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將捧着的食盒舉起,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完全看不到圍繞在弦陽身邊吵嚷的小侍女,沒有起伏的聲調從她口中發出。
“我家小姐讓我送這盒糕點給顏小姐。”
弦陽明媚的笑了笑,將手裡的紗籠交於身旁的侍女,雀躍的上前捧過食盒聞了一聞,清麗的眸光露出一抹欣喜的光亮。
“小云樓的糕點,哦謝謝你家小姐。”
青鸞只是點了點頭,便大步轉身離開了,弦陽看着青鸞離去的方向怔了怔神,這份眼中只有主子的傲慢跟朱雀如出一轍。
“小姐,我怎麼覺得青鸞跟我們朱雀姐姐這麼相像呢?”
弦陽身邊的一個小侍女脫口將話說出,另一個伸手掐了她一下,這小侍女哎呀一聲,剛想問怎麼了,轉頭就看見朱雀寒着的一張臉,連忙將手捂在了嘴上,一臉的驚恐。
因爲朱雀總是不出聲,剛纔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朱雀一直緊跟着。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弦陽不以爲意的一笑,將食盒遞到身邊一個侍女的手中,邁開步子進了屋,只是進屋之前眼角掃了朱雀一眼。
文殊院在朦朧夜霧的籠罩下,像一幅飄在浮雲上面的剪影一般,顯得分外沉寂肅穆。
本來這座寺廟就少有人來,如今過了拜見的時刻,連僅有的兩個僧人,都去回房休息了,外面只能聽見風聲跟蟲鳴。
可能因爲心中存着事,風華的腳步邁的十分的重,趟走在寺廟的禪院裡,覺得這夜色都有了些重量。
此時他有那麼一絲的後悔,後悔不該答應聽風樓的人,將自己置身到如此危險的境遇中。門主一直都清楚他有不甘的心思,但只要他不做出有損修羅門的事情,她便會留他一條命。
可如今他大張旗鼓的收攏人心,她肯定就容不下他了吧,但如今已經到這個地步,只能孤注一擲了。
想到這裡,風華的腳步加快了少許,走到約定好的菩提樹下,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心裡突然騰生一股不好的預感。
以前他不管在何處見這位門主,似乎都是她先到的,爲何今日一反常態,沒能提前出現在這裡,難不成她有所察覺。
風華轉頭看了一眼被他收攏過來,正埋伏在暗處修羅門中的人,沉眉平定了一下心神,提高了自己的聲調。
“風華恭迎門主。”
風華單膝跪在地上,將頭垂的很低,凝神聽着四周的動靜,但除了呼呼的風聲,什麼都聽不到,他心頭突然開始發怵了。
聽風樓說只幫他提供消息,收攏人心,但能不能奪到修羅門的門主位置,卻不插手,他想左右這門主只有一人,他就不信這上百位高手,就不能殺了她。
這裡風華保持跪着的姿態,上方禪院二層的一扇懸窗前,被菩提枝葉遮擋之處,卻出現了幾個黑影,只是跟樹影相糅合,不靠近看不出來。
“難道,今晚這修羅門門主不會出現了?”
風華已經跪了許久,四周依然寂靜的連根針落下,都能聽得清楚,葉闌不得不懷疑,這修羅門的門主是不是嗅到了什麼消息,今夜不來了。
“她,已經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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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闌詫異的朝着四周細細看了一圈,整個院子連只鳥都沒多,那來的修羅門門主,錦月這時候還跟他開玩笑。
“你唬我呢,別開玩笑。”
錦月靜然而笑,看着遠處的目光變得迷離深邃,懸窗依舊是關着,外面依舊是靜謐平靜,但這只是假象。
“不信你上前去瞧瞧風華。”
葉闌半信半疑的一手推開窗後,縱身跳了下去,順着那粗大的菩提樹,無聲的飄落下去。
“風華長老~”
葉闌靠近風華輕喚了一聲,卻沒聽到風華迴應,便又靠近了一步,伸手拍了一下風華的肩膀,隨後風華應聲倒在地上。
葉闌一驚上前嘆了一下風華的鼻息,顯然已經沒氣了。遠處埋伏的人看到此景,嘩啦一聲響動全身戒備的涌過來。
等修羅門的人得知風華身亡,全部丟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大聲的呼喊。
“門主饒命,門主饒命。”
葉闌皺了皺眉,從菩提樹上飛身上去後,將被他開了的窗子關上,警惕的查看了四周。
“好高深的功夫,我竟然沒察覺一點動靜,風華便死了。”
葉闌現在對風華的死,細思極恐,他對功力的感知能力,一向有着過高的自信,目前除了赫連鳴謙出招他不能察覺外,這個修羅門門主是第二個。
“此事本門主權當風華一人所爲,你們就不予追究了,都回去吧。”
一個清甜卻夾着一絲瘮人氣息的聲調突然響起,在跪拜那些人千恩萬謝連滾帶爬的逃離文殊院時,葉闌迅速將錦月擋在身後,全身戒備卻尋不出這聲音從何處傳來的,心中更是驚慌。
“聽風樓樓主,不打算現身見見本門主嗎?”
