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裡嫦娥陸玉華睹狀,嗤嗤冷笑道:“擺這個臭排場嚇唬人,看那個老鬼,真會享受,臭架子蠻大的,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此時,銀月師太立在三人面前,拿眼掃了三人一眼,一聲陰惻惻冷笑道:“貧尼的話你們沒聽見?是哪一個毀掉我差使的?”

最後一句聲色俱厲,那態度幾曾將人放在眼裡?羅俊峰聽了不禁有氣,冷冷笑道:“是我,怎樣!”

銀月師太神光暴射,瞪了病書生一眼,嘿嘿兩聲,怒喝道:“敢情你就是病書生,怪不得那麼目無尊長,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個規矩你不知道?”

羅俊峰冷笑道:“知道怎麼樣,不知道又如何?”

怎麼搞的?一向溫和有禮的羅俊峰,何以會變得這般蠻橫?這種強詞奪理的話,簡直是惹事生非的口氣,梅花神劍與陸玉華兩人全感驚異,尤其王堯弦更是忐忑不安,因爲他現在只是一副空架子呀!萬一出事怎麼對付?

此時驀聞,銀月師太仰天一陣狂笑,聲音凌厲震耳欲聾,像夜梟悽嘯,好不驚人,笑畢,陰惻惻冷笑道:“知道賠命,不知道也賠命。”

羅俊峰聞言道:“憑什麼?”

銀月師太又是一聲凌厲的暴叱,道:“功夫!”

羅峻峰這時突覺背後命門穴又是一陣隱痛,雙眉緊蹙,強忍着半邊的麻痛,雙目一閉,隨即一睜,發話道:“怎麼比法,羣鬥?單打?”

銀月師太冷蔑地望了他一眼道,“隨便!貧尼單憑雙掌,會轟動江湖的病書生。”

月裡嫦娥冷笑連連,躍馬而出,立於銀月師太面前四步處,道:“能勝得我手中捲風帶,再與他比未遲。”

銀月師太聞言一怔,注視隨玉華甚久,問道:“天山神尼是你什麼人?”

陸玉華不悄地瞪她一眼,緩緩答道:“何必多此一問,如果你怕就讓道好了。”

“哈哈哈哈!天山神尼是何許人也,嚇唬得了別人,可唬不住貧尼,臭妞兒,你自信你成嗎?”

陸玉華怒叱一聲:“廢話少說,手底下見真章。”

說着捲風帶拿着一半,在手中一晃,左手猛地一放,帶頭如黑蛇出洞,急如矢箭向銀月師太腹部激射而去。

銀月師太並不迴避,及見帶頭臨近,雙掌微凸,一抓,立即一股勁風一放一收,陸玉華猛感捲風帶被吸住般,不禁一凜。

她霍然揚聲吐氣,右腕加勁一抖,捲風帶立刻脫出勁圈,收回手中。

這一試,就不由陸玉華心驚膽浮,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銀月師太師果然不凡,這種遇敵冷靜,不慌不忙的態度,確實令人心折。

再者,手一推即將捲風帶吸住,可知內外功已臻相當高境界。

銀月師太一招順利,臉孔傲意更濃,雙手一擺,叫道:“還不替爲師建功?”

原來竟想差兩旁少女出陣應戰,這不是太輕蔑了陸玉華,是可忍孰不可忍,陸玉華兇心一橫,暗暗打定了注意。

那兩名留有長辮的少女,聽命雙躍出,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件兵器。

兩人衣着一白一紅,白衣少女手提短劍,紅衣少女手拿長劍,兩人掠出就採取了包圍之勢,一左一右將陸玉華圍住。

月裡嫦娥芳心一較,暗暗咬脣沉思,及見兩人擺好攻勢。她才從沉思中驚醒,瞥了兩人一眼,道:“請!”

說手中捲風帶竟收入腰際,這不是太大膽了些,也未曾估量對方實力,輕敵至此,馬上梅花神劍微微一凜,一個心房七上八落,撲撲直跳。

紅白兩位少女,見狀一笑,齊聲道:“有僭!”

一左一右,話落劍遞,向陸玉華刺來,月裡嫦物並不明敵情,及是利用峰弟之言,虛實並施出奇制勝而已。

一見兩人左右攻來,忙展開空手奪白刃的手法,與兩人激鬥起來,從那悠美的姿態,以及那曲線玲瓏的嬌軀,配合着如蝶穿花叢般的身法,宛如嫦娥奔月,令人讚歎!

三人鬥了十來回合,猶分不出勝負來,銀月師太一旁靜觀,心中暗暗發笑:“看樣兒這妮子竟還想鬥我,真是癡人說夢話,你那成啊?”

這也難怪銀月師太這麼想,因爲陸玉華自始至終,都是捱打閃躲的份兒,一點也看不出奇特之處來。

可是,銀月師太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對方既然只有捱打的份兒,爲什麼她兩名手下,竟遲遲未能奏效?

梅花神劍王堯弦也憂心重重,不禁爲陸玉華擔心,病書生可不然,因爲他對於陸玉華是滿有信心的,何況他還無數次看過她的絕學,既然她不以得意的捲風帶對敵,足可證明必有所見,也必有所恃。

各人各有一條心,想法也各異,正當在場諸人無意疏神的當兒,驀聞陸玉華一聲嬌叱,只見她身法一變,頓時人影一沓,人影剛失,陡的傳來兩聲慘叫。

在場諸人驚目二瞥,月裡嫦娥儀態萬千,笑意吟吟地站在當場,地上卻躺着兩個少女,看兩位少女臉額冒汗的樣子,足可知其痛苦的程度。

並且知道又是被陸玉華點中了背後“命門穴”,這不是太慘忍了嗎?那兩位少女與她何怨何仇,竟辣手至此。

銀月師太見狀一聲驚呼,撲了過來,伸手欲救爲時已主,不由氣衝斗牛,單掌蓄勁盤空一抖,夾一股萬斤勁風,向陸玉華當朐劈到。

陸玉華忽感一股強勁的狂風襲來,聲勢好不駭人。

本想跟她一拼強弱,但倏地一想,憑自己內功深厚程度,實無法與之比擬,何況又有保護心上人的責任,一旦失手,豈不是連心上人的生命也斷送在此?

