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若薇愣了一下,不由得脫口而出問道:“去做什麼?”很快她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忙道:“我是說,咱們直接從正門光明正大地過去?”
鬱藍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當然,咱們是正經商人,想要去越陵賣點不違法的小東西,又不是走私,上定遠將軍那邊通融聯絡幾句是應該的。”
申屠若薇一直以爲他們這次來,會是像那些殺手探子一樣,趁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穿着夜行衣,偷偷摸摸跑到對方家裡去。哪裡想到會這麼光明正大,而且理由充分。看鬱藍準備這麼長長的車隊,就算他們不想去陳府做客,那貪婪的傢伙也一定會叫人來請的。
沒有急着去陳府,鬱藍先叫商隊休整一番。
洗了熱水澡,換了傷藥,享受着豐盛晚宴的侍衛們語笑晏晏,彷彿都將前幾日遇到狼羣和刺殺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女主人鬱藍更是心情愉悅,拉着申屠若薇和阿八抽空跑去逛街,還買了兩身裙子。
兩人在路邊小巷裡遇到兩個餓得發暈面黃肌瘦的小丫頭,申屠若薇一點也不覺得鬱藍是那種悲天憫人的大善人,但她居然不僅給了她們饅頭,還找來丫頭的爹孃,把她們買了下來。一向不苟言笑的阿八,居然像個和藹的大姐姐,一手拉了一個,對她們小聲說着話。
鬱藍在給侍衛們請大夫的時候,順便和藥坊坐堂大夫閒聊,發現這大夫當真是真人不露相,很多理念都遠遠超過這個時代的一般中醫,內傷治療觀念甚至有些接近於西醫。她心裡一動,套了一番話,得知大夫在這邊日子艱難,被隔壁開的陳氏醫館擠兌得快關門了。再不猶豫,她當即請求聘用大夫一起同行,路途遙遠,一路上有醫者同行,身體的健康也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得到保障。
“小女子略懂醫術,但是同行夥伴多是男子,有些時候畢竟多有不便,”鬱藍笑道,“而且……也有些醫理方面的問題,平時可向先生討教一二。”
中年大夫捋着鬍子,思忖片刻,看到鬱藍淺笑着推過來的鼓鼓囊囊的錢袋子,最後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申屠若薇越發感覺鬱藍此行另有目的,也感覺自己實在反應遲鈍,對方並不掩飾,但她竟然現在才發現。更令她吃驚的是,回到暫住的客棧,圍了幾個桌子吃晚飯的時候,她看到幾個姿容十分出衆的少女,小聲問鬱藍,鬱藍竟然回答說,那是跟她一直同行的侍衛。
鬱藍隨手給阿八夾了一筷子魚塊,答道:“不是早就跟若薇提起過麼,咱這隊伍裡面好幾個姐妹女扮男裝,雖然你最終也沒數出來。”
申屠若薇訥訥道:“我只是沒想到,男裝英勇強悍,女裝卻如此柔媚入骨,這些人……鬱姐姐到底是從哪裡尋來的?”她越來越感受到鬱藍力量的神秘和強大,說話態度都謹慎了三分。
鬱藍笑而不答。
第二天是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因爲臨近運河,邊關並沒有那麼多風沙,空氣反而相當地溼潤。一大早起來結伴在滿街閒逛亂瞧的年輕女子和侍衛們,讓生意素來清淡的邊遠小城小商小販們滿臉都堆徹
着笑顏。這羣一擲千金風姿卓絕的富家下人侍女,很快成了小城裡顯眼的風景線。
鬱藍帶着阿八、申屠若薇和一個瘦臉漢子,姍姍來到陳府。出發之前,申屠若薇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易容術。阿八那看着瘦小冰冷的少女,在那易容師的手底下,居然神奇地變成了一個看起來腦滿腸肥的大胖子,手裡拿着驕縱自詡風流的富家公子最喜歡的摺扇,小眼睛不笑都有些色眯眯的。
申屠若薇自己則變身了箇中年婦人,花白的頭髮,眼角堆滿皺紋,眉心有嚴肅的法令紋,顴骨過高,不苟言笑的樣子看着很不好相與。那個瘦臉漢子不知道是誰家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易容,長相很普通,沒有什麼特色,幾乎是掉進人羣就找不到那種。
鬱藍倒是沒什麼特別大的變化,就是將裸露在外的瑩白皮膚變得蠟黃粗糙,臉上也點了痣,痣上還有噁心的黑毛。她原先的五官沒怎麼變,但就是這麼一點點變化,讓整個人都顯得不顯眼甚至十分難看,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清麗脫俗。
他們的身份在之前設定討論過了,鬱藍是鹽販子,申屠若薇是珠寶古董商,阿八是絲綢商,那個瘦臉漢子則是入股的保鏢。什麼是入股,爲什麼要特別弄個這樣的人過來?申屠若薇不明白,鬱藍沒有多做解釋,只說到時候她就明白了。
大紅燈籠正式在陳氏別院高高掛起,陳晉汝陳大將軍的納妾之禮在幾天後正式舉辦。這消息在小城很快傳開,商販和小官們在大街小巷積極或者被迫地籌備賀禮。小城雖然小了些,也土了些,這個很偏的地段卻在這一陣子,莫名新開了好些家新鋪子,裡面傢伙什都是一式新,而且檔次水準很惹那些有錢人的眼睛。這天的生意繁忙得讓老地段的老鋪子眼饞得要吐血,心裡暗罵誰家的商人,這麼會做生意。
鬱藍渾然不覺自己剛開的店私下成了許多老店的眼中釘,當然就算知道她也不怎麼在意。來到陳氏別院的門口,遠遠看到一輛馬車行駛而來,從車上陸續下來的幾位婦人,或年輕或年長,倒是一水兒的錦繡衣裙,瑪瑙髮釵,模樣富貴得很。
“那幾個小的,是陳晉汝的幾房妾室,那個老的,是陳晉汝的姑母。”阿八低低介紹道,似乎功課做得很足,“陳晉汝沒有爹孃,那個姑母從小將他拉扯大,陳晉汝雖然平時行事荒唐,卻很是孝順。”
鬱藍若有所思道:“他的正房夫人呢?”
