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力量大,陸訓與宋彌爾艱難抗擊的狼羣,有了援軍,頃刻之間便消滅殆盡。
宋彌爾這才發現,那個眉清目秀的小侍衛長,竟然是許琛本人!
就是那個去年上元節相遇的,與沈瑤在一起的,吏部尚書許南江的兒子。
也是個十足十的紈絝子弟。
而今沈瑤看着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靜淑”了,這許琛難不成也轉了性子?
宋彌爾帶着兩分驚訝看過去,火光映襯下,許琛那張原本眼袋青腫,雙眼無神,嘴角耷拉的臉,如今除了有兩星血點布在臉上之外,看起來白白淨淨,神采奕奕,單憑着眼神就已經大不同,跟變了個人似的。
此時已經結束了這一場惡戰,衆侍衛齊齊請了罪。
這一隊侍衛本是由許琛領着在這一片巡視的,沒有馬匹,許琛便着了人先去前方探路,找到大部隊馭來馬匹接皇后娘娘。這些侍衛都不敢直視皇后娘娘的尊顏,只知她受了傷,衫裙上都是血跡斑斑,卻不知她傷有多重。許琛卻是個混不吝的,雖說如今真是轉了性子,可也不規矩,況且皇后娘娘又是他不知道時驚鴻一瞥的人,自然是多看了兩眼,這才知道皇后傷得有多重,可面上卻又不能表露,只能裝作鎮定,吆喝着底下的侍衛們快些去叫馬。
他知道宋彌爾與陸訓都在打量他審視他,也猜想那陸訓或許就是暗衛,更知道如今他變化大,這兩人依舊沒有放鬆緊惕,就怕他有個什麼不妥動靜。
許琛心頭苦笑,也是,便是換做自己,也不會相信一個從前紈絝的人會這麼快就變好,他面上卻裝作不知,只伸出手撓撓頭傻笑着道,“娘娘,臣方纔並不是要逃跑,只是臣一個人,怕是加進來了也救不了娘娘,所幸咱們巡邏小隊就在這附近,跑兩步就找到他們了,臣便去找他們了。”
卻原來,這許琛本是巡邏中途尿急,叫了小隊的人等着,自己出來找個隱蔽的地方撒尿來了,卻不想碰見羣狼圍攻皇后,尿意盡失,連滾帶爬地去前方求援,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追悔莫及。
宋彌爾倒是覺得他這番處理得很好,若是不管不顧留下來殺狼,就憑着許琛這三腳貓的功夫,恐怕狼沒殺着,還會害得她與陸訓都提早被狼給吃了。思及至此,宋彌爾便輕言輕語表揚了許琛一番。
倒是將許琛給高興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起來,臣能有這一番變化,還多虧了陛下與娘娘。”
宋彌爾本來已經極倦,強打起精神走路,聽了許琛這話,好容易有了點轉移注意力的,立馬問道:“哦,此話怎講?”
許琛笑了笑,“去年臣做了荒唐事,回家之後被爹綁起來狠狠打了一頓,又告知臣利弊,臣還以爲臣這輩子恐怕都是個廢人了,有眼不識泰山,連陛下與娘娘都敢得罪,臣父與臣着實惶恐了一陣子,後頭,娘娘,您別怪臣性子直說話也直,後頭不是南巡又出了事嗎,臣父也是急得不行,這事跟他是沒什麼關係,可是若是聖心不在,他又偏偏管着吏部,幸而陛下英明,父親才逃過一劫,而若不是陛下與娘娘寬宏大量,恐怕臣如今墳上的草都已經二尺高了。”
許琛的話引來身後那些侍衛一陣笑聲。
“頭後陛下還將臣送到了西山大營訓練,起初臣是不願意的,娘娘您也知道,臣從前花天酒地慣了,哪裡經受得住這些真刀真槍的折騰,可是後來便慢慢咂摸出味道來了。”
“幸而有娘娘的寬容,又有陛下爲臣操心,臣這輩子,就跟定陛下與娘娘了!”
許琛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熠熠發光,當真是與從前不一樣。
後頭一個侍衛就笑道:“可不是,娘娘您不知道,咱們小隊長才到軍營的時候,那是個什麼樣子,就是咱們這些當兵的最討厭的人的樣子,可如今呢,他都成小隊長了,咱們還是服氣的!”
許琛也笑,轉身作勢要踢那侍衛,“去去去,哪裡都有你的份!”
這些士兵從未見過貴人,即便是見過,那些貴人也都是趾高氣揚的,哪裡如同皇后娘娘一般,雖不敢直視玉顏,可皇后娘娘見着他們這些皮糙肉厚的兵蛋子,沒有半分不耐,這些士兵又敬又歡喜,自然就想多說兩句話。
那插話的侍衛見皇后娘娘沒有惱意,自然又小心翼翼與許琛嬉鬧起來。
一行人都走了一段,那前頭尋馬的侍衛也跟着回來了,馬匹不多,總共三匹,許琛請宋彌爾與陸訓上馬,陸訓還待拒絕,卻被宋彌爾一瞪,也乖乖沒了脾氣,剩着一匹,許琛卻叫一名身形矮小精瘦的士兵騎了,回大本營報信去。
因着宋彌爾的傷勢,衆人也不敢走快了,沒走兩步,卻瞧見一匹馬橫在路邊,宋彌爾心頭忽覺不好,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愛馬甘棠!