這一思索很快地掠過她的腦海,這時勁風已臨身半尺左右,只見她驀地一旋,掠一丈遠,手中業已多出了捲風帶來,只見她冷意甚濃,怒喝道:“妖尼!別忘了,你的死期已屆,還兇個什麼勁。”

銀月師太氣炸了肺,哇哇狂笑,形如瘋婆般,長身再進,雙掌齊揮,兩股勁道呼風響,卷向陸玉華。

這一擊存心要陸玉華的命,就連馬上王羅兩人也怵目心驚,暗暗發慌。陸玉華可也狡猾刁蠻,偏就不理這一套,見掌又是一掠而出,嘴裡故意激怒師太,道;

“喲!急什麼勁,告訴你閻王爺馬上要招你去了,慌也無用,敢情你急着去,是怕別人搶了先?”

銀月師太可不理這些,一招未逞,掠身追出,又是雙掌齊發,好像打不到不死心似的,簡直髮了狂。

陸玉華宛如逗着小孩玩一般,忽東忽西,飄忽遊走,兩人就像捉迷藏,但這是生與死的遊戲,在一個偶不慎裡,足可造成一方死亡或重傷。

月裡嫦娥陸玉華就因瞭解這點,所以她才採取了這一方法,她可沒想到這一方法也正是病書生所希望她做的呀。

梅花神劍看得撫須微笑,倘若陸玉華能一直採用這一原則,銀月師太不敗也會被活活累死的。

此時,陸玉華邊走邊想,剛纔奇招制勝兩女,現在如不利用奇招亦無法制伏這妖尼,但要如何下手呢?

剛想至此,忽見銀月師太停止不再追擊,只聽她怒罵,道:“臭婊子,你師父只教你逃吧?有主的與本堂主鬥一下。”

陸玉華何嘗願意這樣逃避閃躲,聞言捲風帶一擺,說道;“好呀!正是我所願。”

說着,捲風帶一招“龍風嬉遊”如仙女散花,捲風帶竟舞起帶花,並不急速,緩緩往銀月師太身上移去。

銀月師太見不由一怔,這種以氣運勁,以意制敵的絕技,以一個年未二十的少女,怎能運用自如?

事實上,這那裡是以意克敵,這只是一個巧的運用而已。陸玉華這套帶法完全是巧的運用,其間,時而運勁,時而放鬆,這一招看來困難,其實說穿了只是嚇人而已。

因爲由下而振,可以使綵帶垂平於片刻,時間一久自會掉下,陸玉華利用這一抖,手腕加勁,捲風帶自然緩緩前出。

銀月師太見狀單掌蓄力一拍,這一拍正好,捲風帶去勢已弱,再加上這一拍,立即掉頭而回,陸玉華一見冷笑一聲,力貫右臂,一聲:“去!”

捲風帶可真聽話,本已調回的倏地返頭向銀月師太急射而去,這一次可正是捲風帶法的煞着,一軟一硬,一虛一實。

方纔那看來像是以意使勁的是虛是軟,就是打在人身上,也發生不了作用,而現在這一招可不然,倘若銀月師太一樣揮腕來格的話包她吃的苦頭必大。

銀月師太乍見綵帶去而復返,心中微微一愣,軟兵器確實有它異於一般兵器的地方,如果施用這種兵器的人,是一位內家高手,則一條草繩都能利過劍棍之類。

銀月師太身列臨江分堂堂主,武功若無獨到的地方,千面人魔何以不惜辛勞,遠跋塞外,聘請而來。

此時,捲風帶已臨空射至,銀月師太陰惻惻冷哼一聲,只見她微微一晃肩,腳下行雲流水般,一閃避過正着,捲風帶堪堪擦臉而過。

說險也險到了極點,唯其如此,才能顯示出老尼的罕世武功來。

銀月師太剛剛閃過正面,陡的一聲暴喝:“撒手!”

雙掌平推橫掃,身體跨進一大步,平揮的雙掌倏地一去一縮,右掌蓄勁向陸玉華彩帶吸來,陸玉華猛覺手腕一緊,芳心一急,喝聲:“未必!”

整個嬌軀向前半移,接着一個翻身,捲風帶化“千軍萬馬”,空中剎時帶花朵朵,如驟雨傾瀉般向銀月師太當頭灑下。

兩人一來一往,一攻一守,虛虛實實,沒消片刻兩人已鬥了三十來個回,猶不分勝負,這一來,月裡嫦娥已呈着心浮氣躁之狀。

其實急的不是她,而是銀月師太,三十年埋沒塞外荒山,竟敵不過黃毛丫頭,這個臉叫她往那裡放?

