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易安居士成爲妃子,還是皇帝搞出的煉丹烏龍,都成爲東京市民津津樂道的閒聊話題。
只要皇帝不瞎折騰,無論幹出什麼事來,老百姓皆喜聞樂見的吃瓜。
去年息兵,今年也不打仗,這日子過得愈發好了。
肉眼可見的糧價下跌如今的東京物價,已恢復到宋徽宗登基之前。
聽京中老人講,糧食還有更便宜的時候。
就連店鋪裡幹體力活的夥計,都恢復到每月至少兩天肉食。老闆若是過於吝嗇,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僱員會暗地裡消極怠工。
這源於肉價的持續下跌,而且跟玉米、紅薯的推廣有關。
玉米和紅薯都是賤糧,人吃了不抗餓。卻可以拿來餵豬,再添加紅薯藤、豆粕、酒糟等物,養豬的成本相對有所下降。
此時的東京肉價,羊肉每斤60文,豬肉每斤35文牛肉每斤30文(具體價格,因不同部位肉類而有波動)。
至於牛肉爲啥最便宜,那是因爲有官方定價。
30文一斤牛肉,已是大明新朝提高之後的價格。要放在以前的北宋,每斤牛肉最多隻能賣20文。
牛肉一旦超過官府限價,被抓到了問題很嚴重。
沒有什麼別的原因,防止民間故意殺牛賣肉!
35文一斤的豬肉,只要不是混得太差,東京百姓每月能打好幾次牙祭。
這種情況,也在杭州、廣州等大城市出現,就連底層小民也可隔三差五吃肉了。
但是,全國各地的發展極不平衡,還有大量農民掙扎在溫飽線上。
中樞大臣們久居東京,他們對貧困地區沒有直觀感受,只知道東京越來越繁華富庶,恢復到北宋極盛之時指日可待。
有一個算一個,漸漸變得飄起來。
由於朱國祥非常簡樸,大臣們也提倡節儉,最外層穿的都是舊衣裳。
李邦彥尤其離譜,補丁衣服都穿出來了。
可是內襯衣物,一個比一個穿得華貴。而且靴子也極爲講究,最近開始流行鹿皮靴,甚至有商賈從金國大量購買鹿皮。
權貴子女結婚,不敢在東京大肆鋪張,卻在老家怎麼奢侈怎麼來。
但凡有點權勢的官員嫁女,陪嫁幾千貫屬於基本操作。
要問他們的錢是咋來的?
當然是祖上數代積攢的,大明新朝怎麼可能有貪官!
……
哈乃斐派學者艾布·法德勒·起兒漫尼,當他奉塞爾柱蘇丹之命,搭乘商船來到廣州時,便立即見到這幅“盛世圖景”。
一位廣州本地官員,由於在四川做官,恰逢其時早早投靠了新朝,現在已經做到府通判級別。
他兒子娶妻的迎親隊伍,從鄰府坐船一路吹打回廣州。
直接是一個船隊,在廣州城外登岸,船上陸陸續續下來數百人。就連挑擡各色財貨的力夫,都清一色換上嶄新絲衣,那是主人家免費給置辦的。
艾布驚駭道:“那些都是國王的隨從嗎?這裡是不是桃花石的王城?”
商人蒲麻勿解釋說:“尊敬偉大的學者,這裡是桃花石的廣州城,桃花石有很多這樣的大城。眼前這支隊伍,是有本地富豪結婚,那些穿着絲衣的人,只是富豪家的奴僕而已。”
“奴僕也能穿絲綢嗎?”艾布難以想象。
蒲麻勿說:“這裡遍地都是黃金,河水中流着蜜糖,絲綢只是尋常物品。”
艾布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樣評價。
蒲麻勿見證了李寶收復杭州,他的商船也被李寶徵用,作爲掩護一起去攻打福州。
後來,蒲麻勿還跟其他外國海商,一起接到大明皇帝發佈的任務:只要帶來稀罕有用的農作物種子,獲得皇帝認可之後,就能抵扣一部分關稅。
蒲麻勿帶來了許多作物,但只有一樣得到朱皇帝青睞。
那就是——胡蘿蔔!
他不但被減免部分關稅還獲得了採購頂級商品的資格。雖然這種資格只有一次,但足足30匹蜀錦,卻也讓蒲麻勿賺得鉢滿盆滿。
塞爾柱帝國的貴族們,瘋狂搶購蜀錦,最終被獻到蘇丹面前。
蘇丹特地接見了蒲麻勿,詢問許多關於中國的事情,還讓哈乃斐派學者艾布到中國造訪。
幾十年前,塞爾柱帝國已經四分五裂。
桑賈爾從一堆競爭者中獲勝,順利奪取蘇丹之位。很快,國內和屬國叛亂四起,整個帝國陷入分裂戰爭當中。
通過一系列軍事和政治手段,桑賈爾重新整合塞爾柱帝國。
甚至還對外擴張,降服西喀喇汗國,扶立伽色尼國王,今年甚至讓東喀喇汗國臣服。
東喀喇汗國,就是耶律大石即將攻打的地方!
