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透過沉重的眼瞼映了進來,像是一層‘波’光水影,淡淡的,如此靜謐而祥和。
這樣的氛圍讓我很安心,於是眼皮就越來越沉,險些昏昏‘欲’睡過去。但很快我就感覺到腳踝處一陣腫脹的疼痛,大腦轉了半天我才悠悠想起來之前從樓梯上滾下去的事情。然而想起來後,腳踝處的疼痛就越來越強烈,雖然還是不願意睜開眼睛,但我已經不舒服地哼哼了兩聲。
朦朧之中感覺到有雙微微發涼的手撫上我□□的腳踝,小心地按‘揉’着。就算不睜開眼睛我也知道現在我的腳肯定是淤青一片。很快,溼熱的‘毛’巾就搭在了我的傷口上,雖然有點燙,但卻讓我從骨頭重透出了一種酥麻的舒適感。那雙手隔着熱敷的‘毛’巾繼續爲我按摩。
於是我便繼續閉着眼睛享受這種服務。
就在我以爲我又要入夢了的時候,我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緊接着淡淡的香水味瀰漫過來。
“怎麼樣了?”
是個少‘女’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很是耳熟。
我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她的名字——黃穎。
在我腳踝上按摩的手停頓了一下,淡淡道:
“還沒醒。”
“要不要送他去醫院呢?阿念你也不是醫生,讓醫生系統檢查一下吧?”
“不。”顧純念拒絕得相當斬釘截鐵。
“……爲什麼?”
腳踝上的那雙手動作更輕,手的主人聲音卻很是冷清:
“那些不乾不淨的人不配碰他。”
氣氛一下子有點發僵,我藏在被子裡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這種‘陰’冷的語氣讓我背脊有點發涼。
黃穎沉默了一會兒,就在我想偷偷睜開眼看看他倆時,耳邊傳來了衣服摩擦的窸窣聲。緊接着,‘女’人踉蹌退了兩步,聲音有點委屈:
“有什麼關係,你哥哥一時半會兒應該還醒不了,他喝得那麼醉……阿念,你也很想要吧?剛剛被打斷了肯定很難受……”
下一秒又傳來了衣料的摩擦聲,我頓時心裡就尷尬死了——且不說我現在醒着,而且聽她這麼說,剛剛自己還壞了人家的好事。
以後打死我也不喝酒了,我這個好哥哥的形象在顧純念心裡估計都快跌落到下水道里了。
“滾。”
就在我羞愧得不要不要的時候,顧純念充滿着涼意的聲音傳了進來,而這種涼中還透着一股難以忽視的威懾力。估計黃穎也沒想到顧純唸的態度會這麼惡劣,她的聲音既委屈又不解:
“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房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啦……不然我們去你哥哥的臥室?”
其實這話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太過分的地方,畢竟那什麼被打斷了……身體肯定難受吧。我開始猶豫要不要睜開眼,坐起來認真地和他們說“你們繼續,我沒事的”,然後瀟灑下‘牀’走人。
然而顧純唸完全不是這麼想的。我聽到了黃穎突然的一聲驚呼,就在我下意識要睜開眼看怎麼回事的時候,顧純念皮笑‘肉’不笑的聲音傳了進來:
“別以爲,我真的不敢打‘女’人。”
“我爲我哥準備的房間,你也配進去?”
我心中大駭,作爲戀人,顧純念是萬萬不應該對自己的‘女’友說出這樣的話的——更不應該爲了我朝她撒氣。黃穎什麼都沒有做錯。
顧純唸的心思讓我越來越無法理解。
很快,黃穎‘抽’噎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她倉促地扯過旁邊的衣服,嗚咽着跑了出去。
顧純念在椅子上動都沒動,而是重新伸手爲我小心地按‘揉’起傷口來。
我如今是真的尷尬了起來,睜眼也不是,不睜眼也不是。原本溫暖慵懶的燈光映入眼瞼卻讓我開始覺得刺眼了起來,又因爲心底帶着心虛,我下意識努力地不讓自己的眼睫顫抖。
“哥……”
也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很多,顧純唸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方向傳來。我不敢動,身體有點緊繃。
“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情呢。”
顧純念輕輕吸了一口氣,但只是這微不可聞的一聲,卻像是綿長而無力的嘆息。我不知他所說的心情是怎樣的,或者我心裡不願意去細想。
“我以爲過了十年了……我已經有了足夠的自制力。”顧純念輕輕笑了一聲:“但是真正同你面對面……那些所謂的自制力真他媽的是扯淡。”
“但是我不想你恨我……”
顧純唸的聲音驀地低了下去,很低很低,然後用着有點‘迷’茫與無措的語氣,反覆着:
“真的……我不想你恨我……你不要恨我……”
我心裡微驚,早已不能平靜地去聽他說出的這些話。
漸漸的,顧純念也不再說了。他的手重新開始爲我按‘揉’起傷口,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疼了我。可我的身體已經無法快速地放鬆下來。
我聽到了輕微的布料摩擦的聲音,下一秒,顧純念輕輕拿開了我腳踝上的熱‘毛’巾,接着,一陣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肌膚上,柔軟的觸感帶着無法忽視的溫柔。一瞬間,無法言喻的酥麻感觸電一般傳遞了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連同整個脊背都僵硬了。
他竟然,親‘吻’了我受傷的腳踝。
然而顧純念也只是這樣輕輕‘吻’了‘吻’,很快就離開了。
我下意識握緊了被子下的手,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不那麼緊繃。而顧純念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起身去重新換洗了一塊乾淨的熱‘毛’巾,敷在了我的傷口上。