本以爲三招兩式就能解決的,不料三十個回合下來,僅打個平手而已,這怎能不令她愈打愈急,愈急愈亂。

五十回舍下來,月裡嫦娥粉面帶紅,頰角掛汗,嬌喘緊促,已呈不支之色,而銀月師太卻依然如故,甚而有愈戰愈勇之勢。

不由旁觀的梅花神劍與病書生兩人,放下心又提起心頭忐忑不安。

銀月師太早已發現對方已到山窮水盡,無能爲力的地步,但卻不動聲身,反而一改常態,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緩慢遲滯。

陸玉華不但不以爲警,反而以爲對方亦與自己一樣,真是當局者迷,害得梅花神劍提心吊膽,微馬前移,以備萬一。

此時,驀聞銀月師太一陣狂笑,只見她雙掌盤空亂舞,掌風宛如如巨風,驚濤駭浪卷向陸玉華全身上下。

變得倉促,陸玉華又是日暮途窮之時,乍見來勢,芳習不由大亂,一聲驚叫,整個嬌軀凌空掠起。

病書生一見她使出這一招,急得冷汗浹背狂流,助她無力,不禁脫口叫道:“‘迴風弱柳’,‘巧燕翻身’”。

芳心無主,身臨深崖的月裡嫦娥,聞言靈機一轉,倏將全身功力散脫,整個嬌軀,剎時由空跌落。

離地面還有三尺高距離時,陡見她一式“巧燕翻身”,人若靈燕,掠飛丈遠,堪堪閃過這致命的一擊,雖如此已使她全身冒汗,餘悸猶存。

銀月師太一招本待奏效,卻半路殺出程咬金,被馬上病少年二句話所破,不禁狠毒地瞪了病書生一眼,道:“好小子,等一下本堂主不將你碎屍萬斷,誓不爲人。”

羅俊峰聞言,並不生氣,冷冷地望了銀月師太一眼道:“你成嗎?我就坐在地上,任你攻三招,若能沾到我身上一根汗毛,此條路小爺不過,反之,不能沾到我衣角,你就當場自裁如何?”

此語一出,在場諸人莫不震駭,梅花神劍與陸玉華尤其更甚,一時誤以爲他發了瘋,這怎麼可能呢?一個毫無武功的人,要讓名震綠林道上的銀月師太,狠攻三招,而不還手,這何異自掘墳墓?

銀月師太不是驚!而是怕,在自己手下衆人目睹下,若成功,人家是捱打,勝也無光,萬一失敗,叫她如何來統治部下。

這是一種不公平的賭搏,病書生之名也轟動整個江湖,銀月師太雖不曾見過他的絕學,單憑方纔兩句破絕招看來,果真名不虛傳。

現在,對方既然敢說出這種條件,足見他勝券在握,這不是硬拉着她走上死路,銀月師太何等狡猾,她可不願上這個當,只見她冷笑道:“好小子,你想的可真周到,有種的你就與本堂主拚上幾回合,本堂主向不殺無還手之力的人。”

病書生聞言心中暗暗得意不已,對方果然中計,懾於自己英威,由此觀之,自己中傷之事,對方果未知悉,遂說道:

“你我昔日無怨,今日無仇,少爺仰體上天好生之德,不願再開殺戒,讓人捱打都不要,那麼少爺就不奉陪了。”

說一挺胸,以目示意陸玉華上馬趕路,自己一馬當先,向前走去。

可憐!銀月師太竟呆若木雞,望着病書生三人騎馬擦身而過,梅花神劍不禁爲書生的大膽所折服,這場風波竟在他兩句話裡結束。

三人剛走不到十步,陡聞銀月師太一聲短叱:“止步!”

病書生羅俊峰微微一怔,倏地轉過頭來,凜然一瞥,道:“怎麼啦!不服是嗎?”

銀月師太嘿嘿狂笑一聲,道:“不錯!本堂主並非三歲孩提,要過不難,留下兩手如何?”

這一下,羅俊峰可真難爲人了,他全身武功已廢叫,叫他炫露什麼?梅花神劍急中生智,替他解圍,道;

“銀月師太真趣人也,老夫王堯弦在江湖上亦是薄具虛名,若你一定要比,可否留待明歲呂梁之約如何?這筆帳連我記上,今日之事,若非要務在身,你就放過我,不見得我就能放過你,要露兩手不難,勝負又該怎麼算?”

銀月師太乍聞對方蒙面老者竟是點蒼派掌門梅花神劍,不禁一凜,暗想:“此老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萬人敬佩的一代掌門,沒想到亦在此出現,爲什麼他一直保持着靜默,別是他們另有陰謀吧,否則何以不與我正面衝突?看來今天有些辣手,一個丫頭已使自己狼狽不堪,再加上梅花神劍還得了,何況那個武林聞名喪膽的病書生小子,一百個臨江分堂也討不了好去,我看還是做個順水人情,別往自己臉上找灰抹。”

想着,展顏奸滑一笑,道:“原來是王大俠,貧尼失禮了,真是真人不露相,好吧!衝着你老的面子,這筆帳來歲一齊結吧!”

梅花神劍冷哼一聲,一夾馬腹,連回話也沒有,策着馬向前闖去,前面十騎亦紛紛讓道,不過每人眼光都流露出狠毒之色。

梅花神劍細語道:“賢弟,愚兄這條老命,差點被你賣去,以後不准你再玩這一套了。”

病書生聞言一笑,道:“兵法有言,出奇可以制勝,若我不這樣做,不是更令人懷疑嗎?”

月裡嫦娥嫣然一笑,道:“峰弟,你真行,怎麼記得我的招式,剛纔若不是你提醒,愚姐這條命就得丟左這裡,這還不打緊,你可去不了天山啦。”

羅俊峰說道:“我也是偶爾想起,因爲你已身臨空中,一旦真氣一泄,掉下來事小,正巧可碰到老尼發來的掌風哩。”

說着頓了一下,向王堯弦問道:“王老哥哥,老尼怎麼內力那般雄厚,源源不息,怕已有百年修爲?”

