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足音在山洞中迴響。方鴻卿一邊跑竟然還能一邊理智地發表分析:“這些蝸牛一定是在這溶洞裡冬眠,因爲燈光的緣故驚醒。”
一聽到這句話,小實心裡沒來由地“咯噔”一下:說到冬眠,會冬眠的東西可不止蝸牛一種……
彷彿是爲了證明他的想法,忽然一種奇異的聲響在耳邊掠過,像是什麼東西拍打翅膀的聲音。老闆擡起手電一看:死慘了,是成羣結隊的蝙蝠,在溶洞的頂部飛行盤旋。
一隻蝙蝠徑直飛向老闆,俯衝而下,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老闆一邊跑一邊將它拍死,低聲罵了個髒字:“幹!吸血的!”
聽到這句,小實立刻崩潰了:蝙蝠的種類有很多,怎麼偏偏就給他們碰上了最要命的這種!
三人一路狂奔。小實不停地揮動胳膊,打跑那些衝三人襲來的蝙蝠。忽然,前方洞口出現一絲亮光。小實大喊一聲“得救了!”,想也不想地向那裡衝去!
突然之間,前方的光芒劇烈地閃爍起來!小實剛經過這黑暗的洞穴,眼睛根本無法適應,只覺得一陣刺痛。他閉上眼,忽覺得有人牢牢地摁住了他的肩膀!
“小爺。”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充滿惡意的笑聲,讓小實打了個寒戰:趙爺。
◎◎◎“小爺。”
小實一睜眼,看見的就是那張露出金牙與老垢的嘴。趙爺牽動嘴角,皮笑肉不笑,佈滿紅絲的眼睛裡充滿惡意的因子。小實不由在心裡罵了句:他媽的!這可真正是“自投羅網”。
三個人兜兜轉轉,竟然又從溶洞地道那裡,轉回了先前功德箱底下的坑洞。這一點小實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不過到了這時候,他終於明白趙爺他們怎麼這麼大能耐,能在北嶽廟底下挖地道:想必就是借用了這原有的地下溶洞,略加開鑿,挖通至德寧之殿的正下方。
趙爺的手下用大燈管照向連通溶洞的入口,刺眼的光芒讓方鴻卿和秦秋也難以忍受,下意識地擡手遮住眼。而那些撲騰而來的蝙蝠大軍,以及遊移向前的蝸牛,都因強光的緣故露出了退縮的跡象。蝙蝠撲騰着翅膀,在洞口飛騰流竄,最終受不了強光的閃爍,折回了溶洞裡。
肩膀被人高馬大的金頭兒摁住,太陽穴被趙爺拿槍指着,小實動都不敢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趙爺從他的手中搶過炸彈的遙控裝置。秦秋冷眼掃過眼前的形勢,撇嘴啐了一聲。方鴻卿的臉色變得慘白。此時的三人,又再度被趙爺制住。
只見趙爺咧了咧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小爺,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帶着你的小朋友乖着點,大家好聚好散。要是還想給老爺子惹事……”
趙爺斂去了笑容,滿是深紋的眼中,露出了殘暴又嗜血的神色:“那便別怪老爺子不客氣。你也不想看到他們變人彘吧?”
說着,趙爺用匕首蹭了蹭小實的鼻子。雪亮的刀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游移,小實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了,生怕趙爺真將他的鼻子給斬下來。全身的冷汗浸溼了衣衫,小實只覺得冷到了骨子裡。
汗水順着方鴻卿的鬢角往下流淌,他的面容已毫無血色。他直視趙爺,沉聲道:“我明白了。”
“那就好。小爺,辛苦你了。”趙爺齜牙一笑,衝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名盜墓賊立刻上前,一把擰住了方鴻卿的胳膊。秦秋見狀踏前一步,剛想發難,卻被另一人從背後狠狠地掄了一棍子,重重地打在脊樑骨上。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這麼重的一鋼棍甩下來,秦秋身形一晃,終是摔倒在地。
原本怕得心驚膽戰的小實,一見秦秋被打,登時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再也顧不得什麼人彘,顧不得什麼槍口,他的腦子混成一團,只知道一個“恨”字!他想也不想地張開嘴,一口咬在了趙爺的手上!
趙爺發出殺豬一般的“嗷”聲,手一滑,手中的匕首在小實的臉上劃下一道口子。鮮血順着少年白皙的臉龐滑落,滴在衣襟上。小實腦子都熱了,也不顧疼,只想與這臭老頭拼命!就在這時,他聽見方鴻卿的聲音穿透怒火,傳入他的耳中。
“小實,”方鴻卿冷靜地喚他的名字,“停下。”
小實喘着粗氣,漸漸鬆開了死咬不放的嘴,停下了與之扭打的動作。而剛纔被打得那麼重的秦秋,竟也以手撐住自身的重量,掙扎着站想要站起來。方鴻卿望向友人,衝他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交匯的剎那,秦秋陰沉着一張臉,終究沒有再反抗,只是歪頭“呸”地一口,吐出嘴裡的血來。
方鴻卿擡起雙手,示意自己不再掙扎:“趙爺,我會配合你的行動。但你該明白,我三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論是誰有個什麼差池,大不了一起把這條命交代了。當然……”
方鴻卿話鋒一轉,竟在脣邊勾勒出小實從未見過的冷笑:“咱三要是真打算交代了,要死,也要拖幾個墊背的!”