安靜的空間裡,傳來暖風機略有嘈雜的聲響。在這個相同的空間內,我與顧純念共同分享着同一片空氣,這種認知突然讓我渾身不自在起來。
我可愛的弟弟,我疼惜的家人,我不知道他對我所說的話,對我所做的動作是爲了什麼。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他應該懂得分寸。我根本理不通,唯一能勉強解釋的是,他現在這個年紀正值青‘春’期,對於喜歡沒有着清晰的界限與定義,嗯,就像高中時我的生物老師說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男生,看到一隻貓都想上。”——雖然這麼形容不太對,但不能否認,顧純唸的躁動不安也許只是因爲他還小。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包容他,理解他,引導他。我不想傷害他的自尊心,所以我不會去戳破。但往後,我也會潛移默化地去糾正他這段不正確的感情。
我們……是兄弟啊。
即使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在我的心裡,他只是我的弟弟。
只是我的弟弟。僅此而已。
“啪嗒”一聲,眼睛裡僅存的一點光也沒了。顧純念關掉了臥室的燈,重新折回來。一片黑暗之中,我突然有了勇氣睜開眼睛。‘牀’邊那個模糊的輪廓,就這樣安靜坐着,一言不發地守着我。再多複雜的心情,在這一剎那好像都被衝散了一樣。
那是一種極爲安心踏實的感覺,彷彿整個被窩都像是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次我放鬆了自己的眼瞼,而醉酒後的疲憊彷彿此刻才涌了上來。輕而易舉的,我便陷入了沉睡。
醒來的時候,我聞到了一陣清雨過後泥土散發出的香氣。我‘花’了半天的力氣才睜開勞累不堪的眼睛。顧純念趴在‘牀’邊,一隻手墊在腦袋下面,一隻手隔着‘毛’巾輕輕搭在我的腳踝上面,睡得正香。
我轉過頭,看到被風輕輕揚起的窗簾。日光從微微敞開的玻璃折‘射’到另一面玻璃上,在漂浮着塵埃顆粒的空氣中散發出柔美的光芒。
不同於‘混’‘亂’的昨晚,現在的我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小心地拿過‘牀’頭的毯子,我輕輕蓋在顧純唸的背上,饒是我動作再輕,顧純念還是被我驚醒了。他飛快地支起身子,睜開眼的時候,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倒映出我心疼的表情。
這個傻瓜……照顧了我一個晚上嗎?
緊緊抿了抿‘脣’,我擡手理順顧純念額前有點凌‘亂’的劉海,對他溫柔地笑了笑,心底卻滿是歉意:
“抱歉,哥昨天喝得太多了……讓你累了一個晚上吧?”
顧純唸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直直望着我,很快也‘露’出一個很清很淡的笑來。顧純念長得本就極爲俊美,雖然他從來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可一旦笑起來,卻美得驚人。
“不累,能照顧哥,我很開心。”
顧純唸的聲音非常的真誠,他湊過來用額頭抵着我的,認真試了一下溫度,然後鬆了口氣,重新坐了回去:
“哥頭痛不痛?我去給你泡點醒酒的茶,你昨天喝了那麼多,今天身體肯定很不舒服。”
看他說完就要起身,我連忙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拽住:
“等等,別走。”
顧純念腳下一頓,眼睛忽閃着複雜的‘色’彩,卻面帶笑意地望着我。
“你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快點先補個覺。”
我往旁邊挪了挪身子,示意他也躺上來。kingsize的‘牀’極大,躺兩個大男人的確綽綽有餘。
顧純念有點錯愕地望着我,握了握身側的手,猶豫了很久後才笑着搖搖頭:
щщщ ▲ttκan ▲¢ O “我不困,不睡了。”
“怎麼可能不困,你看你的黑眼圈都這麼重……”
我還是努力爭取,然而顧純念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甚至避開了我和我躺着的‘牀’——直接轉移了話題:
“哥的腳傷得有點嚴重,雖然骨頭沒事,但是整個軟組織都被傷到了。”
我愣了下,倒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不過經他這麼一說,我感覺自己的腳踝確實又疼了起來。
“我和老師請了假。”
顧純念擡頭對我笑了笑:
“這兩週,哥都不用去上課了,等你腳上的傷口好了再說。”
“什麼……不,我哪有那麼嬌氣,這纔剛剛開學,怎麼能缺課——小念,我的傷口真的不嚴重!”
我這下是真的有點驚到了,連忙拉住了他的手腕。休息一天倒還好,休息兩週……本身我就是特優生了,如果成績再落下,後果真的不敢想象。
“哥不用擔心。”
彷彿看出了我的顧慮,顧純念另外一隻手輕輕附上我的手背,聲音放輕了下來,似在安撫一般:
“我每天都會去幫你領課件回來的,還有同學的筆記我也去幫你借到,好不好?如果是美術作業的話,哥在家裡創作也是一樣的,對不對?”
我有些無言以對,只能瞪大眼睛呆呆望着這個表情溫和卻行動力極強的弟弟。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非常貼心,各方面都考慮到了。
“哥,我想你留在家裡。”
顧純念揚了揚‘脣’角,黑曜石一般的雙眼驀地透出了一股極美的邪氣:
“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問話,卻帶着一種無形的壓迫力。
我啞口無言,只得慢慢點頭應了下來。
雖然知道他是擔心我的傷,但是如此強勢的個‘性’……確實還是讓我有點小小的驚訝到。當初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孩子,這十年來,的確變了很多。
我這裡還在感慨,顧純念那邊卻因爲我點頭的動作而彎起了眼眸,‘露’出了一個微笑。
那是一個發自內心的,非常開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