桑賈爾和耶律大石,接下來幾年必有一戰。
桑賈爾蘇丹對中國的認識很籠統,他分不清突厥和契丹,把西域當成了中國。
更不知自己征服的西喀喇汗國,存在大量契丹族士兵。而這些契丹士兵,很快就會讓他陰溝裡翻船,讓耶律大石白撿一個大便宜。桑賈爾不斷向東擴張,耗盡心血征服喀喇汗國,就是爲了重新打通絲綢之路。
當他聽說從海上就能直達中國,而且桃花石之地最富裕的國家叫大明,桑賈爾恨不得立即派遣船隊過來貿易。
可惜,他沒有像樣的艦隊,只能委託商賈進行聯絡。
同時派出一位學者,以及十多個護衛,前來跟大明皇帝外交接觸。
“你去打聽一下,這是大明的哪位貴族在結婚,我認爲出於禮節應該去拜訪一下。”學者艾布叮囑說。
蒲麻勿趕緊跑去打聽,他已經勉強能說廣東方言,隨便拉一個路人就問到消息。
蒲麻勿跑回來說:“結婚男子的父親,是大明的一位府通判,您可以理解爲某地的副總督。同時,這位副總督的家族還在廣東爲海商供貨,一直參與海洋貿易上百年。”
“果然是桃花石的大貴族。”艾布認爲自己搞明白了。
他們已在廣州市舶司報備,可以在廣州閒逛幾日,然後就要坐船去開封覲見。
從廣州到福州,再從福州到杭州,沿途的補給點皆爲大城。
艾布帶着隨從靠岸放風時,正好遇到一羣碼頭苦力換班。
這些苦力穿着破舊短衣,有些乾脆裸着上身,只在肩膀搭一塊汗巾。
艾布認爲苦力們肯定是最底層,想要觀察這些人的基本情況。於是他悄悄的跟着,卻見這些苦力來到路邊攤,坐下吃飄着大量油花的麪食,甚至有人還往麪湯里加肉片。
蒲麻勿跟過來說:“這裡跟廣州、福州的外港一樣,也只是個海港小鎮。真正的城市杭州,還要沿着河流往西走。”
艾布看着比北宋時更加興盛的澉浦鎮,喃喃自語道:“這麼大的城市,居然只是一個外港小鎮嗎?”
他們在海門換船進入長江,又在瓜州渡換乘北上的漕船。
船上有漕軍,沿岸也零星遇到漕軍。
這些漕軍都穿着皮甲,多數配有長槍和腰刀,少數還加配一副弓箭,而且長槍也只有兩米左右。
艾布說道:“大明的士兵,裝備還算精良,但遇到蘇丹大軍肯定會吃敗仗。他們連鐵甲都沒有,蘇丹有很多鐵甲部隊。”
蒲麻勿說:“大明也有鐵甲兵。”
沿途護送他們進京的,是一位叫蹇荀的市舶司官員。
蹇荀一路觀察塞爾柱使者動向,直至現在進入運河,終於打算套取情報,說不定還能趁機立功呢。
“貴使所言色度國(塞爾柱),數十年前可叫拂林國(拜占庭)?”蹇荀打聽說。
他是大明第一屆進士,由於成績排名很低,被分到翰林院史館實習,接着又被扔到廣州的市舶司。
在協助編修《宋史》的時候,蹇荀接觸到一些前朝史料。
得知自己即將前往市舶司赴任,蹇荀又通過實習老師,專門摘抄了許多外交資料。
蒲麻勿聽得一頭霧水:“很抱歉,我沒有聽說過拂林國。”
蹇荀跑回船艙,拿出自己摘抄的資料,翻到拂林國內容說:“幾十年前,拂林國的君主,叫做滅力伊靈改撒。他派出的使者,叫做尼斯都令斯孟判官。改撒身穿紅黃衣,以金線織絲布纏頭。每年三月,要坐紅牀去禮拜佛寺。貴族大臣,皆纏頭跨馬,穿青綠、緋白、粉紅、褐姿衣服。拂林國以金銀爲錢,此錢無孔,錢上印有彌勒佛。”
蒲麻勿更加懵逼,他哪見過印彌勒佛的錢幣?
蹇荀繼續提示:“拂林國的歷代君王,皆稱改撒。”
改撒?
凱撒!
蒲麻勿瞬間明白過來,拂林國就是他媽的拜占庭啊。
當時,年邁的尼基弗魯斯三世,面對內憂外患的局勢,找到一副古老的地圖。在那張地圖的遙遠東方,標註着一個強大的帝國Taugas(唐)。
他叫來兩位貴族,叮囑道:“突厥人把我推上皇位,也會隨時派兵把我廢黜。我聽草原上來的人說,東方的唐國是突厥人的剋星。你們帶上君士坦丁堡最名貴的禮物,請唐國從東方出兵攻打突厥人。我身爲希臘與羅馬的凱撒,允許唐國國王爲東方之主。”
兩位貴族穿過伊朗高原,越過蔥嶺來到西域,走湟水谷地抵達開封,有驚有險的見到了宋神宗。
隨即,雙方展開一段跨服聊天。
使者自稱拜占庭是大唐的邦交國,請求宋神宗出兵對付突厥人(塞爾柱)。
宋神宗問,這些突厥人是否與西夏有勾結。
蒲麻勿裝作啥都不明白,回答說:“我們沒有聽說過拂林國。”
蹇荀又問:“你們所在的色度國,跟大食國相距多遠?”
這個問題,更難回答。
爲了經商方便,所有的西方海商,包括塞爾柱商人,都自稱是大食商賈。
此次因爲蘇丹派來使者,蒲麻勿纔不敢亂說,報出了自己真正的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