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晴子努力克服乘坐飛機的心理陰影,再一次來到美國。
到達的時候是晚上。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只是裡面的擺設和冬天大不一樣了, 少了一些凌亂, 買了新沙發和新茶几, 牆上掛上了幾幅油畫, 窗邊擺了一大捧花。
晴子看得出來, 流川楓下了一番心思佈置,只是不知道是誰教導他的。
趁他去浴室,她偷偷問櫻木:“麻裡最近來過嗎?”
“沒有啊, 我大半年沒見過她了。”櫻木盯牢電視屏幕打着電玩,隨意回答道。
晴子木木地也看着電視機。流川楓沒有異性朋友, 晴子不知道該爲這覺得高興還是悲哀。
這麼多年了, 他還是這樣奇怪的一個人, 我行我素地活着,除了他自己和籃球, 不在意其他任何人任何事。
她可以想象他會用什麼語氣跟麻裡說不要再見面,也可以想象當時麻裡的心情,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那種被一盆冰水自頭潑到腳,涼至心底的滋味。
“在想什麼?”流川楓擦着頭髮走出來,水珠順着他的額頭流到下巴, 他整個人看上去柔和很多。
“沒什麼……”
“真的?”
“真的沒什麼……”只是再一次領略了你的冷酷而已。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去, 轉眼就要到八月了, 晴子去參觀了幾所學校, 但還沒最終決定去哪一所。
流川楓和櫻木隨球隊去巡迴比賽了, 晴子又落單,心情有點低落。電視機裡很多個頻道都在直播美網公開賽, 晴子每天都會看。流川楓雖然有些不悅,但是也沒說什麼。
比賽已經進入激烈的十六強爭奪賽。這種事世界級的比賽高手如雲,Y大網球部入圍的只有手塚和越前兩個人。
電視機上正在直播的是最後一場十六強爭奪賽,是一個叫做幸村精市的人和一個英國選手的比賽。他,還有手塚,越前是僅存的三個日本選手。
比賽很激烈,紫發的美豔男子眼神凌厲,不斷地在來回奔跑,擦拭着汗水。
“Forty——forty——”解說員很激動。
晴子也跟着緊張,幸村的發球局眼看就要不保了……
大家都這麼想的時候,幸村卻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裡突然來了個大逆轉,把比分最終定局在七比五。
所有日本觀衆都舉着國旗跳起來歡呼。
鏡頭慢慢晃過去,晴子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手塚。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表情淡淡地望着在不遠處爲熱情的觀衆簽名的幸村。
鏡頭一下子又閃過去了,接下來是採訪時間。
晴子對着那個紫發男人的臉呆了呆,沒有注意他說了些什麼,默默地把電視機關了。
她清楚地知道手塚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美國的,可是這麼久了,她只是給他們打過幾個電話爲他們加油而已,她沒有跟他們見過一次面。
她答應過手塚要去看他的比賽,她卻又一次食言了。
因爲她不想再跟流川楓吵架,她真的太累了,只能選擇遠離他們的世界。
每一次都要找藉口也很累,手塚卻似乎對她那些拙劣的謊言沒有一點反應,他總是那麼溫和,他總是跟她說沒關係。
八月一號,是手塚和一位美國本土選手爭奪八強位子的日子。
太陽很烈,晴子很早就醒了。流川楓去了西部還沒有回來,她早前託不二幫她買好了門票,她決定不論如何,一定要去看這場比賽。
比賽的場館離流川楓的住所很遠,她乘了兩個小時的地鐵纔到。
結果她還來得及進去,流川楓就來電話了。
“你去哪了?”
“你回家了嗎?”晴子小心翼翼地問。
“嗯,你在哪?怎麼那麼吵?”
“我……”晴子已經看到越走越近的不二和越前,他們也看到她了,不二正跟她揮手示意,她咬了咬牙,飛快地說,“我正要去看網球比賽,就這樣,回頭再說。”
講完馬上掛掉關機。
“嗨,晴子,好久不見了。”不二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笑眯眯地說。
晴子訕笑:“呵呵,確實是蠻久不見了……”
“最近過得好嗎?”
“呃,還不錯吧,學長呢?”
“我啊……”
越前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們久別重逢的對話:“比賽就要開始了,還不進去?”
兩人這才停止對話,跟上越前一起入館,找到位置坐下。
誰知晴子坐下還不到五分鐘,越前的手機響了。
“咦?這誰啊?”他疑惑地瞪着那個陌生號碼。
晴子隨意地看了看,頓時大吃一驚。這個號碼,是流川楓的!
在越前和不二詫異的目光下,她接過了手機,小心翼翼地按下接聽鍵。
“請問是越前龍馬嗎?赤木晴子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流川楓還算有點禮貌。
晴子大吃一驚,他是怎麼知道月前的號碼的?
