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雪十分委屈:“剛纔以爲它在吃你嘛。”這倒提醒了她,伸手摸摸他的臉頰脖頸,“咦,它沒咬你啊?”
平宗板着臉說:“我臉上都是它的口水,你要不要沾點兒。”
“不要不要。”她嫌棄地趕緊縮手,好奇又略擔憂地朝赫勒敦望去:“它真的不會咬我嗎?”
赫勒敦像是聽懂了她的話,突然湊過來張嘴用溼熱的舌頭在她臉上舔了一下,葉初雪尖叫起來,捂着臉摔倒在地上。平宗哈哈大笑了起來。
赫勒敦這纔想起了身後的狼羣,回過頭去嗥了一聲,狼羣如同潮水一樣漸漸散去。
平宗這纔去查看天都馬的傷勢。傷口極深,深可見骨。葉初雪撕下一幅衣襟推開他:“你去坐着吧,我來包裹。”
天都馬神駿無比,見了赫勒敦既不怕,此時見她爲自己療傷,便忍痛立定,並不掙扎。葉初雪假借處理傷口,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回頭看了看,只見平宗躺在雪地上,赫勒敦在他身邊臥下,不停用鼻子去拱他的胳膊,倒像是小白平時在自己身邊撒嬌似的。葉初雪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這才漸漸放下,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
小黑馬被狼羣吞噬的痛心這才冒了上來,葉初雪不敢去看平宗,包紮好馬腿之後便過去抱着天都馬的脖子,將臉埋在它的鬃毛裡默默流淚。
平宗在身後叫她:“葉初雪,你過來。”
她沒有動,怕暴露自己這時的軟弱。
天都馬像是知道她的心情,回過頭來,用自己的鼻子摩挲她的臉,一人一馬相互依偎,她輕輕地說:“謝謝你。”
平宗拖着傷腿來到她的身後,見她這個樣子,福至心靈地猜到了她的心思。嘆了口氣說:“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犧牲別的生命保全自己的,這是所有動物的本能。天生萬物本就如此,即使人也是一樣。但人跟畜生不一樣的是,人會爲了自己關心在意的而犧牲自己。就像你剛纔要讓我獨自逃走一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也不知爲什麼,她竟然有些赧然,低頭囁喏地說。
他毫不理睬她的辯解,只是拍了拍她的臉:“葉初雪,心中有情,並且願意爲這情以命相償,這是天地萬物中至高至純又源自本心的舉動,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擡起頭來看他,一雙眼睛如同被水洗過一樣,瑩潤晶亮。
彼此看入對方眼眸深處,一切便盡在不言中。
過了片刻她突然想起來,問道:“你不是說赫勒敦死了嗎?”
“當初它咬傷了我,如果不說死了,我的族人會追捕它直到將它殺死爲止。”
葉初雪的心又提了起來:“它爲什麼要咬你?”
平宗扯開衣襟,露出鎖骨下那個狼齒印:“這個麼?因爲我喝了它的血,所以它也要我的血。”
“爲什麼?”葉初雪問出問題,隨即意識到:“鍤血爲盟?”
平宗微微一笑,轉身朝赫勒敦看去。小白不知什麼時候又躥了回來,正繞着赫勒敦打轉,而赫勒敦則淡定地由着它在自己身邊又蹦又跳。“草原上有一個傳說,衆狼之王是一頭全身雪白體量巨大的狼。那時它已經長到了如今的個頭兒,我一直在猜測它會不會就是衆狼之王。一晃十年過去,它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葉初雪吃驚地瞪大眼:“那小白……”
平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赫勒敦老了,總得需要繼承者。說不定小白就會是下一任衆狼之王。”
“所以你當時把它撿了回來?”
平宗沒有吭聲,只是默認。
葉初雪一時便也不說話了。這人果然從來不白做功,一舉一動都有他的目的。他從不肯放棄對未來的控制。
赫勒敦一直陪在他們身邊,直到天亮才戀戀不捨地離去。臨走前,它突然襲擊撲過去將葉初雪的臉上上下下舔了個遍,將她臉上的血跡淚痕全都清理掉,只留下自己的口水。
葉初雪既無奈又感動,知道赫勒敦這是將自己也看做了親人。
平宗笑道:“這下我就放心了,至少在漠北這片草原上,再沒誰敢欺負你了。”
葉初雪聽出了話外之意,哭喪着臉問:“難道它留下的味道再也洗不掉了嗎?”
“放心,你自己是聞不到的。只有狼能聞到。”
赫勒敦向着朝陽升起的方向走去。沉着而鎮靜,像是王者在自己的領地裡巡視。
葉初雪體諒兩個病號,讓平宗坐在馬上,自己牽着馬步行。她擔驚受怕了一天一夜,此時只想舒展筋骨,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
突然不遠處傳來號角之聲。
葉初雪一怔,迅速向平宗望去:“又有人來了!”
平宗側耳仔細聽了聽,笑道:“是焉賚,他終於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