王堯弦搖搖頭,回答道:“我也不明所以,若不是懾於你的餘威,今天的事可真辣手,幸虧只她一人當關,又不明你的底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羅俊峰聽了這話,心裡好不難受,此距天山還有一段很長的路,假使象今日一樣,處處受阻,別說生命危險,恐怕未到天山,他已無法支持,思至此,他又一陣黯然神傷。

此時,驀聞背後蹄聲大作,梅花神劍預感着不是好的微兆,立即快鞭一揮,驅馬加快速度,羅俊峰也不敢怠慢,緊跟在後,陸玉華斷後保護。

蹄聲愈來愈大,爲數不在少數,從那聲可以測出已追至後面不遠處地方,梅花神劍慎重起見忙指揮羅、陸兩人,竄入道旁林內,擇地隱蔽,靜觀變化。

三人剛藏好,道上已現出十幾匹駿馬來。

太陽已不知在何時藏進了大海,勾月亦不知何時懸掛在天空,梅花神劍三人凝神息氣,不敢稍露聲息,那羣人馬竟不停留地飛馳而過。

月裡嫦娥噓了一口氣,嘆道:“好險!差……”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梅花神劍很快的阻止她說下去,陸玉華猛吃一驚,向大道望去,立即發現兩條黑影,急逾閃電,一閃即逝,空中還留着衣衫旋風之聲。

羅俊峰不明究裡,見陸玉華話只說了一半又咽回去,不禁詫然問道:“什麼事,華姐姐!”

陸玉華努嘴手指一比,示意叫他靜默,羅俊峰雖不知所以然,但亦知道事態嚴重,就沒有再追究聞下去。

不過,他的自尊與信心卻在此剎時間消失,因爲他發現到自己完全變了樣,以往雖黑夜伸手不見五指,以他內功修爲,目力可達二十丈遠,如今敵人從面前而過,他竟渾然不覺,目力與聽覺與從有前差得太遠了,這怎能叫他不傷心欲絕?

正當兩條黑影過去不久,大道上又傳來蹄聲,由相反方向跑來,梅花神劍立刻警覺,急叫道:“小心!他們又回頭了,看樣子是衝着咱們三人無疑。”

羅俊峰粲然苦笑,道:“大丈夫視死如歸,我們不能再這麼藏頭露尾下去,這樣比死來得還要難受,以後傳入江湖,有何顏再見世人?王老兄,峰弟已成廢人,死,在我並不足憾,只要死得轟轟烈烈就能暝目,等一下,若能僥倖不死最好,萬一……兩位就設法突圍,轉告峰弟恩師,告訴他老人家,峰弟並沒有辱及師譽。”

說時堅毅之色洋溢滿面,手撫着懷裡那柄“寒星劍”,昔日英武在此刻流露無遺。

梅花神劍聞言正色道:“傻瓜,此何時?此何地?汝身負責任何其重大,爲人子不報父仇,是不孝,身爲俠義,未造福人羣,扶弱鋤奸,是謂不忠,死!太簡單了,一個在刀尖過活的人,哪個怕死,你以爲死可以醫治你的創傷?你先父死而有知,能不唾罵?你的慈母,身陷匪窟,度日如年,你忍心離開她更遠?去吧!儒夫……”

說到最後,梅花神劍竟激動得淚如雨下。這篇話義正嚴辭,聽到病書生耳內,如雷轟頂,驚出一身冷汗,慚愧地垂下頭。

痛苦、愧疚煎熬着他的心靈,他感到自己太幼稚了,太渺小了。

月裡嫦娥陸玉華不知何時,眼眶裡積滿了淚珠,她同情羅俊峰,但除了淚水,沒有什麼言詞可以更恰當地表示出她內心的話。

這時,由遠而近的蹄聲,已在五人前面丈遠處的道上停上,同時,空中也躍下兩條黑影。梅花神劍一瞥黑影,不禁暗叫:“糟!又是她。”

心裡想着很快的示意兩人,伏地凝氣屏息,自己躲在叢草後,由草莖縫往外注視。

前面兩條黑影剛落地,一個女人發話道:“奇怪!難道飛上了天不成。”

說着轉對馬上十幾個壯漢道:“你們果真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衆人馬上答道:“是的!堂主。”

那黑影不用說就是臨江分堂堂主銀月師太,只見她喃喃道:“我不信!千里神駒亦沒有這麼快,你們都是飯桶,竟讓狗賊跑掉。”

這時另外那個黑衣人,說道:“師太,你不是說他們剛離開嗎?”

銀月師大哼了的一聲,沒有說什麼,黑衣人又問道:“你不是說那小於武功猶在?”

“是的!”銀月師太回答得很不自然。

那黑認有又道;“你可親自試過?”

銀月師太不禁有氣,冷冷的答道;“廢話!人家自願坐着讓你三招,如果沒有真實絕學,你敢嗎?”

黑衣人答道:“這樣說,姓黃那小子的話不實了,老夫一向非常信任黃炎雄的,若你的話不虛,則老夫是上了那姓黃小子的當了。”

銀月師太神色稍微好轉,道:“黃炎雄是什麼東西,憑一顆菩提子,黑暗中偷襲人家,已爲人所不齒,也不看看人家真中了你沒有,回來胡吹一氣,真是不知羞恥。”

說着頓了一下,繼續接着道:“命門穴豈是兒戲,病小子若真的受傷,他還能騎着馬到處遊山玩水?”

那黑衣人聞言,恍然大悟,道:“對!他媽的!老夫果真上了當。”

躲在林內靜聽的三人,不由全感震怒,尤其羅俊峰聽到暗算他的正是他以前所結交的義友“邱英傑”,殺父奪母的仇人黃炎雄,頓時不由氣炸了肺腑,血脈逆漲,一口濃血衝口而出,人也跟着昏厥過去。

好在他已成伏倒姿勢,否則這一暈厥,怕不立即引起路上勁敵的驚覺,梅花神劍一瞥,慌了手腳,陸玉花方寸大亂,手足無措。

梅花神劍立即提輕身體移到羅俊峰身旁,忙由他懷裡取出柴樵叟贈予神丹,給羅俊峰喂下,接着偷偷爲他推宮過血,沒消片刻,藥力一發,羅俊峰緩緩甦醒,王堯弦爲免他出聲,很快以手掩住他的口,不讓出聲。

銀月師太這時向那黑衣人問道:“賈老,梅花神劍你可認得?”

