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流動着輕緩的音樂,殺生丸不說話,晴子也不說話,她偷偷看着自己右側的玻璃窗上他的側臉,心想這個男人可真酷啊。是的,男人,不是男生。
十八年來圍繞在她的身邊的男生都是同齡人,最大的也就是哥哥那輩大一兩歲的學長。她第一次和殺生丸這種成熟穩重的男人單獨呆在這樣逼仄的空間裡,難免緊張得不知所措,手腳怎麼放都覺不自在。
“玲晚上睡覺會講夢話嗎?”殺生丸突然開口。
晴子嚇一跳,遲鈍了幾秒回答道:“呃,好像不會吧……”
“是嗎?”殺生丸冷傲的目光依然專注地凝視着前方。
“也有可能是我睡得太熟沒注意……”晴子惴惴地補充道。
殺生丸沒有再說別的,不一會兒就將車四平八穩地開到了Y大學校門口。他示意晴子不要動,自己下車走到她這邊爲她拉開車門,暈黃的路燈下他沒什麼表情的臉顯得有些失真,一舉一動優雅得好像一個貴族。
晴子受寵若驚地走下車:“謝謝你送我回來,路上小心。”
“不用這麼客氣,再見。”
晴子禮貌地站在原地目送車子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嘆口氣,回身往校園裡走,身心皆疲憊,一路低垂着頭,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背。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懊惱地道着歉。
“怎麼走路都不看前面的?”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帶着淡淡的嘲弄自頭頂響起,晴子猛地擡頭一看,果然是花澤類。
她有好幾天沒見過他,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用真撞的方式撞見他,一時有點懵。
花澤類看着她一臉呆相,伸出一根食指彈了彈她的額頭:“發什麼癡?”
“你才發癡!”晴子惱恨地罵回去。她可沒忘那天這傢伙冷冰冰把她甩在路上的事,她現在還生氣呢。
賭氣地不跟他說話,她自顧自地朝宿舍方向走。花澤類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把玩着手裡的車鑰匙不知道在想什麼。
晴子以爲他是睡迷糊了,在找失蹤的車子,進了宿舍樓爬到二樓望見他對着這邊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快步離去,她才反應過來他是擔心她的安全所以默默地一路護送。
心底那點小氣恨一下子就煙消雲散。
她愉悅地吹着口哨回到宿舍。開門的瞬間,那三隻立馬跟狼似的精準地撲上來,晴子習慣到麻木地左右開弓一個個甩開。不出意料的,三秒之內,她們又像強力膠似的粘上來。
“快說說,戰況如何?”朋香永遠是最興奮的那個。
“什麼戰況啊?”
“又裝傻!玲的哥哥啊,怎麼樣?”櫻乃說。
晴子看着玲:“你幹嘛也給我做媒啊?難道我看上去很像找不到男朋友的樣子嗎?”
玲眨巴着眼睛無限期待地望着晴子:“哥哥的女朋友們都很討厭,我喜歡晴子,我要晴子做我嫂子。”
瀑汗……
晴子無力地撓牆:“嫂子就算了,我做你姐姐好不好?”
“爲什麼?你不喜歡我哥哥?”
“呃……”才見過兩次哪有什麼談什麼喜歡不喜歡。
玲興奮地:“喜歡吧?我哥哥人很好的,又有錢又帥,你就答應了吧!”
答應什麼啊,都是她自己的在一頭熱,那位冷傲的仁兄壓根沒有這個意思好不好?
頭疼得不得了,電話忽然響起,晴子第一次覺得櫻木花道這傢伙真是善解人意,跑到陽臺接起電話時不由得溫柔至極:“櫻木啊~”
“……”那邊默了一下。
晴子疑惑地餵了兩聲:“櫻木?”
“死狐狸,你幹嘛偷拿我的手機——”櫻木花道憤怒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晴子驚愕的張大了嘴巴。跟她講電話的人難道是……
“流川……楓?”她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句。
那邊冷淡地說:“打錯了。”
然後嘟嘟嘟的忙音響起。晴子保持着握機的姿勢,直到手快麻了才放下無力的右手。長長的劉海遮住了臉,整個人湮沒在夜色中,背對着玲她們顯得無比蕭索。
“晴子,怎麼了?”朋香注意到她的不對勁,走上前關切地問。
“沒事,我困了,可以讓我先洗澡嗎?”她淡淡地笑着,臉上有化不開的哀傷。
洗完澡出來,她擦着頭髮瞄到桌上的手機在沒完沒了地震動。櫻木來電四個字一閃一閃,閃得她有些眼花。室友們一個看電視兩個在玩電腦,表面各忙各的耳朵卻豎得直直的。
晴子無奈地接起電話,她知道這次真的是櫻木花道打來的。
“晴子,死狐狸這傢伙真討厭,竟然用我的手機打給麻裡……”櫻木花道忿忿不平地說,“他手機沒電了不起啊,竟然不跟我說一聲就用我的手機?!”