嘩啦一聲響動,菩提樹下忽顯了一個蒙着白紗的曼妙身影,藉着昏暗的月色,那人影似是裹在迷霧之中,有着一股激人心顫的魄力跟危險的氣息。
“更深鬼多,不便露面,望門主海涵。”
錦月透窗紗低眯了一眼,眉心微微皺了皺,她竟然對自己的行蹤瞭如指掌,她是什麼人。
“久聞樓主聲望,卻終是緣慳一面,本門主一直可惜着,看來樓主今日不打算給個面子了。”
雖然靠近一些是能探查出更多的訊息,但自己若是現了身,那聽風樓樓主的身份必將不脛而走。依照她的武功,有些殺她的話,怕是她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會有,她豈肯因小失大。
“有緣自會見的。”
錦月聽得下方輕聲嘆了嘆,這聲嘆息融在無窮無盡的黑夜之中,莫名讓人有些心傷,錦月不懂她爲何執意讓她現身,單單只是見見跟她齊名之人是誰嗎,還是有其他的打算。
“本門主怕跟樓主情深緣淺,見不得面了。”
菩提樹下那人身上的碧色輕紗,被夜風吹的飄飄然,自己看的是她朦朧的身影,聽得卻是假聲,而她窺見的只是自己一個輪廓的倒影,聽的確是自己經過轉換的真聲,倒也算公平。
“情深緣淺,不知門主此話何意?”
若是下面站的不是個女子,若不是兩人真的從未見過面,錦月怕是錯以爲,那人正在跟自己調情。一個陌生女子跟她在這禪院中訴聲情深,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我修羅門扯了聽風樓百條暗線,你聽風樓也贈我修羅門一場內鬥,說起來也算情深,你我江湖並稱詭秘雙煞五年之久,卻不曾碰過面,難道不是緣淺嗎?”
這話聽來是回答她方纔的疑問,實際上是在向她示威,她所做的一切,都在這修羅門門主的掌握之中。
“受教了~,沒想到門主是如此風趣之人?”
聽到下方傳來一聲嗤笑,被茂密菩提樹遮掩的背影,突顯一種令人舒朗明媚的氣息,這氣息讓錦月心頭震了震,腦海裡浮現了一個人的笑臉。
“樓主也很生有趣,希望你我還有再見的機會。”
下方那人影突然一晃,便如一縷青煙消失不見,葉闌全身的戒備鬆了少許,推開懸窗朝下仔細的瞅了瞅。
“可曾看出什麼?”
確定那個女子已經離開了,葉闌緊繃的神色稍有緩和,他這一生也算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從沒有如此的緊張過。
“說不好。”
錦月將手按在窗櫺上,菩提樹葉落下的影子晃在她白皙柔和的面龐上,眉宇之間的憂思散出,有種凝鬱的神韻。
“說不好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錦月將脣角咬住,凝神思索了片刻。她原先還真是輕看了這個修羅門的門主,不知爲何,今日這隔窗一見,她依稀覺得,這個修羅門門主似乎認得她。
“依你看,若她真有意見我,你們能否擋得住。”
方纔她話裡話外說想跟自己見一面,但似乎打趣挑釁的味道更濃厚一下,這種感覺讓她有些不安。
“怕是不能。”
葉闌這句回答,讓錦月神情更加的凝重,她們身爲唯一能爭鋒的門派之主,對對方的猜忌好奇十分的重,自己不現身見她,是因爲自己不懂武功,怕被她挾持了去,而她爲何要放棄。
“你有沒有覺得,她很像一個人?”