黑衣老者答道:“曾有一面之緣,你問他做什麼?”

銀月師太道:“他可是一向蒙着半個臉!”

姓賈者道:“什麼?他蒙着臉?沒有呀!他從不!”

銀月師太說:“與病小子在一起那個老頭兒卻自稱王堯弦,莫非是詐。”

姓賈的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叫道:“喔,對了,我想起來了,不錯,若黃炎雄之話不假,那老兒不死也應是蒙着臉。”

“爲什麼?”

“他誤中了蠱毒,亦是姓黃那小子傑作。”

梅花神劍乍聞此語,憤然暗罵:“好小子,是你,瞧着!總有一天,老夫亦要還你一個公道。”

羅俊峰也暗暗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方能消泄心中怒火。

銀月師太道:“怪不得他此時蒙着臉,姓黃那小子也嫌太狠毒些?”說着頓一下,道:“既然王老兒能醫治蠱毒,病小子的傷亦可能醫治,別是黃炎雄沒說謊。”

姓賈那黑衣老者,點點頭,突然若有所思,移近銀月師太耳邊,細言一陣,只見銀月師太倏地點頭,忽又搖頭,這一情形落入王堯弦眼內,愈發使他擔心,別是對方已發覺了他們三人藏身之處?

也許是天意的安排,要不就是梅花神劍一行人,活該遭難,正在衆人屏氣靜氣,澉出聲時,病書生羅俊蜂所騎之馬,不知何故:“嘶!”的驚叫起來。這一叫三人心中一沉,忽聞道上銀月師太與那姓賈老師,齊聲喝道:“什麼人?”

梅花神劍王堯弦知道業已無法再躲避下去,與其讓對方尋來,倒不如現身一會,來得光明磊落。

遂一聲哈哈長笑,羅俊峰與陸玉華兩人亦同時起身,病書生本已重傷的身軀,再經過那陣暈厥,更顯得虛弱。

月裡嫦娥陸玉華連忙由背後伸出一手抓着他,然後三人緩步走出林來。

三匹駿馬也隨後跟來,但病書生羅俊峰所騎那匹,卻一拐一擺,似乎行走非常困難,三人並沒有發覺情形有異。

銀月師太一瞥林中走出三人,不由一凜,注目一瞥,叫道:“喲!我知道是誰,原來是衛大俠,想大俠已知道我們來因吧!”

梅花神劍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王某不才竟有那麼多的朋友相尋,真是不勝榮幸之至。”

說着一瞥銀月師太身旁那位姓賈黑衣老者,不由全身一凜,連忙抱拳,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賈兄,哈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又見面啦!”

那姓賈老者,也嘿嘿兩聲乾笑,道;“王老頭記性可真好,祁山一別已隔四十多載,老夫可無時無刻不想念你。”

說着手指病書生羅俊峰,道:“這位可是人稱病書生的羅小俠?”

梅花神劍點頭說道;“正是,我說賈兄今天來此,不知有何見效?”

姓賈的冷冷答道:“過去的談它幹什麼,今天專程爲羅小俠而來,血債血還,咱們兄弟兩條人命,今天得一齊撈回,王老兒你說公平不?”

病書生不知老者是誰,此話何意?詫然問道:“誰?那兩條人命?”

梅花神劍王堯弦連忙答道:“峰賢弟,愚兄爲你引見引見,這位正是天山七鬼的老大賈筠賈兄。”

病書生羅俊峰乍黑衣老者正是天山七鬼裡坐第一把交椅的追魂賈筠,不由全身一震,暗叫:

“倒黴,真是時背鬼弄人,偏在此時遇見這般高手,看來今天這條命沒法捱過天明瞭,唉!罷了,是福不是禍,躲也躲不過!”

心裡頭想着,卻不露於言表,連忙一揖作禮,道:“原來是賈老,幸會幸會,不錯令弟確全死於羅某之手,但動手過招,死傷難免,何況……”

追魂鬼搶着說道:“何況兩人死有應得是吧!你們自命什麼俠義正道,殺了人就自找理由作爲藉口,太可惡了,我們該死,你們就不該死?”

羅俊峰聞言心裡一陣痛悔,但並不輸嘴,立即反駁道:“不錯,曹乞霖之死是因他打落水狗,乘百禽神君不支之時痛下煞手毀人,一命低一命,並不兔枉。”

賈筠怒喝道:“段環之死也是乘人之危,打落水狗?”

羅俊峰凜然答道:“不!段環之死是在公平決鬥中喪命,他不死就會是我亡,倘若是你,你會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追魂鬼賈筠被駁得啞口無言,不禁惱羞成怒,嘿嘿狂笑,道:“好!今天我賈某亦要在公平之下,領教你的絕藝。”

梅花神劍與月裡嫦娥兩人聞言一驚,這怎麼行?羅俊峰已全無半點武功,這一做何異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只聽羅俊峰答道:“可以,羅某願以十招爲限十招之過,勝負均罷手,如何?”

說得那麼肯定堅毅,不由在場諸人驚異,追魂鬼賈筠聞言有些迷惑。

銀月師太何嘗不是疑色滿臉,明明那小子已中傷,何以還這麼勇敢,難道他根本就沒中傷?或者已醫好了?

追魂鬼腦子一轉,陡的嘿嘿乾笑,道:“好,一言爲定,是動刀還是比拳?”

羅俊峰假意沉思片刻,答道:“我看還是玩點傢伙來得有趣,你以爲如何?”

