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實這才反應過來,老闆的皮夾子先前裝在外套裡,而那外套丟給他暖身,後來在他被怪鳥掀入湖底的時候,也丟進了潭中沒能在找回來。而方鴻卿這人天生不喜歡用皮夾,反正三人一起行動,早就把錢全交給老闆保管。這下子,三人真是身無分文了。
眼看着巴士售票員一幅“還不給錢”的模樣,方鴻卿掏出自己的手機,將芯片取出,將機器遞了過去:“抱歉,我們昨晚在山上迷路,錢包真丟了。拿這個跟你抵,好麼?”
那女售票員上上下下地把三人打量一遍,看這兩大一小,臉也傷了衣服也颳了,那女的特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行了!瞧你們灰頭土臉的倒黴樣兒也不像是騙子,上車吧。我這趟車就是去景區接客的,就當是空跑了。”
方鴻卿笑着將手機裝好,收回兜裡,說了句“謝謝”。小實也跟着道謝,心裡頭暖洋洋的:人有多好人有多壞,這幾天跟着趙爺那種黑心黑肝卑鄙無恥的傢伙在一起,又看着那些個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的盜墓賊,真是憋屈透了!但這世上,畢竟是好人多。
三人繼續搭順風車,向東林寺方向駛去。時候尚早,那女售票員坐在副駕上,一邊用當地土話和司機聊天,一邊拿出塊熱騰騰的雞蛋餅來啃。那韭菜絲的香味順着熱氣,飄在小巴的車廂裡,登時把小實的饞蟲全給勾引出來了。要知道,這三人從昨天午飯之後,就再沒吃過東西。小實聞到那香味兒,才發覺自己要命地餓,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那駕駛員從後視鏡裡看見了小實吞口水的動作,大笑着跟女售票說了句什麼。女售票一轉頭,盯着小實猛瞧,用土話嘀咕了句什麼,大概是“小傢伙”的意思,一邊用指頭掰開半個餅,遞給小實。
小實愣了愣,他臉皮薄,不好意思伸手接。那女售票衝他擡擡手:“拿着!有的吃就吃唄!這麼大男娃娃羞個什麼勁兒啊!”
被她一說,小實臉都紅了,伸手接過那半個雞蛋餅,又忙不迭地說“謝謝”。將餅捧在手上,小實小心翼翼地想把它等分成三段,可這半塊餅就那麼點兒大,還沒撇開就給捏得快爛了。老闆看不下去,張口斥道:“分毛啊,自己啃了!”
如果是在平時,老闆張口罵人,小實肯定不敢有二話,乖乖照做。但是這一次,小實卻是置若罔聞一般,仍是固執地想把那小小的半塊餅給切分開來,就算老闆一巴掌拍下來,他也不停手。方鴻卿輕輕揚起脣角,淺淺地笑起來,擡眼望向友人。秦秋與他對望一眼,兩個人同時伸手,象徵性地從餅上撇下一小塊,丟進嘴裡。
小實不依不饒:“不平均,我手裡的大。”秦秋耐心全無,一把抓過小鬼的下巴頦,微一用力就迫使小實張開了嘴。然後,他奪過那塊快捏爛的餅,直接給塞進了小傢伙的嘴裡,一個字一個指令:“吃!”
看着秦秋惡狠狠的擒拿動作,看着小實泛了紅的眼眶,方鴻卿“噗”地笑出聲來:“喂喂,你倆不要搞得上刑似的,好不好?”
那女售票大口大口地啃着餅,回頭看他們,就權當是在看戲。到了站,臨下車的時候,她從儀表板上摸出三個大頭,揚手拋向後座:“門口拐個彎兒就有家賣煎餅包油條的。”
三個硬幣落在後座的沙發椅上,被窗外的陽光一照,亮晶晶的,還閃着油光,興許是女售票手指上沾的。小實瞪着那三塊錢,心裡沒來由地一陣發怔:區區幾塊錢,平時丟在大街上都不一定有人撿,可在這個時候,或許是暖陽映照的作用,三枚硬幣要命得閃亮,閃得幾乎紮了他的眼,讓他的眼睛直髮酸!
酸着酸着,小實不得不擡手抹了抹眼角,抹完了又覺得寒磣得好笑。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爲了半塊餅,會爲了三塊錢,感動到眼睛發紅鼻子發酸簡直想哭的境地。這感動,也太廉價了……
“自古以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耳邊響起方鴻卿的感嘆,只見他拾起硬幣攥在手心,衝那女售票笑起來,“多謝了。”
車已到站。三人再次謝過司機和女售票員,這才下了巴士。一路向前,沒走多遠,果然在景區大門拐彎那兒看到家賣煎餅的早飯攤子。三塊錢,剛好三個蒸飯。冒着騰騰熱氣的一顆顆烏米,炸得金黃酥脆的油條,平日裡再普通不過的早點,卻讓小實歡得差點沒咬到舌頭。等他三下五除二將蒸飯啃完,一擡眼,卻見方鴻卿留下一半,用薄塑料袋紮好了,放進了秦秋的揹包裡。老闆瞪了他一眼,微微斂眉,硬是將自己的掰了三分之一遞給鴻卿,又留下三分之一,同樣收進包裡。小實這才意識到:老闆和鴻卿是在儲備糧,這冒險一時半會兒還沒完,天知道下一頓得捱到什麼時候!這麼一想,小實又覺得自個兒真是沒心沒肺,恨不得能將下肚的那些給吐出來纔好。
當三人站着吃完早飯,第一波進東林寺參觀的遊客,也被巴士送到了門口。看見他們的到來,方鴻卿立刻湊了過去,趁着導遊站在前方講解的時候,混在人堆裡,將GPS定位芯片,給塞進一名遊客的手拎袋裡。小實明白他的用意:到了這個點兒,各個景區都開始運營。還在三疊泉待着的趙爺他們,就算通過挑夫和索道出了山,坐上巴士趕過來,也要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而在此過程中,這個旅遊團早已離開東林寺趕往下一個景點。趙爺他們很可能以爲,這是方鴻卿已經破解了東林寺的線索,趕往線索指向的下一個地點。這樣,如果趙爺他們上當追了過去,就能給三人更多的時間進行轉移。
“但是,”這個辦法有一個疑點,小實想不明白,“鴻卿,你覺得趙爺真的會上當嗎?他應該想得到,你會把芯片挖出來啊。”
方鴻卿笑了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姓趙的是個老狐狸,疑心病重,他必定不會那麼容易上當,但他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所以,他一定會派幾個人往那個方向查探。少幾個人,好對付許多。”
說話的工夫,三人已經隨着遊客步入東林寺內,只見晨光映照在古寺的黑瓦之上,與碧藍天幕、明黃牆壁相映襯,顏色並不繁複,但顯得莊嚴而明亮。寺中誦經之聲隱隱傳來,嫋嫋香火飄散。信步向前,只見院中一個大水池,池水清澈,水底堆疊的硬幣清晰可見。
小實驚了:“這寺廟怎麼那麼黑?人家別的地方許願扔錢,也就比臉盆大一圈,這池子可好,人都能游泳了!”
聽他一驚一乍,方鴻卿笑着扣他的腦門:“胡思亂想。這不是用來扔錢許願的,而是蓮池。東林寺是淨土宗的第一祖庭,而淨土宗也稱爲‘蓮宗’,慧遠大師更是有‘白蓮社主’之稱號。相傳這池中的白蓮是他親手所植,只是眼下正直隆冬,你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