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卑劣最終沒有讓侯玄演失望,瓦克達一心要決堤,用他的計謀害死他的同胞和手下。清兵裹挾着從淮安府搜刮的無窮的財物,匆匆北上支援被圍攻“甚急”的清江浦。
火字營只埋伏了一天,就有大魚上鉤。因爲是決心炸開堤壩,清兵主力全員出擊。留在城中的,都是被瓦克達劃爲可以拋棄的一批人。
淮安基本上不設防,瓦克達生怕侯玄演不率兵入城,甚至過分到擂起戰鼓出徵清江浦。
巨大的響聲在靜謐的夏夜裡突然響起,遠處的北伐軍主要將領笑的前仰後合,朱大典算是比較穩重的,沒有跟着血氣方剛的年輕將領一起大笑。他輕笑兩聲:“打了一個月的淮安,沒想到今夜被瓦克達拱手相送,國公妙計奏效,咱們也準備入城吧。”
淮安附近的州縣,衆星拱月一般把淮安城護在中間,瓦克達棄城而走,淮安落到北伐軍手中。月亮沒了,衆星拱衛的效果基本趨於零。失去了淮安的策應掩護,大河衛、劉伶臺都將唾手可得。
瓦克達出兵,鬧出的動靜太大,淮安城的守軍雖然都是些棄子,也象徵性地抵抗了一番,然後就黑壓壓地跪倒一片,迎接北伐軍進城。朱大典率軍入城,吩咐水字營控制好各級衙門,封鎖路口接管城防,然後就登上城樓遠眺。今夜黑雲密佈,北邊的城郊如同墨一般的漆黑,只能隱約看到幾棵巨叔立在那裡。
親兵上前給他披了一件玄黑色披風,問道:“老爺,在看什麼?”這個時代的親兵,大多是宅院裡養大的家生子,忠心耿耿,戰時爲親兵,閒時是忠僕。
朱大典提了提披風的襟口,攥緊了拳頭,說道:“我看國公爺今夜成就蓋世奇功。”
丘嶺崗上,一頭鑽進山谷內的清兵,渾然不覺在他們的兩側山上,十萬人正在躍躍欲試。
侯玄演見到人進來的差不多了,伸手一擺,蒼涼的號角聲突然在山谷響起。火字營攻城這麼久,這象徵着北伐軍進攻的角聲早就成爲了清兵的夢魘,自瓦克達以下,都聳然一驚,只覺得自己掉進了一頭噬人的巨獸口中。
炮火聲從地底響起,埋好的炸藥瞬間被點燃,北伐軍全部爬倒。只見丘嶺崗的前端後端盡被炸碎的巨石堵住,一雙大手從巨石間無力的伸了出來,再也不能動彈一下。磨盤大的石塊封鎖了前後道路,巨大的火球從山頂點燃滾落,炮聲被山谷的迴音加持,一聲聲的如同悶雷一般,山谷中已經成爲了人間煉獄。
瓦克達無力的躲避着炮火,想要還擊也無從下手,漫天的箭雨和火銃散彈鋪天蓋地地落下,這個決心防水淹沒兩淮的韃子,最終死在了自己黑心下。如果他有一絲的人性,不想決堤的話,他絕對不會死。侯玄演一時半會也拿不下與大河衛、劉伶臺呈掎角之勢的淮安。
火光沖天而起,佯攻清江浦的吳易見到這邊的火光之後,將侯玄演的計劃告知三軍。大小將領們先是欣喜萬分,然後層層傳遞下去,士氣空前高漲。清江浦的守軍望着下面過年一樣的北伐軍,茫然無措,但是他們知道敵人的興奮就意味着他們的苦難。
清江浦一個小小的駐所,總共才兩千守軍,哪裡能守住這羣打了雞血的北伐軍。很快,殘破的城門被火炮轟開,吳易一聲令下,全部衝了進去。
“披甲者一個不留,速戰速決!”冷冰冰的命令從這個太湖水上梟雄的嘴裡說了出來,跟隨他來的幾乎全都是當初的太湖義軍。這些人是水字營的班底,也是最狠辣的一支北伐軍。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清兵南侵的倖存者,家人幾乎全部慘死在清兵刀下。在太湖的蘆葦中,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活的如同一個個的水鬼一般,和當時不可一世的清兵周旋了一年時間,心中豈能沒有戾氣。
打破清江浦的那一刻,就如同地獄開關,百鬼夜出。清江浦內屠殺起百姓來,凶神惡煞的清兵,如同一羣綿羊一般,跪地請降。鋼刀砍下的瞬間,他們也只是緊閉着雙眼,沒有人敢於反抗。血腥氣沖天而起,吳易揹負雙手站在城樓,胸中一股酣暢的快感流遍全身。
遠處的李好賢和他有着同樣的感受,山谷中清兵的哀嚎驚天動地,甚至有那麼一瞬壓過了炮聲。前後兩端都有被隔在山谷外的清兵,進退不得。就算他們想要衝上山來和北伐軍廝殺,都要望着巨石堆無可奈何。只有更遠處的淮安,這三點中的起點,一片祥和。百姓們歡天喜地走上街頭,迎接王師進城,程量入親自組織人,來到衙門口犒軍。
朱大典笑呵呵地招待了這些人,然後安撫百姓各自回家,等待國公爺入城。
天色拂曉,丘嶺崗中北伐軍也算是見慣了大場面的老兵,還是有很多人忍不住嘔吐起來。黑色的血液流淌在山谷中,如同涓涓細流,踩上去很是粘溼。令人作嘔的氣味,混雜着烤熟的肉香,薰得人頭暈腦脹。侯玄演下令,將面目全非的清兵割下腦袋,堆放在淮安城郊。這個天下一等一富貴的所在,需要一點血腥氣壓制住脂粉氣。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曾幾何時吳越猛士是悍勇的代名詞,到現在總讓人聯想到軟綿綿的書生風流。
瓦克達的八萬精兵,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全部死於丘嶺崗。
一個個燒的殘破不堪的馬車,橫亙在道路中央,火字營的小兵用槍一捅,嘩啦一聲金銀財寶散落一地。在朝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發散着富貴的氣息。
侯玄演聽到驚呼,朝着越圍越多的人羣,漫步走來。
所有人自覺地給他讓開道路,看到裡面的情景,侯玄演感嘆道:“兩淮富甲天下,果然名不虛傳。大軍北伐至此,將士勞苦功高,將這些錢運回淮安,犒賞三軍!”
歡呼聲在山谷迴盪起來,踩着清兵的屍體,手提着鼠尾辮下的腦袋,火字營兵刃指天,齊呼“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