麻裡。
有一次無聊的時候,晴子翻過櫻木的手機通訊錄,所以她記得很清楚,她的名字和麻裡是挨着的。就因爲這樣所以不小心打錯了。呵,原來如此。
“他打給麻裡做什麼?”她盡力保持平和的口吻,裝作不經意的問起。
“好像今天是麻裡的生日吧……”
他這麼一說,晴子也想來了。今天確實是麻裡的生日,十九歲生日,她剛好比她大了一歲零一個星期。
一瞬間,各種情緒逸上心頭。
當初親密無間的友誼因爲一個男生化成了烏有,不要說生日,彼此的任何事情她們都不會再在意。從初識時借了圖書館的同一本書,到最後不約而同的疏遠對方,她們一直這麼有默契。到底是女生的友情脆弱不堪,還是流川楓對她們的殺傷力太厲害?
流川楓。流川楓……他爲什麼會記得麻裡的生日,明明高中的時候他對她也是冷冷淡淡的,爲什麼會記得她的生日還特地打電話給她?
那麼,她呢。一個星期後她的生日,他會記得嗎,他會給她打電話嗎?
掛了電話,她木然地繼續擦着頭髮,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問室友們:“友情和愛情,哪一個更重要?”
朋香和櫻乃對視了一眼,飛快地移開了目光。玲沉默地抱着米菲公仔。誰都沒有回答,誰都回答不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玲粘着晴子在她耳邊沒完沒了地說她哥哥這樣那樣,如何如何優秀,如何如何適合她。
“晴子,你就答應我吧,你就做我嫂子吧。”她拉着她的手央求。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閃得晴子頭暈目眩。
“玲,你就放過我吧,你哥哥又不喜歡我。”
玲怔了一下:“原來你不答應只是在糾結這個啊?放心吧,你這麼可愛,只要多接觸我哥哥肯定會喜歡你的。
然後她看看腕上的表:“晚上叫哥哥一起吃飯,然後讓他請你看電影吧!”
“別……”晴子連忙阻止她打電話,“我等會兒有事,改天吧,改天吧……”
玲嘟起嘴不滿地說:“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找藉口敷衍我?”
“我哪有……”
“那你有什麼事?”玲咄咄逼人地問。
“我……”晴子瞄到揹着網球拍迎面走來的朋香櫻乃,腦子一轉飛快地說,“我決定加入網球部了,要去報到啊。”
朋香一聽,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臂:“你終於決定加入我們網球部了?”
晴子乾笑着點頭。
“太好了,說實話,晴子你宅得我都看不下去了,好怕你會在宿舍發黴喔。”櫻乃微笑着說。
被排除在外的玲冷哼一聲:“網球有什麼好玩的嘛,還不如加入我們音樂部。”
朋香一聽這話不樂意了:“音樂部又有什麼好,我們網球部的男生全是帥哥,你們音樂部有嗎?”
“誰說沒有,類就很帥啊!”玲不甘示弱的反駁。
晴子問:“類?不會是花澤類吧?”
玲詫異:“你認識他啊?”
“呵呵呵呵,算認識吧……”
“你不可以因爲他長得帥就喜歡他哦,你一定要喜歡我哥哥!”玲嚴肅地警告她。
晴子無語了,她就那麼想讓她做她嫂子啊?
櫻乃打斷她們:“晴子,我們現在去網球館,要不要一起走?”
“走走走,玲,回見噢~”
“網球部的男生再帥都沒有我哥哥好,你千萬不要被他們迷惑了——”走了幾步遠,玲在身後衝晴子焦急地喊道。
晴子趔趄一下,嘴角不住的抽搐。
對於她的到來,網球部的成員都很詫異。網球部招新時間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要是真那麼想加入網球部的話怎麼會拖到這麼晚纔來?
作爲副部長的大石溫和地問晴子:“你爲什麼要加入我們網球部?”