追魂鬼賈筠呵呵大笑,道:“正合我意。”

追魂鬼賈筠身爲天山七鬼老大,內外功均登峰造極,今年已逾八十高齡,五十年前就震驚江湖,爲人雖邪,但並不好色,做事尚能存天道,故武林黑白兩道,莫不對他稍存好感。

生平以一手追魂令旗,縱橫大江南北,多少成名人物毀在他手中,因而激發他稱霸武林的雄心,晚年再度退隱,苦練魔功。

千面人魔請之再三,纔將這位魔頭引出。此魔武功到底到了什麼程度?江湖道上猜測不一,不過,毫無疑問的,不在厲山雙魔之下。

最近,追魂鬼專心於蛟礬潭的那件罕世異寶,很少在飛龍幫內,不過當他得悉兩位義弟陰狹鬼曹乞霖與斷命鬼段環之噩耗後,立刻放棄正事,返幫請命追殺病書生以報弟仇。

也正在此時,得知病書生已遭暗算重傷,這一來更促使他非得之不可的決心。

當然賈筠並非打落水狗之輩,他之所以如此關心,完全是怕義弟之仇未報之,病書生已死,這不能不說,他的爲人尚有可取之處。

病書生等三人經過甘肅境內時,追魂鬼已得訊,連忙星月追來,沒想見到羅俊峰時,並不如北斗劍轟動江湖的病書生,那是一件多麼光榮的事。

這時,銀月師太移過身來,向梅花神劍說道:“王大俠,方纔之言你沒忘掉吧!”

梅花神劍哈哈大笑道:“敢情大師也有此興致,你說我們先來還是等他們比過再來?”銀月師太想了一下,微笑道:“我看賈老已等得不耐煩,不如由他們先上吧!”

這正是梅花神劍所希望的,因爲這一來他可以在旁保護羅俊峰以防萬一,遂也點點頭答應下來。

羅俊峰向王堯弦說道:“王老兄,請借寶劍一用。”

爲什麼他身懷罕世神劍“寒星劍”而不用?這不是透着有點奇怪嗎?原來因爲他永遠遵守着師訓,不到萬不得已時,寶物決不輕易炫露。

梅花神劍心裡頭七上八下,好不擔心,雙眼緊瞪着病書生,意思告訴他:“你真的接得下來嗎?別自找苦吃,這與事無補啊!大丈夫能屈能伸,真不行逃也不可恥啊!別充一時好漢,遺恨終身。”

病書生羅俊峰也深知,此時與追魂鬼一搏凶多吉少,但這也是毫無辦法呀!與其縮頭縮尾處處被人保護,倒不如挺身一戰,雖死猶榮,何況不一定準敗。

他之所以定十招爲限,是含有深意的。當然,由於王堯弦目光流露出來的關懷之色,他知道的很清楚,如不令梅花神劍搶出,他臉色不變。

其實他變了也無人看得出,因爲他本來面目就不驚人,本來就是病黃黃的,與懦弱病夫有什麼區別?

羅俊峰由梅花神劍處接過長劍,順手一彈,嗡嗡兩聲劍鳴,不禁脫口叫道:“好劍!”

說着看了月裡嫦娥一眼,只見她眼盈珠淚,雙眸無光,似乎正接受着痛苦的煎熬,羅俊峰展眼一笑,道:“華姐姐……”

陸玉華無神的擡起頭,僅僅這一瞥,充分流露出她的深情來,是的,在此情況下,任誰也將爲他擔心,何況心愛的情人?

羅俊峰長劍微舉,抱元守一,向追魂鬼道:“請!別忘了以十招爲限。”

追魂鬼賈筠臉皮微動,道:“十招爲限,君子一言九鼎。”

說畢追魂鬼令旗已握在手中,一聲:“老夫有僭了。”雙臂一振,追魂令旗一招“如來降魔”,令旗一抖,向羅俊峰胸前遞至。

羅俊峰一點也沒有把握,長劍猶靜舉身前,不躲不閃,以靜制動,他知道以目前身懷的武功,不能招架硬格,只能閃躲遊戲,眼看追魂令旗已臨門面半尺,倏見他長劍一收,旋身一閃,叫道:“一招”。

追魂鬼賈筠不禁微愣,暗喃咕道;“這小子難道真沒有受傷?喔!不能太沖動,十招並不太長呀!”

想着追魂令旗“白蛇出洞”突見空中旗影飄飄,如急雨般全向羅俊峰身上灑落,羅俊峰還是老樣子,既不以內功硬碰,又不能凌空飛起。

除了所學招術猶存,其他什麼也沒有,那些招術雖神然奇詭異,但時間一久,必露出破綻來,而且那是空的,與繡花枕頭一樣,中看不中吃。

羅俊峰就是利用這僅存的空招式來瞞人一時,所以纔有十招之約,這太冒險了,萬一追魂鬼……

但除此之外,他能做些什麼?逃嗎?逃不掉的,即使逃脫這一處,也逃不出下一關,要知道飛龍幫勢力遍及大江南北,羅俊峰插翼也逃不出他們勢力範圍之外,只有欺騙矇蔽於一時,才能使魔鬼不敢猖狂。

兩人已交手七招,羅俊峰都是逃避捱打,兩人就宛如捉迷藏,一打一閃,一追一逃,羅俊全靠着乃師空空叟神奇招術與瘋道人罕世奇學,其中又穿插着百禽劍法,弄得追魂鬼眼花繚亂,暗暗吃驚。

一旁觀戰的梅花神劍與銀月師太,瞪着大大的眼睛,嘖嘖稱奇,明明見他毫無力量,但卻能安然接下七鬼中最厲害魔頭的七次攻擊。

由此觀之,病書生若真個用勁,怕不早將追魂鬼解決掉了。

月裡嫦娥可不然,她自始至終都是緊張的,一個芳心撲撲猛,幾乎跳出口腔,這時驀聞,羅俊峰叫道:“小心,還有三招。”

說着竟反守爲攻,長劍化一招“春風化雨”剎時劍花朵朵,一層層的劍幕迅速的向追魂鬼捲去。

追魂鬼早已心驚於眼前少年的神奇武功,方纔七招對方都是躲閃迴避的,現在對方既然反攻,那還得了。

乍見那層層劍光,誤以爲這是最厲害的殺着,竟不敢輕易去格,追魂令旗使出一半,陡的收縮,旋身一掠,避了過去。

羅俊峰心裡暗暗發噱,知道對方已上了當,哪敢怠慢,這種機會千載難逢,若不緊捉着它,萬一對方心存一拼生死,豈不功虧一簀,於是厲聲喝道:“再接這個!”

