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三路人馬,率先來到長沙城下的,依舊是吳三桂的漢兵。
勒克德渾緊隨其後,他的人一直遊離在荊州前線之外,武昌嶽州一帶。得知明軍主力後撤,他們就如同狗皮膏藥一般粘了上來。
吳三桂和勒克德渾會師之後,正準備安營紮寨,進取長沙城。他們也知道長沙不是好啃的骨頭,幾十萬大軍守一個長沙,一時半會是打不下來的。
吳三桂和勒克德渾,正在中軍帳中對着地圖商議,就聽到外面沸反盈天。兩個人都是久經戰陣,也不驚慌,對視一眼一齊來到帳外。
只見長沙府的吊橋被直接砍斷了所有繩索,轟隆一聲跌落下來。吳三桂眼珠瞪的溜圓,他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也沒見過自己斬斷吊橋的。接下來是更大的聲響,長沙的城門直接被火藥炸爛,城門的木屑滿天亂飛。硝煙瀰漫整個長沙城郊,攻城之戰還沒開始,城下已經是千瘡百孔。
“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做自毀城牆,莫非長沙府有人要來投降了,這是獻給我們的大禮麼?”勒克德渾眼色木然,呆呆地說道。
吳三桂眉頭一皺,突然感覺到有一絲心慌,片刻之後跺腳說道:“不好!他們要反攻!”
衆將渾然不信,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哪有人放着高城厚牆不守,自毀城牆的。
城內的侯玄演拔出寶劍,大聲喊道:“怕死的王八,纔想着龜縮。如今吊橋毀、城牆塌,殺不盡清兵,就被清兵殺盡。今天有我無敵,有敵無我,殺敵一人賞金一兩,殺敵十人,加官進爵。誰殺了吳三桂,老子的越國公給他當!”
只見還未散盡的硝煙裡,涌出無數的戰士,他們揮舞着兵刃,嚎叫着衝出了殘破的長沙城。退路已斷,心裡再沒有其他的想法,這些明軍也知道沒了城門的長沙城,躲進去只能死得更快。在加上戰前將官傳達的命令,獎賞制度被說的明明白白,封妻廕子在此一舉。
這一戰毫無陣法,堵胤錫、李好賢、夏完淳、張煌言、顧炎武、鄭遵謙...名將如雲,猛將如雨,卻都放棄了胸中機謀韜略,跟隨着人羣翻涌而出,在各自親兵的護衛下,上陣殺敵。湘江大地山陵遍佈,早就埋伏在城外山林中的炮營,聽到聲響的瞬間,就取走了僞裝。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一天之內打光所有炮彈。
清兵萬萬沒有想到,在城外會有火炮打過來。他們紮營的地方,距離城牆足夠遠,已經超出了火炮射程。明軍若是將火炮佈置在城外,那就純屬送大禮了。但是侯玄演顯然沒想着留後手,渾然就是一副拼命的樣子,其他的什麼都顧不上了。打贏了有的是炮,打輸了你就算全保留下來了,那也是爲他人作嫁衣裳,白白便宜了清兵。
吳三桂怒喝一聲,指揮着衆將歸位,準備迎敵。勒克德渾伸手一指西邊的嶽麓山,吼道:“炮是從那裡打過來的,誰取摧毀他們的火炮?”
吳三桂揪住身邊一個準備翻身上馬的武將,說道:“羅寧,你去!”
明末盛行軍中盛行家丁制度,吳三桂手下這些武將兵卒,其實都是他的家丁家奴。這些人對吳三桂忠心耿耿,而且悍不畏死,聞言上馬一揮手,幾千個精騎隨着他衝出營去,往山嶺中奔去。
山嶺路上,早就放置了各種陷阱,這些人騎馬走進山中,簡直就是自投羅網。馬匹和人一起陷入各色陷阱中,削尖的竹片貫入血肉,連火炮影子都沒看到,就已經死的差不多了。死了一百多個人之後,羅寧大聲道:“下馬,小心前進。”剩下的人丟棄了戰馬,徒步小心翼翼地往火炮那裡摸去。
率先衝出城外的明軍士兵,已經到了弓箭射程之內,搭弓射箭。一輪箭雨之後,將弓丟在地上,拔出鋼刀往敵陣衝去。
清兵本來正在安營紮寨,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後手忙腳亂,紛紛拿起兵器準備迎敵。
清兵雖勇,被人打了個出其不意,再加上明軍上來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勢。任吳三桂打了多少仗,看了多少兵法,都沒想到還有自毀城牆這麼一招。
勒克德渾雖然是一個貝勒,但是這時候的八旗兵,還沒有成爲一羣混吃等死的廢物。能入主中原,自然有他們的本事,勒克德渾也並非一個紈絝子弟繡花枕頭。他提繮縱馬,將手裡的彎刀高高舉起伸向天空,用滿語說道:“沒有逃避獵物的獵人,勇士不會放棄自己的獵場,跟我去屠盡這些漢羊!”
所有的正紅旗的清兵,眼神裡的驚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殘酷、嗜血、貪婪,他們不約而同地勒繮,揚刀、踹蹬,向疾追過來的明軍衝去。
他們一馬當先衝在前面,迎面就是密集如同雨幕的標槍,投擲過來。最前面的正紅旗巴圖魯,被一杆長槍貫穿胸口,血液順着槍桿流下。眼中怒氣凜然,瞪大了眼睛想要將槍身拔出自己的胸膛,又是一支羽箭,將他射成了刺蝟,終於轟然墜馬,揚起一陣塵土。
吳三桂呼吸急促,眼中神色忽明忽暗,看着戰場的情勢。身邊的副將是他的心腹,拔出刀說道:“王爺,拼了吧。”
吳三桂一把按住他拿刀的手,硬硬地按回到刀鞘,沉聲說道:“讓李本深和綠營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