葉闌看着錦月凝重的神情愣了愣,看着窗臺那女子站過的位置努力思索了片刻,腦子裡半點相似的人影都尋不見。
“她身上不知用什麼法子,向外散着迷煙,我沒看清楚?”
除了那忽隱忽現的影子,葉闌沒看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說道她像誰,還真沒個標準。
“我的身份,怕是在她面前暴露了。”
錦月所選的這間禪房,是葉闌按照錦月的吩咐改造過的,在這裡雖然錦月用的是本聲講話,但傳出的聲音卻變了聲線,他在下方都聽不出原有的痕跡。
“怎麼會?”
這通過一個影子,一個變的跟原來完全不同的聲音,就能識別的人,那該是多熟悉,又多細緻入微的人呀。
“或許是我多想了。”
錦月將眼簾緩緩的沉了下來,眉宇之間的凝重卻沒有減輕,這修羅門門主若真是她心中想的那個人,那這世界遠比她想象的還要讓人戒備。
“你說,在玉宇峰那一日,聽到修羅門的門主喚了千夙一句先生?”
葉闌點了點頭,當時場面太亂,他也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聽清了,但那日她說話的聲調可跟今日不同。
“那日她喊的有些哽咽,而且含糊,但應該是沒有聽錯的,我回來向藍影求證過,她也聽到了。”
錦月覆在窗櫺上的手暗暗的攥緊收回,滿懷的疑慮繞的她心頭一團亂麻,隨後她閉着眸子平定了一下心神。
“回吧~”
錦月將垂下的衣袖收了收,便徑自朝着外方走去,葉闌朝窗外莫名的看了一眼,趕緊朝着錦月離開的方向追了去。
走到庭院之中,風華的屍體還躺在那裡,錦月在菩提樹下停了腳步,側眸看了一眼。
“找人收拾乾淨。”
吩咐一句後,便朝着庭院外走去,不知在這佛門靜地,傷了人命,是否罪責也會加上一重。
文殊院的關閉的大門被再次推開,錦月還未走出去,便看到一個人影閃過,葉闌驚呼了一聲。
“誰?”
已經隱藏起來的暗衛一陣騷動,位置靠近了錦月幾分,卻還沒有現身,只等那人影的下一步動作。
“你們是誰?”
聲音是一個女子,只見她手中提着一個燈籠擡高往這方照,那女子清傲的一張面孔到顯示清楚了。
“是你~”
她看清了那個女子,那女子也看清了她,語氣裡有些明顯的詫異,似乎在這裡看到錦月,很不可思議。
“原來是小榭姑娘,怎麼深夜還在這裡?”
那提燈出現的女子,正是小榭,她認出錦月時,神情之中透着難以理解。
“家父生前曾跟文殊院的已故的老主持交好,今日是老主持圓寂的忌日,我便過來替家父給主持上一炷香,因爲晚了些時辰,便留宿下來,倒是慕小姐,爲何深夜出現在此處。”
小榭提燈深看了一眼隨在錦月身旁的葉闌,心中隱隱爲赫連鳴謙不平,能得臨文的喜歡,她竟然還能留心在其他男子身上。
“來給文殊菩薩上香,本想在這文殊院留宿幾日,以表虔誠,但突然有些急事處理,便不得不回去了。”
錦月這套說辭,小榭自然不信,但錦月也沒指望着她相信,左右是句敷衍,讓大家面上都好看。
“慕小姐既然有急事回去,那我就不耽擱慕小姐的時間了。”
錦月對着小榭欠了欠身。
“告辭~”
便抽身離開了文殊院,小榭提着燈籠若有所思的看着錦月離去的方向,看着那男子護着這慕小姐的姿態,肯定關係不菲,不知臨文知不知曉此事。
錦月在小榭心中的印象本就不好,她不明白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哪裡值得臨文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