長劍化一招“天鷹飛瀑”密如飛瀑瀉下的劍幕,向剛立穩身的追魂鬼賈筠劈下。

可憐?一位綠林魔頭竟如驚弓之鳥,倏地一個鷂子翻身,追魂令旗往後一振,身如電光火石掠出一丈。

身剛立穩,驀聞羅俊峰說道;“十招已滿,就此罷手,令弟之仇,明歲梁山上再算。”

月裡嫦娥一見功德圓滿,喜極落淚,撲了過來,叫道:“峰弟……”

以下的話已說不出,她太高興了,太興奮了,沒有想到竟能欺騙對方於一時,心上人安全了,唉!她能再說些什麼話?

追魂鬼賈筠無言地垂下頭,一張臉燒到耳根後面,自出孃胎至今,沒有什麼事能使他更覺羞澀。

他後悔,後悔自己估低了對方,他心痛,未能爲已死兩位義弟報仇雪恨!痛恨黃炎雄的謊言。

梅花神劍不願在此多事之秋,再生枝節,遂微笑向銀月師太道;“大師,你我之約,只好留待來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王某這就別過!”

說着,招呼羅、陸兩人上馬,羅俊峰緩緩騎上馬前,那匹馬竟前腳一屈,接着勉強邁步與前面兩馬並肩而去。

沒出二步,王堯弦微叫一聲:“快!”說着一夾馬腹,策馬快鞭,這一快,羅俊峰所騎之馬,竟前蹄一軟,一聲慘嘶,伏地不起。

鞍上病書生受此一蕩,整個人被拋起空中,糟!他全身勁力已廢,身凌空中,無法提氣輕身,整個人宛如流星瀉地般,由空中摔下。

梅花神劍睹狀,猛吃一驚,人如脫弦之矢,離鞍飛起,由空中抱住羅俊峰,哪敢再事怠慢。這一事,背後追魂鬼與銀月師太完全發覺,無疑告訴人家,病書生已得重傷。

梅花神劍一攬羅俊峰身軀,很快的跳上馬鞍,一聲喝叫,飛也似的向前跑去,陸玉華已緊跟在後,沒命逃跑。

這時,忽聞背後傳來追魂鬼的叫罵與狂嘯,不用說對方業已發覺到這一假面具,梅花神劍心中大急,沒命的鞭策着駿馬,向前跑。

後面馬蹄聲復又大作,但,距離甚遠,一步之差可以拉成很長很長的距離,可慮的是追魂及銀月師太而已,因爲兩魔皆具有絕世輕功,遲早定會被追及,那時三人性命雖不一定絕望,但煩惱卻難免。

這真是危機四伏之際,羅俊峰不禁爲自己的身世與前途擔憂悲嘆,回顧前些時日,自己是何等的威風?今天卻落得這個樣子,以欺騙手段制敵,這還不算,還得沒命逃跑,思至此,他不禁仰天長嘆,道:

“羅俊峰呀!羅俊峰,你何命苦如斯?父仇母恨,何時方了?”念着陡的聯想到天山,不由喃喃道:“天山,天山,太遙遠了,何時可到?”

梅花神劍亦黯然神傷,無語地催策着馬,儘快的奔馳,一會工夫,已甩掉後面敵騎甚遠,忽然前面擺着四條路,梅花神劍一點也不考慮這些,徑自一直跑。後面陸玉華叫道:“老前輩,錯了,天山不是由那條啊!”

梅花神劍連頭也不回過來,徑自向前跑去,陸玉華無可奈何,亦隨後快馬追去,及至兩騎並行時,梅花神劍才勒馬停止,向陸玉華說着:

“陸姑娘,你不知道,追魂鬼並非碌碌庸手,既然發覺峰弟的秘密,不難想出我們三人之目的,通往天山這條大路,已危機四伏,不再安寧了。”

陸玉華道:“這麼說天山不去啦?”

梅花神劍王堯弦道:“誰說不去?只是不能按照常理這般走而已,如果不去,峰弟的病怎麼辦?”

陸玉華一想亦對,不過突然一個念頭掠進她的腦海,連忙說道:“錯了,前輩,兵法有言虛虛實實,以實歉虛,追魂鬼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再走正道,他將在每條通往天山的歧道上設卡阻止我們,但正道說不定反而鬆馳一點。”

這一說不得不使王堯弦再度考慮了,只見他沉思良久,道:“好,我們還是照計劃進行,走!”

說馬頭一偏,由小徑橫走,取小道往天山之路繼續前進,身旁羅俊峰由方纔那一驚,創傷在發,一個人搖搖晃晃幾乎無法支持坐穩。

梅花神劍趕緊又催着他服下柴樵叟所贈神丹,暫時維持病體。陸玉華見了這種情形,心裡好不難過,建議梅花神劍道:

“前輩,三人兩騎,長此下去,壯馬也支持不下,無論如何,我們得設法再弄一匹馬代步才行呀!”