卻原來,甘棠被猛虎咬了脖子,宋彌爾以爲甘棠已經活不了,殺了猛虎後,與甘棠告了別,第一時間自然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卻不想甘棠並沒有死,頂着脖子上碗大的傷口,頑強地站了起來,妄圖去尋找主人,卻因爲傷勢過重,又迷失了方向,沒走多久便倒在了地上,眼見着已經氣若游絲了。
她見着宋彌爾來了,又瞧着宋彌爾竟然騎着別的陌生馬,掙扎着就要起身,證明自己還能動能跑,,原本脖子上凝固的血又飈了出來,場面別提多心酸。
宋彌爾何等聰明,立馬想到甘棠在路邊躺着以及她如今這般掙扎的原因,連忙咬着牙下馬便要去安慰甘棠,饒是自己動了傷口也顧不得了,那甘棠見了主人安慰,微弱地嘶鳴了兩聲,氣息又漸漸地弱了下去,眼中也冒出豆大的淚水。宋彌爾心頭一痛,就覺得嗓子發癢,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自又是一陣兵荒馬亂,許琛幾人想了法子,將甘棠的傷口用木棍固定住,擡着甘棠,幾人又往大本營走去。
······
本以爲已經是夜深,若是陛下發現了皇后失蹤,該是有條不紊地派了人來尋,又或者還未曾發現皇后不見,西山下頭帳篷一片便該是靜悄悄的,哪裡是如今這番模樣,所有人忙着一團,行色匆匆,正是慌亂得很,連宋彌爾到了都不曾發現。
一個校尉模樣的人匆匆跑來,對着許琛語氣嚴厲:“你怎麼在這裡?方纔你去哪裡了?平日裡吊兒郎當地我就不說你了,如今出了大事了你還這樣子,我怎麼同陛下交待!皇后娘娘也沒回來你知道嗎?還不跟你們小隊的一同去找!”
那校尉一口氣說完,見許琛動也不動表情怪異,當下就要訓斥,卻聽得許琛無奈:“大人,皇后娘娘如今就在我身邊的馬上,受了重傷!”
那校尉一噎,擡頭看了看馬匹上的宋彌爾,又是一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晌才反應過來,竟是連禮也顧不得行了,轉過聲便喊道:“皇后娘娘在這裡!御醫御醫!太醫!皇后娘娘受傷了!”
比御醫太醫還要先過來的,是沈湛與袁晚遊二人。
可他們二人看起來情況似乎也並不太好。
沈湛頭髮凌亂,衣袖上面血跡斑斑,衣襬也是皺的,不過半日不見,沈湛連胡茬都有了,看起來疲倦極了。
袁晚遊比沈湛看起來好一點,不過也釵環除盡,一頭黑髮好幾個地方都打着結,身上的蟬翼紗衣前腰處,赫然撕扯出一個大洞。
兩人見着宋彌爾,霎時都紅了雙眼。
“出了什麼事了!這是怎麼了?你爲何會這樣?哪裡受傷了快給我看看?!”
袁晚遊當下聲音便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將宋彌爾扶下馬,一個勁兒地問着。
沈湛沉着個臉,小心地將宋彌爾從袁晚遊的懷中給移到自己的懷中,這才滿眼疼惜,聲音輕輕的,“彌兒,彌兒,你能聽清我說話嗎?你還好嗎?”
宋彌爾此刻已經是暈暈的,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們,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袁晚遊急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問我們!你看看你,究竟哪裡受傷了!”又去懟沈湛:“陛下,你沒輕沒重的還是我來抱!彌兒身子弱,經不得你這般大力氣。”
沈湛哪裡想理她,抱着宋彌爾不放手,又怕走急了宋彌爾骨頭什麼地方不能碰,只得走得小心翼翼,袁晚遊在一旁繞來繞去着急。
將那校尉都看得愣了:沒聽說過這後宮的妃嬪不爭寵,與皇后娘娘相處這般和睦,還爲了皇后懟陛下呀?
沈湛壓住氣息往前疾走,袁晚遊在一旁要哭不哭:“都怪我!我沒事和你生什麼氣!其實我根本就沒同你生氣,我就是······我就是個小氣鬼!都怪我!若不是我,你怎麼會獨自一人去那樹林子裡!又怎麼會出事!”又去說沈湛:“也都怪你!好端端的,爲什麼不多找幾個人守着彌兒!叫她一個人去打獵?這是遇着什麼了!”她滿眼心疼地想去摸宋彌爾血跡斑斑的臉,又怕將宋彌爾碰痛了,“今個兒竟是怎麼了,就沒消停過,那月淑儀也是,好端端與蘭貴姬起什麼爭執,這下好了,兩人都摔下馬了!真是多生事端!不行!我得將她們那邊的醫者全叫過來,給彌兒先看!”
宋彌爾本已是昏昏沉沉,聽到這裡不由得魂魄一動,“月淑儀她們怎麼了?”
沈湛將她摟得更緊,側頭呵斥袁晚遊:“平日裡沒見你這麼多話!能不能安靜點!給她添什麼亂!”
“我沒添亂!”袁晚遊嘟囔,“我這不是着急亂了方寸嘛!我不說了,我去看御醫走到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