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還是決定主動跟楊康和解。那天唐文心他們告訴我,男人想說那句話,大約總是在溫馨浪漫的時刻。於是,我便在我們交往到100天時制定了一個自認爲完美的計劃。
那天下午,當我把那兩張音樂會的票交給楊康時,他臉上的神情果真有些驚訝,因爲在此之前的一週裡,不管他對我說什麼,我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姿態。
“怎麼突然想請我去聽音樂會了?”他從雜誌裡擡起頭來笑說。
“我們已經交往100天了,你不覺得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嗎?”我躬身向前,跨坐在他的膝上說。
他脣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將雜誌放下,擡手攬在了我的腰上:“的確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我也擡起手臂纏繞在他的脖子上說:“等下你一定要系我送你的那條領帶。我喜歡你係那條領帶。”
“好。”他笑了笑,傾身過來吻我,我也攬着他的脖子輕柔地迴應。
我一整個晚上都在像這樣想方設法地取悅他。我穿了他送我的那件絳色禮服,搭配了典雅的復古妝容;我訂了他喜歡的餐廳,選了他喜歡的位置,還訂做了一隻精緻的紀念日蛋糕——我特別叮囑糕點師在那上面寫了一句十分顯眼的“iloveyou”;我陪他去國家大劇院聽了《漂泊的荷蘭人》,並且附和地跟他談起了瓦格納的恢弘和維爾第的嚴謹;我買了性感的情趣內衣,我在牀上努力地迎合他。然而他最後除了一句“這個紀念日太完美了,我覺得我們每個月都應該這樣慶祝一下”之外,什麼都沒再跟我說。
我心中失望的厲害,不過卻依舊沒有放棄那個計劃。
次日早上,我很早便起牀了。我穿着楊康的襯衣來到樓下的客廳,從矮桌的花瓶裡取出一束紅玫瑰,將花瓣一片一片地撒在了客廳和玻璃樓梯上。我又去廚房精心準備早餐。我做的是煎蛋和華夫餅,我將它們盛在兩個藍色花邊的白瓷盤子裡,配上鱘魚子醬,仔細地擺了草莓、車釐子和香草葉做裝飾。做完這些我又匆匆地去衝咖啡,估計楊康快要起牀了便走到壁爐那邊的白色鋼琴前坐了下來。
我就不信,在這樣溫馨浪漫的攻勢面前,他還不會覺得怦然心動。我正這樣想着,楊康就微笑着從那座螺旋形的玻璃樓梯上走了下來。我也同他笑笑,擡起雙手在琴鍵上徐徐地遊移,一曲繾綣柔曼的《夢幻曲》從我的指尖緩緩地流淌而出。
我在彈這支曲子時一直偷偷地觀察楊康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他似乎很喜歡那份早餐,也很享受我爲他做的這一切,因他臉上始終帶着一種溫煦動情的笑容。我心中忽也明媚了起來。
俄而,他放下刀叉,端起了咖啡杯,一手立在餐檯上支起下巴遠遠地望着我。我心跳猛然加速,慌亂間不小心彈錯了一個音符。他微微一笑,起身向我走來。
我有些緊張地低下頭去,他卻趴在對面的琴架上但笑不語地看着我。我覷了他一眼,問說:“你幹嘛?”他笑了笑,繞到我背後俯身抱住了我。
“小曼,你知道嗎…”他在我耳畔低語道。
我心裡一下子又慌張了起來。然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卻讓我的心跳連同我方纔所有的期待陡然間沉了下去。
“你這樣子真性感。”他說。他溫熱的呼吸掃在我的耳邊,細密的親吻落在我的頭髮、耳垂、臉頰和鎖骨上。
我愣了幾秒,擡起雙手猛地拍在了琴鍵上。一陣突兀刺耳的雜音。
他錯愕地擡起頭來看我。我甩開他的手臂,回過頭去衝他大聲說道:“楊康你的腦子裡就不能想點別的東西嗎?!”
他一怔,問說:“我要想什麼啊?”
我一把將他推開,朝樓梯那邊走去:“我看我是頭腦發昏了,纔會做這種對牛彈琴的事情。”
“你又怎麼了這是?”他有點惱火地在我背後喊說,“早餐、玫瑰花瓣、你半裸身子穿着我的襯衫坐在這裡彈鋼琴,我除了跟你*,還要做什麼?談人生嗎?”
