了遙控器,過了會兒,又突然問說:“哦,對了,我的襯衣你幫我洗過了吧?今天沒帶換洗的衣服過來。”
“誰會幫你洗衣服啊,要洗你自己洗。”我說。
他只笑笑,沒說什麼。我想他一定知道,他的襯衫我早就已經洗好了——他在我的公寓裡留下的襯衫我第二天一定會洗好、熨平、仔細地疊成方形放在臥室的衣櫃裡。我還在讀書時曾經決絕地發誓說,我以後絕不會洗男人的衣服,我也說過我絕不會跟一個心猿意馬害怕承諾的男人在一起。可是,當那個人是我眼前的這個男人時,我發現自己那些驕傲的自尊好像一下子變得無足輕重了。我有時真討厭自己在他面前的毫無原則。
那天是尋常的一天,天氣一如既往的冷,北風吹了一下午。我錄完節目之後徑直去了簋街。早上時夏安突然打來電話說,天氣這麼冷,不如我們去吃火鍋吧。我便叫了楊康一同過去。那天晚上大家的興致都不錯,散席時已經接近十一點了。
我和楊康驅車回家,走到北三環時意外地遇見了凌嘉。我的視線剛剛掃過路邊的那個身影時,我並沒有意識到是她,直到車子又向前行駛了十幾米之後,我才猛地反應了過來,連忙讓楊康把車停下。
我裹緊大衣,上前跟她打了聲招呼,問她爲什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這裡。她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自在說:“剛纔加完班從單位出來,一直打不到車,就走到了這裡,沒想到等了半個小時也還是打不到。”我說:“不然我們送你回去吧,這麼晚了,恐怕很難打到車,而且天又這麼冷。”她想了想還是同意了。我便拉她一同上車。
起先的十幾分鍾裡,我幾乎沒有跟她聊什麼,楊康也一直在前排沉默着。我總覺得他的神情從剛纔開始就有些不大愉快,不過那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後來,我慢慢地跟凌嘉聊起了近來的生活。我問她爲什麼在天通苑那麼遠的地方租房。
她說:“因爲我喜歡那種方圓500米找不到一間超市,到處都是農貿水產市場的環境,並且樂於把一天中的4個小時花在交通工具上。”
我知道她在故意自嘲,便也訕訕地笑笑。
“如果在五環以內租的話,1500塊只能跟六七個人合住在一套沒有客廳、沒有廚房、全部都是隔斷間的公寓裡。”她苦笑了一下說,“比起跟一堆陌生男人共用洗手間,我還是寧願每天花4個小時上下班。”
“真羨慕你,每天都有法拉利接送。”她最後又補充了一句說。
我有些尷尬地說:“他也不是每天都會送我,大部分時間我也是自己打車去上班。”
“是嗎?”她沒再說什麼
。
氣氛又冷了下來,我便試探着問起了她的工作。她說:“還是在那個早上五點鐘的節目,我大概要老死在那裡了。”她又笑了起來。
我實在不怎麼喜歡她臉上那種自我嘲弄的笑容,那叫我沒來由地感到難過。
“別這麼說自己。我那時也是從寫策劃、剪片子、拍外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你那麼有才華,應該對自己更自信一些。”我說。
“是嗎?那真是多謝你的鼓勵了。”她偏過頭來看我,像是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嗤笑。我忽的有些不大舒服。
那個偏僻的小區終於到了,凌嘉回身跟我說了聲謝謝,推開車門下了車。我也隔着車窗跟她揮手道別。楊康自始至終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他一語不發地調轉車頭準備離開,不想凌嘉卻在這時大步追了上來。
我訝異地打開車門。她微笑着在我身邊坐下:“我本來想跟你男朋友私下裡了結這件事的,不過剛剛我突然覺得,還是直接跟你說比較好。不然,我就看不到你臉上那種表情了。”
“能麻煩你下車嗎!”楊康忽然在前排厲聲說了一句。
我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看向凌嘉。
“顧小曼,你知道你像個賤人一樣評判我的生活,或者像剛纔那樣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生活時,我心裡是什麼感覺嗎?”她似笑非笑地說。
我心裡一驚:她竟然以爲我剛剛是在跟她炫耀?
“凌嘉你給我閉嘴!”楊康又對她吼說。
凌嘉卻沒有理會他的憤怒,她臉上帶着一種勝利者的表情對我笑道:“差不多就是你聽到這句話之後的感覺: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男朋友的。”
我腦中轟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裡頃刻間爆炸。
“你給我滾出去!”楊康臉色鐵青地說了一句,又轉向我說,“小曼,你不要聽她胡說…”
凌嘉輕笑一聲,打斷他說:“你大可以不承認自己做過的事情,不過我想,像小曼這麼聰明的女人,一定會更加相信我說的話吧?因爲,我可是有證據的啊。比如,我可以告訴她,黃燁的單身派對那天你住的酒店房間號,你大腿內側有一塊半月形的胎記,屁股左下方有一顆痣。我還可以給她看一些照片,或者告訴她一些更加*的事情,如果她還想讓我說下去的話。”
我當然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我直恨不得馬上殺了她,也殺了坐在前排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我突然感到頭暈噁心、天旋地轉,我感到刺骨的寒冷,就如同被扔在了一片漫無邊際的冰天雪地裡一樣。我恍恍惚惚地推開車門走下車去,一陣凜冽的北風迎面吹來,直吹得我的眼睛生疼,眼淚只差一點就流了下來。
一輛出租車在我面前戛然停下。我上前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楊康好像追在出租車後面對我大聲地喊了些什麼。我不確定他喊的是什麼,大約是“我跟她沒什麼,你要相信我。”諸如此類。
司機亮起了車前燈,炫目的燈光剎那間刺穿了冰冷的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1] 《熱情似火》爲夢露主演的作品,《蒂凡尼的早餐》爲赫本主演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