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即使校方已經將我的學費全免,但這所學校高額的生活開支已經讓我喘不過氣了。平日裡商店內一塊錢一瓶的礦泉水在蘭鑫大學的商店內搖身就升值到了七塊錢,更別提其他的日常用品。而蘭鑫大學的地理位置又是坐落在郊區,想要去外面的便利店買東西,甚至要乘坐半個小時的公‘交’車才能達到市中心。
只是開學才一週的時間,光是飲食與日用品的開銷就已經‘花’去我幾千塊錢。我不敢想如果以後有什麼急事需要錢,我要怎麼辦。
望着漸漸癟下去的信封,我決定去做兼職。
其實我的文化課成績並不好,唯一的特長就是我的美術功底,然而僅僅是幾年的繪畫功底不足以讓我得到一份輕鬆的兼職,在四處碰壁後,終於有一戶人家決定納用我爲他們兒子的家教,專‘門’教授初級素描。薪水並不算高,但可以應付我的日常開銷。
下週開始,每週五開始連續三天的時間,下午和晚上我都要在這戶人家做家教。這件事情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顧純念也沒用。一來不想讓他擔心,二來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我找兼職的原因是缺錢,一定會毫不猶豫在經濟上幫我——我不想這樣。
兼職的問題搞定後,我開始考慮我的飲食問題。蘭鑫大學的餐廳是標準的西餐式,即使我點了最便宜的咖喱飯和白水,一頓下來也‘花’掉了一兩百,一日三餐下來的收據看得我都開始‘肉’疼了,本來想在公寓做飯吃,但看到學校超市那些各個兩位數甚至三位數的果蔬時,我徹底醉了。要知道高中那會兒,我每天的飯菜就是最簡單的一菜配白飯,幾塊錢就可以搞定。
於是我做出了我以爲最英明的決定——趁着週末,我在市中心運了一箱泡麪回來,爲了不讓顧純念看到,我機智地全部塞在了我教學樓的儲藏櫃裡,每天中午和晚上都端着碗泡麪躲天台吃去。顧純念每天都會問我有沒有吃飯,吃了什麼,我都會認真地點頭,和他背出學校西餐廳的菜單,天天不帶重複,顧純念也從不懷疑。
就這樣維持了兩三天後,我再次和往常一樣消滅掉了一盒泡麪,然後一副吃了大餐非常滿足的表情回了公寓,推‘門’進去我就有點驚訝地看到顧純念竟然安安靜靜坐在公寓的沙發上——要知道他是大忙人,這纔開學一週的時間,每天他都是很早就出去,晚上等我晚自習回來了他纔到家,甚至前天他一晚上都沒回來。我問他去做了什麼,他都是那副面癱的表情,然後理所應當一般的同我轉移話題,久了我也就不再多問。
“哥。”
在我路過沙發時,顧純念放下了一直鼓搗的手機,靜靜把我叫住。
我立刻‘露’出一個微笑,道:
“小念今天回來得好早——吃飯了沒有?我去給你沏杯熱蜂蜜水喝。”
顧純念沒吭聲,只是擡起胳膊拉住我的手腕,輕輕一帶。我順着他的動作坐到了他身邊。看來我這個寶貝弟弟今天有什麼正事要說的樣子。
“晚上吃的什麼?”
我一挑眉,大腦飛速開始回憶起第一天去學校餐廳時菜單上的菜名,於是從容不迫地背了出來:
“口菇烤魚,意式紅菜湯,菠蘿凍。”
顧純念漆黑‘色’的眼眸盯着我看了很久,隨後似乎不經意地一問:
“嗯。哥什麼時候去吃的飯?”
“什麼時候?下午最後一節新生見面課結束了我就去吃了呀。”——千真萬確,我就是那個時間段去天台吃的泡麪。
“是嗎。”
顧純念拂了下蓋在額前的劉海,淡淡道:
“我在餐廳‘門’口,從五點開始一直等你到七點。哥的課是五點結束吧,我怎麼沒看到你呢。”
我心裡一驚,沒想到顧純念居然會等我——看他直直的眼神,我也顧不得心虛,忙拉住他的手腕道:
“你是傻的嗎?怎麼不打電話和我說——你吃飯了沒有,你不會一直在等我吧!?天……你還要不要你的胃了!”
說到後面我甚至有點生氣起來,氣我疼愛的弟弟居然在這麼冷的天等了我兩個小時,更是氣我自己讓他就這麼白白等了兩個小時。
顧純念沉默地望着我,布了層白霜一般的眼眸散發了一陣涼意,在我有些着急地說出方纔的話後,臉頰的輪廓才漸漸柔和下來。
“我吃了。”
顧純念輕輕回答我,在我鬆了一口氣後,他站了起來,轉身去了廚房:
“不過沒有吃飽,我再做點宵夜,哥陪我一起吃。”
這還真是把我驚訝到了。我沒想到顧純念會做菜——而且做得非常不錯。他今天好像是特意去買了菜,冰箱裡多出來了許多新鮮的食材。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有些呆呆地望着廚房內顧純念忙碌的背影。幾天前,這還是我不敢奢望的畫面。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聲音,青菜翻炒的聲音,甚至是油點噼啪飛濺出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裡,竟然使我丟人地酸了眼眶。
小時候的記憶太模糊,我甚至都來不及去記住我的父母帶給我的家的感覺。可是我現在的母親和顧純念,再次讓我體會到了家的溫暖。
我捏了捏鼻樑,起身也去了廚房。臺上已經做出了兩份成品,顧純念正在洗着菜,我輕輕接過他洗乾淨的西紅柿,直接開始切菜。顧純念頓了頓,道:
“最後一個菜了,想涼拌一個西紅柿。”
“好。”
我溫和地應了他,低頭專心切菜。顧純念就站在我旁邊盯着我的動作,但是沒過幾秒,我就感覺到後背一熱,顧純唸的雙手已經摟過我的腰際,整個身體貼在了我的脊背上。
我拿着刀的手一頓,有點不太自在。兩個都已經成年的男人了……這動作會不會過於親密了點。
彷彿看出了我的顧慮,顧純念下頦抵在我的肩膀上,低低道:
“哥……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我粘着你了嗎?”
