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玄演砍下了李率泰的人頭,清兵的反抗戛然而止,漫山遍野的清兵四散而逃。這支清兵烙上了鮮明的李率泰的印記,全憑他的勇猛,纔有了這麼輝煌的戰績。李率泰的死,對軍心士氣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這倒是大大出乎了侯玄演的預料,本想一場鏖戰、血戰,分出個勝負,好給江南百姓,樹立信心。誰知道演變成這個局面,當然也有好處,就是傷亡大大的減小了。
侯玄演記得後世有一句話,就是十萬頭豬,抓三天也抓不完。楚團長的話在小銅山得到了印證,清兵潰敗之後,逃向四面八方,根本很難抓住。山上如今敵我混雜,就算用火炮也沒辦法了。
侯玄演營中的衆將,只好指揮着手下,儘可能地殺傷俘獲清兵。胡八萬這廝殺得興起,早就遠離了侯玄演的親衛隊,不一會從山裡鑽了出來,順着中軍帥旗找到了侯玄演。
好在侯玄演身邊親兵千人,也不在乎這一個半個,只見他扛着一杆旗,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侯玄演擦了擦刀刃,遞還給身邊的親兵,扭頭問道:“老子養你何用,都跟你一樣,我不成了清兵的香餑餑,你手裡拿的什麼?”
胡八萬咧着嘴笑道:“李率泰的大旗。”展開一看,白布鑲黑邊,上書“報仇雪恥”四個大字。侯玄演伸手奪了過來,用力一扯,從旗杆上扯了下來。抓住地上的首級,用這個大旗包了起來,遞到他的手裡。
胡八萬拿着一顆腦袋,心裡毛毛的,戰場殺人是一回事,拿着個腦袋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拽過臉上一道傷疤的張一筒,將腦袋遞給他,呲牙問道:“大帥,這玩意包起來做什麼?”
侯玄演兩世爲人,都是書生、學生之類的普通人,以前殺只雞都害怕的人。來到這裡半年多,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嘉定三屠。剩下的時間幾乎沒有一天不是在廝殺,竟然已經習慣了血腥。“李率泰也算個悍將,統兵南下不到三天,橫掃揚州府三州七縣,搞得江南人心惶惶。我來時已經放話出去,將此首級傳遍江浙,各郡縣懸掛一天,以安民心。”
朱大典走了過來,嘆了口氣說道:“這奴才身先士卒,頂在戰陣最前線,我們才能斬將得勝。可惜的是如此一來,他的手下精銳見他死得快,轉身就逃了。這漫山遍野的,殺傷俘獲的,還不夠三成。”
侯玄演也是苦笑一聲,說道:“行軍打仗是最危險的事,一個弄不好就是三軍盡歿,能夠得勝就是萬幸了,哪能盡如人意。”
朱大典擡起頭,舉手遮陽眺望遠處,零星的戰鬥還在繼續,張嘴道:“十五萬清兵已經是淮安府的全部兵馬了,可惜逃掉的太多,不然我們可以趁勝取了淮安。”
侯玄演搖了搖頭,說道:“我收到密報,多爾袞調集了許多蒙古兵入關,京畿附近又多的是滿漢旗兵。雖然現在他們忙着在京畿圈地、搶奪百姓爲奴,但要是我們打到了淮安,他們勢必傾全國之力來戰。他們可以輸,他們本來就一無所有,回到關外挖人蔘或者全死了,也都不虧了。我們要是輸了,代價就太大了。
荊襄會戰之前,我們是馬上就輸的一無所有,他們兵強馬壯勢如破竹,我跟他們對賭一局大的,也是無奈之舉。現如今就好比咱們是生意蒸蒸日上的掌櫃,他們是窮人乍富正在花天酒地的暴發戶,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押上所有和他們賭一局。”
硝煙陣陣還未散去的戰場上,朱大典聽完侯玄演的話,眉頭一緊陷入了沉思。
“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督帥,若是拖得時間長了,我只怕北人忘記了自己是漢人。我聽說山東孔家,自家主孔衍植以下,已經全部剃髮易服。衍聖公府尚且如此,何況升斗小民,頭髮剃了容易,再長出來可就難了。若是他們全都忘記了有服章之美、禮儀之大,那就不再算是我們漢人了。”
侯玄演嗤笑道:“衍聖公府?那些人蒙古人來了,投降蒙古;滿洲人來了,投降滿洲,哪有半點聖人風骨。一羣庸庸碌碌的小人,毫無功勞於百姓,卻白白享受了幾十代的民脂民膏。我們不會因爲大禹的功勞,就忍受夏桀的殘暴,對孔家也是一樣。早晚殺到山東,第一個殺他九族祭旗。”
朱大典一聽,大驚失色,他雖然也不敬重孔子後人,但是那畢竟是讀書人的精神信仰所在。侯玄演竟然直言要殺,而且言語間毫無忌諱。
李好賢來自山東,深受孔府遺毒,不但不驚反而躍躍欲試。那衍聖公府坐鎮山東這麼多年,不知道辦了多少喪盡天良的惡事。它擁有的欽撥祀田、湯沐田、學田、投獻田、自置私田及胭粉田等,共達一百萬畝左右,佔據着山東數十縣的廣大農村。孔府打着祭祀孔子的招牌,每年從這一大批田產中,榨取無數糧食、銀錢、力役、貢物等所謂“祀租”,供五、七個“聖裔”和一大幫爪牙揮霍。
孔府的地租,號稱“萬年租”。這是說,他家的地租,是祀租,是祭祀孔子的,因而“豐年不增,歉年不減”,萬年不動。這個規定,貌似公允,頗合“中庸之道”,堪稱聖心獨得。其實,“豐年不增”云云,只因爲無可再增了;“歉年不減”,敲骨吸髓,纔是它的本意所在。
李好賢聽了之後,拍掌叫好,說道:“他們在山東欺男霸女、隨意打殺普通百姓,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侯玄演舉目遠眺,確定已經沒有戰果可以擴大了,李率泰雖死他的手下比自己少不了多少。能殺這麼多已經不錯了,只得吩咐下去收斂自己人的屍體,救護傷兵,分兵追殺清軍,順便收復揚州其他郡縣。
這一戰從清晨打到傍晚,侯玄演肚子餓的咕咕亂叫,拉着李好賢說道:“去揚州城裡,先吃一頓,算是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