“是的,但是哪裡去找?”說到此,突然頓住,側耳一聽,細聲叫道:“小心,前面有人。”說着人已趺落地上,很快的將羅俊峰扶下馬,找個隱蔽地方蹲身靜觀變化。

果然不錯,三人剛剛藏好,一條黑影急若箭矢,颼,飛馳而過,梅花神劍想看清時,夜行人已消失在黑夜裡。

三人暗舒一口氣,繼續上馬,往大道走去,羅俊峰的確過意不去,歉然道:“爲了我連累兩位披星戴月,僕僕風塵,俊峰有生之日將……”

梅花神劍不悅地阻止他繼續說卞去,道:“什麼話,這是你該說的嗎?別把王某當成外人,別說你有恩於我,就是沒有,我這樣做不應該嗎?我的病是誰治好的?”

月裡嫦娥陸玉華也急急搶着,道:“我三番兩次死裡逃生,是誰救活的?依你說我們怎麼報答你,真是孩子,連這點道理也想不開。”

羅俊峰一句話,引來兩人的不滿與反駁,不禁訕訕無以作答,但聽了這話後,不安的心裡也剎時睛朗不少。

人,應該是互助的,倘若你永遠抱着幸災樂禍的態度,有一天就將找不到一個救你的人,社會是羣居的,人永遠脫離不了外的社會,而在這社會裡生活着的,必須懂得什麼是互助?否則你將沒有寸土可以立足生存。

羅俊峰種下的善果,終於在他厄運臨頭時萌芽、開花。

一日來,三人經過了長途的跋涉,幾場戰鬥,幾回緊張,宛如驚弓之鳥,每人心中一直悶悶的無法鬆馳下去。

尤其羅俊峰憂鬱滿懷,恨不得往大海里一跳,讓海水沖洗掉全身的悶苦。

三人走不到半個時辰,已走到了大道,此時已是子夜時分,以陸玉華本意是想先找個地方休息,天明再走。

梅花神劍王堯弦卻大謬不然,主張曉宿夜行,儘量不與飛龍幫人馬接觸爲上策。

但是,這可苦壞了病書生羅俊峰,若是以前別說騎馬,就是步行走上十天半月,只要確爲運動調息,就會很快的將病勞恢復過來。

現在可不行,雖然有馬,代步亦不能沒有足夠的時間休息,何況剛纔還勉強鬥過綠林魔頭追魂鬼賈筠哩!

從他搖擺欲倒不勝疲憊的神情,梅花神劍確也不忍心再叫他受苦。

自早晨到現在,光在馬上已足足坐了將近一整天,病書生能堅持下來,已經是奇蹟了,怎能再令他痛苦下去?

於是,梅花神劍三人,又重新離開官道,走進密林,唯有如此,纔不至於被人發現。

正當三人進入密林的當兒,驀地由林中傳來一聲細弱的冷哼,梅花神劍陡的勒馬止步,神光炯炯掃了全林一週,因爲敵暗我明,貿然衝入,無疑羊入虎口。

約莫過了半盞熱茶工夫,四周依然冷清靜蕩蕩地,方纔那聲音發出至今,並沒有再出,梅花神劍不禁惑然,難道是自己緊張過度,神經過敏?倘若林內有敵,這麼久亦應該有所行動呀!別是勁敵早布好陷阱,等我們人殼?

這一想,更使他不敢大意,越發謹慎。月裡嫦娥也聽到那聲冷哼,但未發現敵蹤在她想以爲是山魅鬼魑,否則怎麼只聞其聲而不見其影。

正當三人磅躇不前的時候,驀然由樹林傳來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王大俠怎這般畏怯,貧尼如果要你命,三個王大俠也早歸天了。”

此語一出,三人猛屹一驚,霍然擡頭怒喝道:“誰?”

誰字剛出口,陡見一條黑影如流星般,由上瀉下,立刻三人面前已悄生生站着一個黑衣老尼來。梅花神劍一瞥來人,心中一凜,道:“是你?”

原來落地的不是別人,正是飛輩幫臨江分堂堂主銀月師太,只見她哈哈一笑,道:“是我!別怕,貧尼是善意而來。”

笑話,誰相信?梅花神劍一見她出現在此,立刻聯想到魂鬼也在此附近,聽她說是善意而來,不禁打從心底冷笑,這是陷阱,若不,必是緩兵之計,於是正色道:“大師,休要戲言,怕是另有陰謀吧?”

銀月師太神色一變,微慍道:“你我皆成名之人,還用每使鬼計,真想捉你,早在一個時辰前就能使你等三人生擒,並非貧尼誇大其詞,以現在情勢,在三位進林之時,已做得手了。”

梅花神劍一想不差,那麼她到底存的是什麼心,遂問道:“大師之意?……”

“留個人情,指示迷津,放你等三人安然通過臨江。”

“爲了什麼?”梅花神劍詫然反問。

“不爲什麼?貧尼高興這麼做。”

這真是太荒謬,太出人意料了,還有任何條件,沒有任何報酬,就這麼輕敵縱敵脫走,莫非她發了瘋,或是假仁假義。

銀月師太發現梅花神劍等三人臉上,均露出懷疑之色禁笑道:“好人難做,告訴你王大俠,如果你一定要追根問要到天山自會明白。”

月裡嫦娥聞言一怔,道:“天山?……”

銀月師太展顏一笑,道:“是的天山,我知道你們想趕天山求醫,由此通往天山之路,已經佈滿了飛龍幫高手,攔截阻擊你們。以貧尼之意,三位最好能易裝再走,否則不出十里,必遭遇不測。”

陸玉華疑視銀月師太,問道:“大師何以對我們這麼好?”

銀月師太望了陸玉華一眼,不勝其煩地答道:“問你師父去,這裡無事,貧尼不再逗留,他日有緣再見。”

說罷只見她黑影一飄,剎那間已消失在黑暗林裡。梅花神劍等三人不禁爲她的突然現身警告所迷惑,好在只要到天山自能知道,毋須多費心思瞎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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