心裡驀地一軟,再多的不自在彷彿都被這一句話打散,我繼續低頭切起菜來,思緒已經沉浸在兒時與他的回憶中。是啊……他是我最愛的弟弟,黏着我也是應該的。
很快,三菜一湯就端上了餐桌。顧純念去擺餐具,我在廚房收拾鍋碗。突然我掛在客廳的上衣兜裡就傳來了手機鈴聲,我的手還是溼的,一邊擦手一邊回頭喊客廳的人:
“小念,幫我拿一下手機——”
顧純念應了一聲,掃了一下我的手機屏幕,很快就遞給了我。我用肩膀夾着手機,歪頭道:
“彤?你終於有空給我打電話啦?”
我偏頭對顧純念做出一個抱歉的口型,拿着手機去了陽臺。
電話的那頭,是我的初中同學宋旭彤,也是他把我帶上了美術的道路。可以說我們的關係鐵得很,只可惜大學我們分道揚鑣,他去了臨城的大學,我還想着等這邊的事情都安頓好,就過去看看他的。
和舊友聊天,一下子有說不完的話題,但是又怕顧純念等太久餓到,我也只是匆匆和宋旭彤說了我找到弟弟的事情就匆匆掛了電話。
回到客廳的時候,顧純念已經坐在了餐桌旁,只是表情有些發涼。
這頓飯的氣氛好像因爲一通電話而降了溫。即使我不斷地找尋着新的話題,顧純念似乎興致也不是很高。
這次的湯做的是‘雞’蓉‘玉’米湯,看着裡面金燦燦的‘玉’米粒,我忍不住盛了許多。顧純念一邊往我的盤子裡夾着糖拌西紅柿,一邊看着我盛‘玉’米,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哥,很喜歡吃‘玉’米?”
我點點頭,看碗裡的‘玉’米多到快盛不下去了才放下湯匙,開始美美品嚐起來:
“對呀……很久前就喜歡上吃甜‘玉’米啦。”
顧純念爲我夾着西紅柿的筷子一頓,淡淡道:
“是嗎,我以爲哥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最喜歡吃西紅柿。”
我嘿嘿一笑,又塞了一口‘玉’米粒,含含糊糊道:
“小念你做的,哥都愛吃。”
這頓飯顧純念吃得並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只是淡淡地望着我吃,雖然一開始說餓的人是他,不過最後吃撐的反而是我。
這一晚我睡得很香也很沉,早上甚至賴了很久的‘牀’。朦朧中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過了很久我才逐漸反應過來,我手機上設置的鬧鐘居然沒有響。
奇怪……
我‘摸’索着拿過‘牀’頭的手機,這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不是起晚了,也不是忘記設置鬧鐘了——
我的手機居然像是被重置了一樣,屏幕是初始化後的白‘色’,該有的屏保消失了。我匆匆翻開通訊錄,裡面的聯繫人全都沒了,連帶着通話記錄,短信記錄,還有平日下的聊天軟件也都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明天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啊。
吃早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和顧純念抱怨起這起古怪的事情,顧純念一邊爲我倒着熱牛‘奶’,一邊淡淡道:
“哥大概是這兩天下了什麼帶病毒的軟件了吧,你的手機型號也有點老了,很可能會因爲病毒丟失信息的。”
“怎麼會這樣……”
我頓時抑鬱了起來,啃着麪包,低頭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機屏幕發呆。顧純念伸手拿過我的手機,重新填下他的手機號碼,又幫我檢查了一會兒,這才還給了我。
現在空‘蕩’‘蕩’的通訊錄裡,只有一個顧純唸的聯絡方式了。我嘆了口氣,開始頭疼要怎麼找回那些老朋友的電話號碼。
但是手機病毒的事情還沒結束,更頭疼的事情就來了。
就在當天中午,一個人坐在天台上正吃泡麪吃得不亦樂乎的我,被突然出現的顧純念堵了個正着。
我一口麪條差點噎住,手裡的泡麪還在騰騰冒着熱氣。此刻我也只能呆呆望着穩步從天台‘門’口走進來的人,羞愧感快速地涌了上來。
雲遮住了正午毒辣的日光,濃重的‘陰’影鋪天蓋地的籠罩了整個天台,徒留一片詭異的寂靜。
顧純唸的表情冷得嚇人,他一步一頓地走到我面前,在我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蹲下了身,直視着我的眼睛,用毫無溫度的聲音道:
“哥,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