他的目光冷冷掃過在座衆人,秦秋也費力地直起身,站在他的身側。小實忽然覺得,心頭有一股豪氣直衝上來,他拍了巴掌笑道:“鴻卿說得好!反正我這條命也是你倆救回來的,真要掛了我也沒什麼怨言。不過如果當真要死,肯定拖幾個下水,總不能便宜了這幫烏龜王八蛋!炸彈超人,你說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是衝秦秋說的。平時向來一張冷臉、面無表情無比嚴肅的老闆,此時竟然微微揚起了脣角,勾勒出輕蔑的笑容來。小實只覺心間一陣激盪:他喜歡那個笑容如春風拂面一般溫暖的鴻卿,也喜歡這個面臨大敵露出冷笑的鴻卿;他喜歡平日裡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秦秋,也喜歡眼下視死如歸、從容不迫的秦秋。遇到這兩個活寶,是他小實的福氣,縱是當真丟了小命,也只有一個字:值!
三人的表情讓趙爺抽搐了嘴角,他很想一巴掌扇死小實這個小畜生,但又怕當真惹火了三人,真正搞了個同歸於盡。他沉默片刻,終究是放開了小實。小實立刻跑到方鴻卿和秦秋的身邊。鴻卿伸手給他抹去臉上的鮮血,觸動了傷口,疼得小傢伙眼皮子一抽。不過小鬼嘴上卻是大聲陳述:“別擔心,一點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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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爺衝方鴻卿勾了勾手指,方鴻卿面不改色走了過去。趙爺擡擡下巴指向他的胳膊,方鴻卿會意,也不多言,擡起胳膊任他宰割。趙爺用雪亮的匕首划向方鴻卿的左臂,鮮血立刻順着胳膊流淌下來。小實大驚“啊!”出一聲來,秦秋腳剛一動,方鴻卿立刻出言制止:“沒事,倒看老頭兒能折騰出什麼幺蛾子來!”
趙爺在方鴻卿左臂上開出一條約有八公分的口子,金頭兒從包裡掏出個小黑片遞到趙爺手心裡。趙爺狠狠地將黑篇插進了方鴻卿的傷口之中。方鴻卿咬緊牙關,連哼都沒哼一聲,反而笑起來:
“哎呀,拿GPS全球定位系統來招待我,鴻卿我的身價還不是普通得高啊。”
趙爺“嘿嘿”一笑:“小爺果然識貨。既然你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麼,那感情好,自覺點,大家都痛快。如果你當真要跑,就算是跑到墳墓裡,老頭子也有本事把你給挖出來!”
等趙爺丟開手,秦秋立刻扯過方鴻卿的胳膊,從揹包裡掏出紗布,一圈一圈地給他裹上。面對趙爺的做法,方鴻卿不怒反笑:
“趙爺,你的條件說完了,該輪到我了。一,這德寧之殿的壁畫,不准你再碰;二,將定窯白瓷嬰兒枕,留在殿內的佛龕下。”
“嘿!你小子竟然跟我談起條件了?”趙爺眼神閃爍,露出暴戾之光,“你們這羣階下囚,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方鴻卿淡淡一笑:“就憑我們這三條命,一條心。你不答應也可以,只是到時候死人可不會給你帶路,也不會給你解開謎題——哎呀,我忘了,說不準這炸彈一爆,大家一塊兒下了地,您也就不用去煩什麼乾陵了吧?”
見趙爺沒應聲,方鴻卿大笑道:“我還當你是個聰明人,想不到比豬還蠢!既然要去掏武則天墓,還在乎一張被切成了塊塊的壁畫?再說,‘天宮圖’一旦被盜,公安還不立刻出動、嚴加盤查?到時候別說去廬山找寶珠找線索,就連離開曲陽縣都沒那麼容易!”
趙爺沉默了片刻,終於是說下一個“好”字。
所幸方鴻卿他們剛纔一逃跑,盜墓賊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壁畫的損失還不是太嚴重,只在邊角附近被剷下四、五塊。而趙爺知道那白瓷嬰兒枕有古怪,也不敢再碰,就由一名盜墓賊押着小實,爬上地面的大殿內,將壁畫碎片和嬰兒枕留下。小實小心地將嬰兒枕放在金身佛祖的腳邊,讓娃娃的腦袋對着壁畫上“曲陽鬼”的方向,又用供奉用的布帛將嬰兒枕妥善地遮蓋好。
巨大的佛像,低垂着眼眸,以悲天憫人的表情,望着腳下少年的動作。小實擡眼望了望佛祖,又望了望壁畫上鬚髮皆張、一臉正氣的“曲陽鬼”,不由地在心中默唸:秦秋和鴻卿都說,天理昭昭,善惡有報。他們都是好人,好人是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靜謐的大殿中,毫無聲息,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回答。小實戀戀不捨地瞧了一眼白瓷娃娃的方向,最終還是一腳踏入了洞中。德寧之殿,再度陷入無人的靜寂,只有大佛依舊眼簾低垂,似是笑望芸芸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