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藍前世所在的現代，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問男朋友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我和你老媽同時掉進河裡，你救誰？”
這個問題衍生出過很多不同的故事。鬱藍第一次聽說時，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道：“真有這麼無理取鬧的腦殘會問這種問題？”如果她是男人，女友說這話，她第一反應不是討好，絕對是分手。
鬱藍一直覺得，父母只能有一雙，但是戀人卻可以踢掉再找，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直到她後來跟了程明。設身處地，她才慢慢明白，女孩子們會問出這種問題，並不是真的對男生的母親抱有敵意，而是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
女生像是家裡的寄生者，到了年齡註定要嫁入別的人家，成爲別人家庭的重心，生出的孩子冠上父姓。她們前幾十年的歸屬，在出嫁的一瞬清零，她們要找到自己新的家。這種宛如將蝸牛殼與肉分離的切膚之痛，男人永遠不會理解。
她們只是想要一個穩定的，可靠的答案，一個讓她們安心的長久的家。父母總會老去，陪在身邊走到時光盡頭的，終究還是戀人。
鬱藍問陳折戟，他想留下來，還是回大延。她覺得自己和那些問同時墜入河中的女生沒什麼區別，她眼神溫潤平靜無波，但只有鬱藍自己知道，她心裡的惶然。
經營多年的驃騎大將軍之位，名譽、權力、金錢、人脈……這些東西，是說放棄就放棄的麼？而且陳折戟不是將軍世家，他是一個人從底層一點一點爬上來的，那些東西有多珍貴多重要，鬱藍當然明白。
江山和美人，哪個重要呢？
“要了美人，得到的可能是嘲諷和背叛，還有天下人的嗤笑；坐擁江山，會有更多的美人來投入你的懷抱。”鬱藍喃喃道，“陳折戟，你想好了麼。”
陳折戟望着她，忽然彎起脣角，輕笑出聲，他道：“我的小藍兒，你何時變得如此患得患失？”粗糙大掌拾起她鬢角一綹青絲，“如果是當年，你纔不會擔心我要誰，只需要我擔心能不能留住你呢……”
鬱藍垂下眼簾，沒有迴應。
陳折戟動作溫柔地將那縷烏黑長髮繞在她耳後，壓下聲音，低沉帶着磁性的聲音裡全是化不開的深情：“我很高興……夫人，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是在乎我……”
鬱藍粉白的嫩臉紅了一紅，避開他靠過來的氣息，道：“別光說情話，給我個明確的答案。”
“我的答案，不是很明顯了麼。”陳折戟望着她道，“我的夫人。”
鬱藍心頭一震，擡眼望向他，兩人目光相觸，像是暗夜滋生的藤蔓，糾纏在一起，情根深種，再也無法分開。
“但是，”手指撫上她柔軟的水紅雙脣，陳折戟眼中精光閃爍，“有些事情總要先解決一下，大延那邊的情況，不是我說走就可以馬上撂挑子不幹的。”
鬱藍理解地點點頭，道：“我知道。”她眉眼一彎，忽然想起了某個可愛的身影，“不如等這邊事情做得差不多，我跟你回去一趟。”
陳折戟看她的表情立刻明白她是想做什麼，刮刮她小巧的鼻子，道：
“想子溪了？”
那個在雲澗齋棋盤上劍舞的小小少年，她怎麼會不記得。鬱藍戳戳陳折戟堅硬的胸膛，道：“你說呢。”
打情罵俏得差不多，兩個人要開始抓緊時間做正事了。鬱秀坊的鋪子在燕北諸盟正在建立，鬱藍帶來的人手除了幾個技術人員，大部分都是像阿八那樣武功高強的貼身骨幹，殺人越貨十分能幹，但要做生意，卻是不如那些老頭子的。
但是除了老頭子跟殺手，鬱藍現在急需的卻是各種工匠。因爲她要建立自己的基地，沒幾個會蓋房子的能行？大批僱傭附近的，卻又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煩。
一邊在屋子裡畫圖紙，鬱藍開始頭疼這個問題。人手不夠，人手不夠，燕北諸盟的黑市交易比大延和越陵要繁榮許多，但這裡人口沒有越陵多，稍微大點的動作都可能引來有心人的目光。根基還沒穩，她不想惹出麻煩。
剛來這片村莊的時候，鬱藍便讓阿八免去了農戶們種植的稅務，讓他們真正完全擁有了自己的田地。在府邸修繕得差不多，僕人們安置好以後，鬱藍再次將村民們集結起來，宣佈了另一件事。
--重新分配土地。
“每戶登記各自的家庭狀況，依照人口來分配土地。無論男女老幼均等，剩餘的土地歸馮家所有。”阿八淡淡道，“離開的住戶土地不得轉讓，立即交還馮家。新來的住戶在本村呆到半年以後才能獲得土地。”
不用交錢讓許多人以爲土地真的屬於自己了，對馮家沒了往日的忌憚，阿八這番話出來，他們才意識到手裡的土地，並不是自己的。他們只是得到馮家主人的施捨靠着這些土地過活而已。
