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拂，潮溼溫暖。一隻在南方罕見的白色雪鴞混跡於海鷗之中，翱翔於浪花之間。
黑冠城主堡的塔樓上站滿大人物。
因爲瓊恩·布爾威伯爵則在兩年前死於熱病，現在管理城堡的是諾曼德·提利爾學士——當然按照慣例，一旦戴上學士鏈環，也就意味着放棄了姓氏。
還有風姿綽約的維多利亞·布爾威伯爵夫人。伯爵夫人孃家也姓提利爾。
而黑冠城真正的主人，年僅八歲的亞莉珊·布爾威伯爵夫人，此刻正在自己的城堡裡，與小夥伴們玩城堡遊戲。
客人們的身份更加尊貴。
青亭島伯爵派克斯特·雷德溫。他的肩膀有些下垂，身材細瘦。
高庭公爵的次子，勇武的加蘭。他身材高大強壯，還留了鬍子，但無法遮掩那俊俏的容貌。
舊鎮伯爵的次女，莫羅婭·海塔爾小姐。她身穿一襲黑色繡金線的長裙，長長的裙襬燦燦生光。衣料是極爲光滑的絲綢，貼出凹凸有致的曲線。頭髮編成樣式華麗複雜的長辮，雍容華貴。
加上他們的隨從侍女，還算寬敞的塔樓也擠得滿滿當當。
黑冠城位於低語灣的出海口，站在塔樓上眺望，萬頃碧波一覽無遺。
西北方向上，上千艘大大小小的船隻繞過陸岬，排成參差不齊的一列縱隊，向後延伸好幾裡格。
“鐵艦隊！”青亭島伯爵重重一拳捶打在岩石牆垛上。禿頂上僅剩的幾叢橙黃頭髮根根豎起，和主人的心情一樣不住顫動。
青亭島是遭到鐵民襲擊的重災區。鐵島人洗劫了萊安港，並將蔓藤鎮和海星港據爲己有，以此爲巢穴打劫前往舊鎮的船隻。
當青亭島的主力艦隊千里迢迢，從維斯特洛另一側趕回雷德溫海峽時，狡猾的鐵艦隊卻開始變得神出鬼沒。
無論雷德溫艦隊是主動邀戰，還是暗中設伏，卻連鐵艦隊的邊都摸不到。
高庭公爵的繼承人，小玫瑰的大哥維拉斯·提利爾猜測鐵艦隊掌握了神奇的遠洋航海技術，茫茫落日之海和夏日之海都任他們往來馳騁。
派克斯特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對局勢卻毫無幫助。
鐵民們四處劫掠。一上岸就是成千上萬人，小點的領主面對他們只能望風而逃。好一點的也只能緊守城堡，任其搶劫鄉村，襲擊港口。
高庭公爵的兒子們、侄子們，還有河灣名將藍島·塔利、馬圖斯·羅宛等人，組織起近十萬大軍，沿海佈防。
但河灣地的海岸線如此漫長，根本防不勝防。雷德溫艦隊又追之不及。河灣地大小貴族無不焦頭爛額。
幾天前，加蘭·提利爾突然率大軍抵達位於河灣地最西南角的黑冠城。
維拉斯·提利爾則讓雷德溫艦隊藏進低語灣，準備伏擊鐵艦隊。
青亭島伯爵本來對此不以爲然。
連他手下經驗豐富的老船長們都拿鐵艦隊束手無策，維拉斯又懂得什麼海戰？
但他對鐵艦隊也確實一籌莫展，於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聽命行事。
沒想到等了僅僅一天，讓派克斯特朝思暮想的鐵艦隊就真的出現在眼前。
他眯起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緊盯着遠處的點點白帆。
足以與雷德溫家主力戰艦抗衡的大船有幾十艘，其他較小的船隻衆星捧月般簇擁在大船周圍。
此外還有大量的平底貨船，寬身帆船，大帆船……這些應該是他們劫掠的商船。
然後他看到了那艘單桅戰艦，暗紅色船身細長低矮，船帆漆黑猶如無星的夜空。船頭是一尊黑鐵處女像，單臂向外伸展。整艘船顯得詭異、神秘而迅捷。
派克斯特微微失神，瞬間便反應過來，向身邊的侍從比劃手勢。
“噓——”隨着尖銳的怪響，一束紅色的火焰直衝天際，尾部拖着長長的一道黑煙。
加蘭舉手遮擋耀眼的陽光，目光從空中移向海面。
很快，一艘艘高大的戰艦出現東南方。船帆被陽光塗成金色，帆布紋飾了雷德溫家的深紫色葡萄。