阿八道:“正房是那老姑母夫家的一個女兒,生得很一般,平日陳晉汝很少帶她出來見人。”
看樣子是陪老夫人出來逛了。鬱藍等着那羣鶯鶯燕燕進了府,不見蹤影,纔對阿八道:“走吧。”
之前通報過,所以門衛也沒怎麼盤問,一邊命人去稟報老爺,然後直接將人請了進去。從側門進了來即刻被請到正堂。走進去才發現,今天也算是熱鬧的,正堂除了陳晉汝之外,當地小官吏和守備也都在座。似乎正在商議什麼。
鬱藍細細觀察了陳晉汝的面相,卻見他雖然久居邊關,卻是蒼白的膚色,臉上一抹病態的嫣紅,眼下一片青黑,蓄着兩綹鬍鬚,五官稱
得上英俊。但是明顯太久貪圖酒色,身子已經被掏空。鬱藍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他跟陳折戟除了姓氏,有哪半分的相似。同被稱爲陳將軍,陳折戟那懾人的氣勢一看便讓人恐懼,而這個陳晉汝,卻只讓人覺得厭惡。
離大婚的日子還些時候,這邊誰也不知道新娘已經不知所蹤。但是陳晉汝心裡清楚,對現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並不是那個美貌的未來妾室在不在,反正,無論如何申屠家已經答應了,總要給他一個交代。就算那個申屠若薇真的找不到了,申屠家還有那麼多好看的小姐不是,他看那個四小姐若柳長得也不差嘛。
陳晉汝現在的關注點並沒有放在美人上,以他的勢力,在這邊想要什麼樣的沒有。他現在更在乎的是,這幾位前來拜訪的延都商人。
探子已經打聽過,這一隊商人所帶的東西豐厚程度實在令人咋舌,長長的騾車隊伍在城外等候。陳晉汝對小廝震驚的反應感到很沒面子,親自私下去看了看,才發現那態度當真毫不誇張。這還是來試探一下有沒有商路,如果讓他們成了規模,自己能從中吃到多少好處?陳晉汝想到這裡,眼中貪婪之色愈發興奮,臉上潮紅更勝。
爲首的鬱藍向他行禮,笑吟吟道:“民婦鬱氏,參見將軍大人。”阿八、申屠若薇等人跟着彎腰行禮。
陳晉汝打量了這四人一圈,心中有了計較,他的眼神在阿八身上停留片刻,最後轉到鬱藍身上,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只是現如今在下公務纏身……”
此話一出,旁邊那些小官都很知趣,知道事情談得差不多,自個兒該推下去了,不然又要阻擋這位爺的財路,連聲道:“不忙不忙,將軍之事我等心中已有定數!這便要告辭了!”
他們本來在談的是最近越來越猖獗的馬匪,考慮是不是要請黑狼騎出來解決一下,陳晉汝卻總是表現得興趣缺缺。這位定遠將軍名頭聽着唬人,但在座的都知道,他雖然也會幾招,但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是個吃乾飯的。黑狼騎聽的是他手中的軍令,不是他這個人。官吏們一面輕蔑他,一面又畏懼他手中的力量和背後的勢力。
陳晉汝也不推辭,只道:“那麼,過幾日再看看罷。諸位慢走。”
先來的客人們都走了,留下四個人和陳晉汝面面相覷。
“早聞鬱大人風采奪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先出聲的,竟然是扮成胖公子的阿八,只見“他”搖着摺扇,眯着小眼,雖然聲音有些嘶啞,但那油腔滑調的樣子,卻讓人生不起一點不協調的感覺。
陳晉汝有許多妻妾,但只有兩個兒子,都是妾生的,沒有女兒。
他的大兒子名叫陳洛文,一心要做個學富五車的讀書人,埋頭苦讀聖賢書,對父親的諸多霸道行爲十分不滿,多次大吵,父子關係關係極差;小兒子陳洛忍,現在剛剛八歲,小小年紀就跟他父親一模一樣的性格,霸道跋扈,是附近出了名的小惡霸。
鬱藍他們正和陳晉汝聊着出關行商之事,忽然陳洛忍那小胖子,就像一陣風似的轉了進來,一進來就大聲嚷嚷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