“另外馮府開始徵收工匠，報酬豐厚，按勞分配，”阿八面無表情地繼續宣佈道，“有興趣的來我這裡諮詢報名。”
現在馮氏村莊每戶農家都有屬於自己的耕地，即便每年產出的糧食都少得可憐，也沒有人捨得荒廢掉這塊田地，對於勤勞的吃了一輩子土的農民們來說，土地就是他們的命根子。
鬱藍計劃把所有的農民集中起來勞作，形成一種大農場的經濟模式。這樣，生產效率會大大提高，大夥兒能得到的糧食也會比往年多上許多。尤其是家裡勞動力不足的，可以通過這種模式，吃上大鍋飯。當然這件事要等到她解決了手頭的問題以後。
鬱藍坐在書房寬大的座椅後，對着一桌子厚厚的圖紙發愁，她支着下巴，輕蹙雙眉。
陳折戟剛看到那些圖紙的時候，着實被又驚又喜了一番，實在無法想象自己夫人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那般精密完美的圖畫，實在驚爲天人。就是大延裡最強悍的鐵匠木匠大師，恐怕也要跪倒在地，甘拜下風。
“夫人在發愁人手？”陳折戟一手扶在椅背上，站在她身後問道。
鬱藍答道：“不全是。還有村莊的問題，這裡土地貧瘠，種植物單一，就算我倒貼錢，他們生活也很困難。這邊的居民越來越少，沒有固定人口產出，以後會很麻煩。”
陳折戟想了想道：“可以嘗試種植別的作物試試，還有發展一下其他產業……”將軍大人對打仗很
有研究，但是說到民生嘴卻笨得很，他揉揉眉頭，道，“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鬱藍道：“你說的我都在計劃……”她擡手從一邊的卷軸裡挑出一個，在桌子上鋪展開來。
“這是……”陳折戟眼睛一亮，“地圖？！”
“這幾日我派罌粟她們出去附近轉悠繪製出來的，”鬱藍手指拂過地圖上的條條道道，輕聲說道，“不夠詳細，也不夠科學，不過現在能畫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作爲征戰多年的將領，陳折戟怎麼會不明白這樣一份地圖的意義和價值，他眼中目光犀利，揚聲道：“的確不錯！”
鬱藍纖長雪白的指尖在上面劃過，她喃喃道：“可惜我現在走不開不能親身過去，有些東西不太能確認，”像是想起什麼，她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手指停留在一個山丘上，道，“其實我有個想法，也許能解決人手不夠的問題……”
陳折戟不由得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問道：“什麼辦法？”
鬱藍道：“在這邊……也就是東北部距離村落三百公里左右的山頭，人稱虎嘯崗，那邊有一羣山匪。咱們小村子太窮，他們懶得搶，但是再往北那些稍微富裕的村莊，常年受他們的侵擾……”
陳折戟跟她心有靈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去剿匪？黑吃黑？”
鬱藍掩脣輕笑，一雙透亮水眸說不盡的風情，她道：“咱們去山匪寨子抓壯丁，那邊人強馬壯，可比村子裡面黃肌瘦的農夫要能幹！”
陳折戟愣了一下，撫掌大笑起來：“自古以來只聽說軍隊去民間抓壯丁，從未聽聞民間到土匪窩抓壯丁！夫人果然不同凡響，劍走偏鋒！”
鬱藍微笑着瞥他一眼，很快將阿八和另外幾個人叫來，與她一起商量這件事。
“小姐，您真的要這麼做？”阿八卻顯得有些猶豫，去搶劫土匪？主子的想法果然不是他們一般人能猜到的。
“山匪兇狠霸道，殺人如麻，滅絕人性，恐怕很難馴服。”一干瘦漢子猶豫地道。
其他人也附和道：“不錯，可別引狼入室了！”
鬱藍把玩着手中的毛筆，淡淡道：“各位，你們應該明白，物質基礎才能決定上層建築。物質文明極大豐富了，才能發展精神文明。金錢，可比法律條令實際得多。那些土匪爲什麼甘心落草爲寇，大多是生活所迫，之後搶奪財產成了慣性。只要用心調教，總是能教回來的。”
一個小個子少年目光灼灼，大聲道：“主子說得好！再桀驁不馴的野狼，到了咱們手裡，那也就是幾條小哈巴狗！”
鬱藍瞥了他一眼，認出這是罌粟組裡少見的幾個男性組長，名叫敖斷骨，性子十分潑皮的一個少年。她脣角含笑，道：“……那斷骨，這個任務，你敢不敢接下來？”
敖斷骨眼神一亮，道：“屬下萬死不辭！”
鬱藍笑笑，心想這孩子嗓門還真是大，果然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呢。
其他人還想說什麼，見鬱藍這表情，知道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主子英明睿智，哪容得他們質疑，也只好摸摸鼻子沒再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