他走到青亭島伯爵身邊，低聲詢問，“大人，艦隊是否準備好應付鐵艦隊的海怪？根據瑪格麗的描述，海怪對船隻的威脅很大。”
“我知道，加蘭。戰艦上準備了野火。”派克斯特不以爲然地笑了笑，“瑪格麗畢竟是個女孩，對海戰不是很懂。”
“你看，這是萊安號。”他指着乘風破浪，衝在最前面的那艘戰艦，“她有三百支槳，甲板兩邊佈滿弩炮，船頭和船尾各放置一座投石機，用來投擲燃燒的瀝青桶。她不僅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十分敏捷迅速。沒有什麼海怪能與她對抗。而且我們不止一艘這樣的戰艦。”
青亭島伯爵的語氣中洋溢着滿滿的自豪。
自從龍石島艦隊在黑水河一戰覆滅後，雷德溫艦隊就是維斯特洛最強大的艦隊，沒有之一。
兩百艘大型戰艦足以縱橫四海。鐵艦隊雖然有一千艘長船，但面對雷德溫艦隊也只能避而不戰。
加蘭皺了皺眉頭。他不僅是相信瑪格麗，也是相信威廉絕對不會誇大其詞，危言聳聽。
“如果鐵艦隊的海怪真的很厲害，他們也不會一直避戰。”派克斯特得意地說道：“但這一次他們跑不掉了！”
陸岬正好擋住對方視線，讓對方無法提前預警，兩隻艦隊可以說是近在咫尺。
甚至風向也對雷德溫艦隊有利，鐵艦隊一旦被接觸上，連逃跑都很難做到。
說完派克斯特朝另一邊走了幾步，以便更好的觀察鐵艦隊動向。
驕兵必敗！加蘭想到威廉說過的另一句話，不由有些不詳的感覺。
曾經藍禮國王的紫衣衛，現在的易形者學徒帕門·克連恩走到加蘭身邊，聲音很低，“呵呵，別擔心，加蘭爵士。既然是莫羅婭小姐讓雷德溫艦隊來伏擊鐵艦隊，海怪自然不是問題。”
加蘭無奈的笑了笑。這個世界讓他越來越看不懂了。
龍，會飛會噴火，一種強大的生物，還不難理解。
威廉和瑪格麗也曾向他展示過魔法，如果想象成一種神奇的魔術，也可以接受。
而莫羅婭坐在參天塔裡，就能知道鐵艦隊在什麼時候，要經過什麼地方……
現在只能慶幸這是自家姨媽，如果是敵人家親戚，那簡直就是天災。
隆隆的戰號穿越海面，嘯叫嘶啞深沉，猶如刺骨的寒風，在衆人耳邊迴盪。
加蘭甚至能聽見雷德溫艦隊的士兵們隔海遙呼，彼此鼓勵。
自回到河灣地以來，他們一直徒勞奔走，早已迫不及待。
他們渴望戰鬥，並且自信滿懷，堅信勝利屬於自己。
兩隻龐大的艦隊，在黑冠城城堡前的海面上迎頭相撞。
萊安號上傳出轟隆鼓聲，猶如碩大而和緩的心跳。
每敲一下，一百片槳葉便同時入水，划動一分。百人一體，整齊劃一。
一方早有預謀，勇往直前。一方措手不及，陣腳大亂。
海上衆聲喧囂，充斥着吼叫、呼喊，號角、鼓聲和笛子的顫音，還有成千的木槳起落擊水的聲響。
兩隻艦隊最前方的戰艦越靠越近，剛剛進入彼此弓箭的射程，船船之間便飛起無數只箭矢，你來我往，好似嘶嘶怪叫的毒蛇。
加蘭瞧不清前方的戰鬥，但能聽見作戰的聲音。
兩艘戰艦相撞，發出撕裂的巨響。頃刻之後，又一聲巨大的碰撞迴盪在水面，接着是第三聲。
在船木分解的刺耳尖嘯中，他聽見投石機深沉的咚——咚聲。
燃燒的瀝青罐，拖着長長的火尾呈拋物線射落下，猶如一羣搖曳的橘紅飛鳥展翅俯衝。
有的船起火燃燒，船員慌忙滅火。有的船被勾抓捕獲，船員正與登艦的敵人做殊死搏鬥。
即使塔樓上的人都對海戰了解不多，但只要看看青亭島伯爵眉飛色舞，連連叫好的模樣，就知道雷德溫艦隊定然大佔上風。
事實也是如此。除了那些大船，鐵艦隊的小船面對高大的敵艦顯得頗爲無力。
加蘭就親眼目睹一艘雷德溫戰艦將一艘小型長船迎面劈成兩半。
河灣地被鐵民們騷擾得苦不堪言。見此情景，塔樓上的氣氛頓時快樂起來。
“快看！那是什麼？！”莫羅婭的貼身女僕，朵拉那尖利的嗓音幾乎刺破加蘭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