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霄心頭正亂,看見青奴要愣了一會兒,才突然醒悟,問道:“這裡是使團的駐地?”
“是啊,侯爺莫非不知道?剛纔晉王府派人來說侯爺要與晉王來探望使團隨員,讓大家都趕緊準備起來。”
龍霄驚訝地望向平宗,卻見他體貼地笑道:“尊使與我一見如故,相見兩歡,我爲了能與尊使多相處,將尊使強留在自己府中,實在是有些不近人情。尊使就算不說,自知之明我也總是有的。人不能一味自私,便陪尊使走這一遭。”
先期前來準備的焉賚此時也迎了上來,熱切地對龍霄說:“晉王還說南朝使團與別國的使者不可同日而語,接不能以普通禮節相待,特地將禮部侍郎王範王大人請來作陪。”
平宗已經下了馬,過來一邊撫着阿羅薩的頸子讚賞地拍了拍,從焉賚手中接過豆餅餵給它吃,一邊擡頭對尚坐在馬背上的龍霄笑道:“王大人出身琅琊王氏,也是飽讀經典的博學之士。他家長輩似乎與你們的琅琊王還有些交情,我請他來作陪,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太過拘束。”
龍霄和王範聽他提到琅琊王,禁不住齊齊變色,彼此看了一眼。王範匆匆上前行禮道:“禮部侍郎王範拜見南國尊使武都侯龍大人。”
龍霄這才連忙下馬,上前攙扶起他來,一連串地說:“王大人多禮了,久仰琅琊王氏盛名,今日始能一睹風采,龍某不勝榮幸。”
王範這才起身,飛快地撩了龍霄一眼,隨即笑道:“其實我不是龍大人見到的第一個王氏子弟。”說着向旁邊一讓,讓王越上前與龍霄見禮。王範說:“典客郎王越,是我的族侄。龍大人與他一路北上,彼此想必已經熟識。”
之前龍霄說那話,無非是刻意要撇清自己與王範的關係,倒是將王越給忘了。聽他這樣提醒,笑着拍自己的額頭:“是了,是了,是我糊塗了。王兄莫怪,咱們這一路的交情,可千萬別讓我一時疏忽給連累了。”
王越在平宗面前自然不敢造次,連忙謝道:“尊使說笑了。”
龍霄慢慢地定了神,轉身見自己使團中隨員都已經在門口按照品級列隊相迎,便過去一一爲龍霄引見介紹。他目光如炬,掃了一遍這百十來個人,見晗辛並不在其中,這才放下心來,悄聲問副使謝閣:“人都到齊了嗎?”
“都到齊了。”謝閣知道他擔心什麼,又強調了一句:“一個都沒有落下。”
“那就好。”龍霄放下心來,將煩心事兒都拋諸腦後,轉向平宗笑道:“本來在龍城我們是客,但既然是來了使團下榻的地方,這個東必須由我來做,晉王殿下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
平宗負着手在門前走了兩步,笑道:“在龍城做客,這倒是有趣。”言罷與龍霄彼此讓請着進了院子。
龍霄不在駐地,一切由副使謝閣做主。他倒是十分用心,全力爲之,竟然真的因陋就簡,令鳳都隨團而來的廚子利用龍城現有的食材整治出了一席盛筵。因是南朝使團在龍城做東宴請晉王,席間賓主之別不可能太過分明。即便幾道菜都是十足南方風味,佐餐之酒卻是北方特有九蒸九釀的鶴殤酒。南朝使團中有善劍舞之士,在賀布鐵衛軍士的戰歌中爲衆人舞劍。平宗意興大發,索來紙筆醉草一篇《飲酒歌行》,龍霄也現學現賣地唱了一首丁零草原的歌曲。
最後楚勒在賀布將領的集體推舉下執捶打羯鼓,王越王範以及鴻臚寺其他官員也紛紛下場邀請南方的客人與他們一起解下身上布巾同跳《公莫舞》。
《公莫舞》本是先朝流傳下來的巾舞,本是表現母子親情,卻因其中有一段鄰里鄉親慶祝兒子誕生而揮舞布巾載歌載舞的片段,被豪爽喜愛歌舞的北方人發揚成聚會宴請時賓主盡歡時最高潮的狂歡。王越王範出身於詩禮傳家的望族的名士,雖然從小受的教育便是要行止躬謙,但在朝中謀生,環境險惡,他們對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東西也不得不有所放棄,這樣的場合,不可能堅守士族風範,而是要入鄉隨俗地以北朝官員的身份投入到這種充滿着蠻族風格的狂歡中去。
倒是龍霄比二王更能適應這樣的場面。他本就是個不愛循規蹈矩的人,一向風流自許,身材矯健而靈敏,又雅擅音律,在南方卻從沒有機會親身下場載歌載舞,如今簡直是如魚得水,應付自如。他是個灑脫的人,席間已經想明白了離音的事情即使此刻着急也不可能有所挽回,索性先放在一旁,等應付過了這個場面再說。因此南朝使團所有官員中,反倒是龍霄這個首領,跳得最歡暢盡興。
平宗端着酒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場中諸人懷着各種心情跳舞,自己卻紋風未動。直到見焉賚從外面進來,立在大廳的門口,守住了進出此處的必經之地,向他微微點頭,這才突然站起來將手中的酒觴重重摔在地上。
銅觴摔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登時驚得場中舞蹈衆人停了下來。
龍霄只覺腦中一道光閃過,立即意識到了危險,大喊了一聲:“不好!”
一羣賀布鐵衛從外面涌進來,與場中的楚勒等賀布將領一起,將王範王越以及他們的隨員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