我猛踩了幾下客廳裡的玫瑰花瓣,怒氣衝衝地跑上樓去。
我真後悔剛纔沒有堅持自己打車去電視臺。現在是8:35分,外面是排着長龍的汽車和此起彼伏的鳴笛聲,車裡是冰冷的如同窗外天氣的氣氛。這個在我的預想中本應美好的早晨最終變成了一場難捱的煎熬。
我們在這條路上差不多已經堵了20分鐘,前方的隊伍卻依舊紋絲不動,排在我們後面的幾輛車再次焦躁地鳴起了喇叭。
楊康看了眼後視鏡,自語道:“那些蠢貨莫非以爲多按幾次喇叭就能讓堵車早點結束?”
我實在討厭他臉上那種不耐煩的神情,便把頭扭到一旁望向了窗外。路邊是幾個空蕩蕩的花壇和一排光禿禿的白楊,趕去上班的人們裹着黑色的大衣行色匆匆,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切都是灰濛濛的,連陽光都像是被塗抹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顏色。
我們又在這個靜止的空間裡沉默了大約10分鐘。楊康忽然開口說:“就那麼點破事,鬧起情緒來還沒完沒了了。”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什麼。我知道他是在跟我說話,可是他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都低聲下氣地哄了你一週了,你還想怎樣啊。”他又說。
我依舊沉默地盯着路邊的花壇。那裡有一隻流浪狗,它看上去有點髒,清晨的寒風讓它瑟瑟發抖。我突然想起了芝士。我一直沒有問唐文心和陸俊當初爲什麼要養狗,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帶回了芝士。
“你這種臭脾氣到底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啊…”
“我們去領養一隻貓吧?”我打斷楊康的話說。
“啊?”他對我突然冒出的這句話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我想養一隻貓。”我回過頭去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他皺了皺眉頭,像是在思索我爲什麼忽然把話題扯到了這個方向。不過,他也沒有再把話題扯回去,只問了句:“你有時間養嗎?我們平時都不在家。”
“你不想養就算了。”我冷淡地說。
“我也沒說…”他又皺了下眉,俄而說,“算了,隨你吧。”他似乎不想跟我在這個問題上再做過多糾纏。
前面的隊伍終於開始緩慢地移動,他擡手將車子發動了起來。我也將視線再次移向窗外。
陽光像朦朧的霧氣一般慵懶地籠罩着嘈雜的街道。我的心情依然糟糕。
我們是在一個週六的下午去的動物中心,楊康自始至終都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我望着那些被關在籠子裡等待收養的小貓,問他我們要養什麼品種。他說隨你。我又問他我們要養白貓、黑貓還是花貓。他說我無所謂,都隨你。我心裡忽然有些堵,不過我還是壓下了心裡的火氣,耐心地聽管理員講起了每隻貓的品種、脾性和經歷。
我終於在一隻純白色的小貓面前停下了腳步。它看上去十分瘦弱,然體態卻非常優雅,兩隻眼睛藍的像是地中海的海水。
“這是什麼貓?”我指着籠子裡那個警惕地望着我的小傢伙問道。
“這是隻波斯貓,它剛出生沒多久母親就被卡車軋死了。其他的兄弟姐妹那個時候都被收養了,唯獨它被留在了這裡,因爲大家都覺得它實在太瘦了多半活不長久。沒有想到它一直活到了現在。”管理員一邊說着就將那隻小貓從籠子裡抱了出來。
我撫了下它的腦袋,它牴觸地把頭歪到了一旁。我笑了下,回頭對楊康道:“我們養這隻怎麼樣?”
“哦,好啊。”他擡起頭來潦草地向這邊瞥了一眼,很快又低頭看起了自己的手機。他從早上開始就一直不停地收發郵件,我想他應該是在忙於某個項目的談判。
“那就要這隻吧。”我把那隻小貓抱在懷裡說,“叫什麼名字好呢?”
“隨你。不是你要養的嗎?”他頭也不擡地說。
我終於無可抑制地惱火了起來。
“什麼都隨我,那結婚的事怎麼不隨我啊?”我將那隻貓還給管理員,衝他喊說。
他這才總算從自己手機中的那個世界裡走了出來,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幾秒,惱說:“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讓那件事過去了?結婚是那麼隨便的事嗎?而且你現在真的想結婚嗎?”
“我不想。可是我也不想陪着一個根本沒打算跟我一直走下去的男人浪費時間!”
“我們現在才交往了三個多月,有必要考慮那麼遙遠的事情嗎?”
“三個月?我他媽都在你身上浪費三年了!”
他一時語塞。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門外。
寫《錯位》這幾章時想起了之前的那章《節奏》,這個時候的顧小曼其實和那個時候的樑辰並沒有多大區別。在她和楊康目前的關係裡,除卻一切甜蜜的外表,他們的節奏依舊不是對等的——至少現在不是。
不過,他們的感情模式一直處於一個漸進的發展的過程中,文章完結後有興趣的同學可以總結一下。
提示:前方有虐,請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