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熟悉的陌生人
幾個星期後的一個週三，我和季驀然下午課都不多，於是我們就坐公交車去了H大。
都是上海的大學食堂，伙食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每所食堂的不同，僅僅體現在桌椅排放上，吃一口菜能讓人一下子就想起了上S大，有種本校大廚追着我們來到了H大的，特地燒菜給我們吃的錯覺。
我彷彿一下子回到了那年暑假，第一次見到滿御，他揹着行囊跟着父母進寢室。嚷着上大的食堂有多麼的好，我們全寢室的人自從聽了這句話後，就先入爲主的認爲我們本校食堂的伙食不是人吃的。不過以今天的經歷看來，我們本校的食堂不怎麼好吃不假，這也並不意味着別人學校的食堂能好吃到那裡去。上大的食堂算不算給人吃的我不知道，至少今天看下來，如果不是大廚故意爲難我的話，要麼我不是人，否則這食堂的飯菜就不是給人吃的。
難吃的飯菜還在，滿御已遠在他鄉，得與失，不訴離歌。
大概決策者覺得，也就這樣的飯菜，能培養出將來任勞任怨的老師和律師。但是吃着這種菜求學的學生，將來難免會在人格上有所缺陷，一代傳一代，結局不堪設想。
平時在自己食堂吃點難吃的也不覺得什麼，但是在別人家的食堂還是吃到難吃的，難免就會義憤填膺，畢竟有違待客之道。季驀然也受夠了這不知鹹淡的飯菜，沒吃了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盡地主之宜的江帷倒是甘之若飴，他說他點了幾個平時估計不怎麼會點的好菜，只可惜大廚不配合，糟蹋了這頓食材。
季驀然和江帷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也抵消了難以下嚥的尷尬。我只是和江帷打過一次交道，並沒有太多共同語言，只能在旁邊看準時機陪個笑，發表個感慨，以體現自己良好的教養。
吃完飯，江帷執意要帶我們走走，我是覺得無聊，想早點結束回校。季驀然吃撐了，想要走走消化消化，於是三個人就在這看不清景緻的黑夜裡，邊逛邊聊。
早就聽說H大里有座很出名的橋，站在橋上笑看兩岸星光點點，景色很浪漫。每個學校都有一個或者幾個讓人駐足流連的美景，這倒不是騙人的鬼話，在橋上領略着拂過湖面的冷風，確實很愜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橋上那些絡繹不絕的女生，穿着睡衣拎着熱水瓶，不修邊幅，讓人爲她們不顧形象扼腕不已。
橋不長，走得再慢也能很快到對岸，我想着早點回去，幾次暗示了季驀然，她一點都沒有表示。
正在此時，我忽然看見側邊轉過去的一個女生，似曾相識，一下子又想不起是誰。好奇心促使我又往那邊看了一眼，這多看的那一眼恰如一道火柴微光劃過我心頭的黑暗。我未曾想還會遇見她，更未曾想會在這裡會遇見她，她居然在這。
我假意問了江帷，那邊是什麼地方，當然我指的就是剛纔我注意的那個方向。
江帷一臉茫然的回答，“那是女生宿舍啊。”
季驀然嘲笑我，“你的眼睛真夠毒的，要麼不看，一看上的就是女生宿舍。”
我眼睛還是朝着那邊盯着，“你才毒女人，女生宿舍怎麼了？又不是藏污納垢的地方，難道就這麼提了一句，都會髒了我的嘴巴，還是說會髒了你的耳朵？”
季驀然被我駁的無話可說，有點不明白一貫溫柔善良的我爲何會說出這麼氣勢磅礴的話來，只得拉緊我的手，“喂，看夠了沒有，沒看夠跟過去看啊。”
我知道再不走，我的表現就顯得有點奇怪了，好在天黑，再加上我演技夠好，這兩人都沒看出來什麼異樣，至少我自己覺得表現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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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和江帷道別，我和季驀然踏上了回校的公交車。車子很空，我倆坐在了一起，我藉口累了就先閉上了眼睛，她把包和值錢的東西都護好，也靠在我身上休息。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腦子裡卻沒閒着，剛纔的場景再一次在我腦中浮現。
我可以確定那個被我多看一眼的女生是鍾曉鷗，高中三年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注意着她，圍着她在轉，所以自信絕對不會認錯。她沒有看到我，我卻把她看的相當徹底，那時天天換樣的辮子如今已經不再，取而代之是幹練的齊肩短髮，染的黃黃的。那張瓜子臉也變得有點飽滿了起來，不過小眼睛依然如故，總算讓我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原來她考上了H大，真不容易，一本分數線可高了，這是我再怎麼用功她趕不上的。
不過我心裡覺得她這樣的人再努力，也達不到那個程度吧，一想到這個，我趕緊把這種瞧不起人的想法甩掉，人家的努力我瞎了眼看不到，偏偏沒來由的無端把人看扁。
還有一件事情我也挺介意的，我總覺得比起張秀蘭的打扮，鍾曉鷗更像一個大人，或者說更像一個社會上的人，那天她的裝扮是，修身白襯衣和黑色小腳褲，腳底一雙接近十釐米高的黑色漆皮魚口高跟鞋。而和她同行的那些周圍的人，不是穿着大學校服，就是仍然高中生打扮，毫無疑問她顯得很扎眼。
自從看見她後，我就決定要去找她一下，至少和她說幾句話也行，當然這一切要瞞着季驀然。我不希望她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更不想知道我會去找她。
當男生要瞞着自己女朋友做什麼事情的時候，這段時間反而會對女朋友最百依百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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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幾天後，挑了個下午沒課的日子，自己去了趟H大。
我拿着一本書，在上次遇到鍾曉鷗的地方，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看幾行，擡下頭。在靠近女生宿舍有那麼多人來人往的地方，不知道我是不是反而成了最顯眼的人了。我從下午三點多等到了七點多，無人共我觀長河落日，天色已經昏暗到看不清書上的字了，而我晚飯也沒吃，飢腸轆轆。
還是沒有等到鍾曉鷗的出現。
我在想，是不是今天鍾曉鷗沒課，直接回家了，很有這個可能的，我們學校很多女生就是這樣的做派。想到這裡，我坐起來，拍拍屁股就走了。
在路上我還在想，上次和季驀然來找江帷是星期幾，算下來覺得應該明天來，纔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白走一趟的。
正想着，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張秀蘭”，我停下了腳步，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呼喊我認識的那個高中同學張秀蘭。
事情不會有這麼巧的，我的高中同學張秀蘭沒有沒有考上大學，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我回頭看到的也印證了這一點。
但是更令我震驚的，是我看到了鍾曉鷗，還是像以前那樣的從容。
與此同時，一個詭異的想法在我腦中升起，一閃而過，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朝着她走過去，鍾曉鷗也看到了我，她呆住了，臉上帶着明顯的驚慌，和剛纔的從容似乎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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