“喂喂,請問你在聽嗎?”流川楓有點不耐煩了。
晴子只得硬着頭皮應了一聲:“是我……”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晴子全身的汗毛幾乎都豎起來了,連忙請罪道:“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嘛,我看完比賽就回去了……”
“馬、上、給、我、回、來,馬上!”流川楓冷冷地說完,啪的一聲就掛斷了手機。
晴子就想霜打過的茄子,完全蔫了。
把手機還給越前,她呆呆地看了眼網球場,站起來幽幽地對不二說:“對不起,學長,我要回去了……”
聰明如不二,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勉強她,只是看着她說:“我跟手塚說過你要來看比賽的。”
“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算了,還是不要說了,我老跟他說對不起,他肯定都很煩我了……”
“不會的,他不會的。”不二認真地說,“相信我,他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
他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
一走出場館,熱風吹過晴子的臉頰和眼眶,眼淚莫名其妙地就落了下來。
擦乾眼淚,她開了機打給流川楓:“我不會去看比賽,可是我也不想回去,我想一個人到處走走,你不用找我。”
沒有等他反應,她迅速地再次按下關機鍵。
回頭再看一眼人聲鼎沸的豪華網球館,晴子踏上了一輛不知駛向何地的公車。在一個漂亮的廣場前下車,買了冰淇淋坐在噴泉旁邊吃。
周圍一片祥和的氣氛,老年人閉着眼睛曬太陽,年輕的情侶們在遛狗,可愛的小孩子在跑來跑去。
她的心,漸漸平和下來。只是,仍不想回去。
看了場早間電影,她一個人去吃中國川菜,水煮魚裡放了很多很多辣椒和花椒,辣得她眼淚嘩啦啦的,周圍的人都在看她,她卻毫不在意。
下午去逛街,買了兩條漂亮的裙子,還買了很多可愛的小飾品。
晚上在一家小店吃草莓蛋糕,店主是個意大利小夥子,和玲形容的意大利帥哥有點像,很高,一頭金髮,穿黑衣黑褲,簡直是帥得一塌糊塗。
晴子忍不住對着他發笑,小夥子莫名其妙,但也回了個善意的微笑。晴子笑得更開心了。
她其實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很容易就感到快樂。
只是,如果這個時候流川楓在身邊,他肯定會皺眉,她就不敢笑了,更別提大刺刺地拿眼睛非禮人家大帥哥。
人,在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總是不可避免地失去一些東西。
只是爲什麼,她失去的會那麼多?
離鄉背井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不能和親人常常見面,失去所有男性朋友,失去隨性的自由,失去簡單的快樂……
她變得愛皺眉,變得鬱鬱寡歡,變得很寂寞。這種寂寞,即使流川楓在身邊,也不能幫她排解。她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快樂起來,她每天都覺得很累很累。
夜幕降臨,晴子的快樂一人遊結束了。她必須回去了。
流川楓肯定擔心地在發瘋,連帶的櫻木也會很擔心。她也只能任性這一天而已,所有一切,是她選擇的,她必須去面對,沒有任何後路可以退。
坐在回程的公車上,她想起手塚的比賽,很想問一下他有沒有贏,卻沒臉問。不二說手塚永遠不會生她的氣,可是她生自己的氣,總是對他食言,總是對他說抱歉,不管什麼事情都讓他失望。
她明白喜歡一個人卻得不到任何回報有多麼辛苦,她希望手塚能早日認清她的無情,找到一個值得他喜歡的女生。
她真的不配,他這樣的深情。
到了公寓樓下,晴子看到三樓的燈亮着,沉重地嘆口氣,她慢慢爬上樓梯。輕輕敲了下門,馬上有人來開,看清她的臉緊緊把她攬入懷裡。
“你回來了……”流川楓的聲音有點啞。
晴子被他箍得快要不能呼吸,稍微推開他,避重就輕地問:“櫻木呢?”
“還在西部……”流川楓把下巴擱在她肩頭,悶悶地說。
“那你怎麼提前回來了?”晴子詫異問道。
“怕你一個人無聊……”
晴子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一會兒讓她氣得跳腳,一會兒又做出這麼可愛的事來?
感動不到兩秒,就因流川楓後面一句話馬上煙消雲散了。
“你真的沒去看比賽嗎?”
晴子面無表情地掙開他,走到屋裡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冷冷地反問他:“你怎麼知道越前的手機號的?”
流川楓的臉色有點不自在,支吾道:“問你室友的……”
晴子眯起眼:“你又怎麼知道我室友的電話的?”
“問彩子學姐要來的……”
晴子記起來了,她好像是給過彩子朋香的號碼。找不到她就去打聽越前的手機號,虧他想得出來。
“你就知道我會和越前一起去看比賽?”
流川楓的臉色更不自在了:“我不是陪你一起看過電視直播嗎,我記得那個叫越前的……”
原來是這樣。晴子無語了。
“你到底有沒有看比賽?”流川楓彆扭地又問了一遍。
“沒看,滿意了嗎?”晴子沒什麼表情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