因爲無聊唄,因爲是一時順口的藉口唄……晴子自然不敢這麼說,將路上朋香教她的說詞一字不漏的背了下來,什麼增強自己的體魄啦,什麼充實自己的生活啦……
一旁的不二撲哧笑出來:“朋香,你好歹教她稍微換下順序吧?”
朋香嘿嘿笑着裝傻:“學長在說什麼啊?”
菊丸雙手背在腦後眨了個單眼:“別說記性超好的不二,我都記得這話是你加入網球部時背過的,當時大石看你背得挺認真心軟讓你過了,怎麼又來這一招啊?”
乾拿出筆記本:“沒錯,除了個別字眼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版本。”
朋香跳了起來:“討厭啦,你們幹嘛要拆穿我,晴子這麼可愛,你們真的不讓她進網球部?”
“不是不讓她進,問題是招新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讓她進的話於理不合。”大石認真的說。
“通融一下嘛。”朋香拉拉櫻乃,兩人展開了柔情攻勢。
大石仍一臉爲難。
晴子訕訕地站在一邊,其實她沒有那麼想加入網球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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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站在那裡幹什麼?不要訓練了嗎?”手塚頗具威嚴的聲音自鐵絲網裡傳來。
晴子望過去,他剛結束了和桃城的一場練習賽,微風輕輕吹動他的長劉海,他微微喘着,一滴汗水自他額頭流到下巴然後滑落下來,寒星般的眼眸裡透着冷靜,整個人英氣逼人。
晴子忽然荒謬地想,如果她手裡有一塊毛巾遞過去給他擦擦汗多好。
手塚拿着球拍走到了他們面前,目光淡淡地掃過她最終停留在大石身上:“有什麼事?”
大石把晴子的情況說了一遍。
手塚看住晴子沉吟片刻,問了和大石一樣的問題:“你爲什麼要加入網球部?”
“我……”面對那雙似乎能看穿她的眼睛,晴子無法再撒謊,她吶吶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手塚又問:“你以前打過網球嗎?”
“沒有……”
“那你喜歡網球嗎?”
“我……”晴子回答不出來。
“回去吧,網球部不需要不喜歡網球的人。”手塚冷冷地說完,瞥向晴子身邊的幾個人,“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是,部長,我們馬上開始訓練……”
大石他們都走了,朋香對晴子很抱歉:“部長大人他……”
“沒關係,他說得對。”晴子沒有絲毫不高興反而彎起了嘴角,這個部長很有哥哥那種威嚴呢。想當初,哥哥也對櫻木說過一樣的話,我們籃球部不需要不喜歡籃球的人。
“我們要去訓練了,那你……”
“去吧,反正也沒別的事,我就在這裡看看。”她要看看網球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讓朋香和櫻乃從早到晚不厭其煩地聊着網球。
晴子的運氣很好,今天進行的都是正選選手之間的練習賽。
她站在比賽表下躊躇,有三場,去看哪場呢?越前對乾,大石對海棠,不二對菊丸。她想了想,決定去看越前對乾那場,她要看看這個越前龍馬到底是個怎樣的男生能讓朋香和櫻乃都這麼喜歡他。
比賽開始,越前獲得首發權,他舉着球拍高高躍起,劉海下的眼睛像盯住獵物般閃閃發亮,脣邊帶了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
嘭——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黃色小球重重的落地彈到晴子面前的鐵絲上然後墜落。她嚇一跳,連退兩步,再望過去的時候被越前臉上的表情深深的震懾住了。
他在笑。這個平日拽得三五八萬,在校園裡碰到她們幾個從來不會主動打招呼的臭屁小子竟然會笑得這麼好看,這麼瀟灑……
“乾學長,你還差得遠呢……”
聽到他嘴裡冒出來這句臭屁的話,晴子忍不住笑了。朋香和櫻乃平日裡最大的愛好就是煞有其事擺副酷酷的表情,晃着食指拽拽地說:“晴子,你還差得遠呢。”
原來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她再看乾,失了球的他沒有沮喪,反而推推眼鏡笑笑,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網球,真的能讓人這麼快樂嗎?
夕陽西下,天空如火般絢爛。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加油聲歡呼聲此起彼伏,整個網球場熱鬧不已。隨着網球一次又一次落地,晴子的心跳莫名地加快,加快。
那種快被她遺忘到天邊的感覺猛然間如潮水般再次席捲而來,幾乎要湮沒她。那種真實活着的感覺,那種……血液燃燒的感覺。
她望着不知何時開始站在她身邊的手塚,輕聲說:“我從今天開始喜歡網球,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