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着,我又迷迷糊糊的埋頭睡去,只盼一覺長眠不醒。
不知睡了多久,外面響起了一串腳步聲。我立即警惕地支棱起耳朵,豎着脖子,緊盯着車門。門被咔嗒一聲打開來,一個人影彎腰坐了進來。果然是弗拉維茲,他披着加絨的斗篷,身上落了一層霜露。
車門還半開着,尾隨的侍衛朝裡好奇的窺望,被他冷冷的掃了一眼,立刻惶恐的關上了門。
“怎麼有股香味?”弗拉維茲吸了吸鼻子,四下望了一圈,見沒有發現什麼異狀,才褪去斗篷,坐到我面前。我擡頭望着他。他垂下頭,伸手擡起我的下巴。我突然感覺自己活像只被主人虐打了的貓,可憐兮兮的。
可貓尚有皮毛,我卻衣不蔽體。
回憶起片刻前激烈的糾纏,我不自在地抱緊毛裘,怕又引來他的興致。
“冷?”弗拉維茲轉身將桌邊的小巧的印度香爐搬到我腳邊,點着裡面的炭,吹了吹。他長長的睫毛上掛着霜,雙目裡藏有隱約的溫柔。我憶起幼時,他餵我湯藥的模樣,又不住想起那紙上的內容。
他的手擱到我的肩上,很涼,將我嚇得打了個激靈。
“怎麼冰成這樣?這狼裘你一直沒裹着?”他蹲下身,將我摟到懷裡,揉了揉我的頭髮,“還餓不餓?我命人給你弄塊烤肉來。”
“不必。”我回絕道,剋制着想擁抱他的衝動,“把我放開,我要出去小解。”聽他促狹地一笑,心知這藉口根本沒用,只好退而求其次,放軟了態度:“我肚子很不舒服,總覺得很脹。”
這招似乎很奏效,我成功的得到了手上的自由。
弗拉維茲拿斗篷將我團團包住,吻了吻我的鼻尖:“不會這麼快吧?女人也沒有這麼快的。至少…要多來個幾次。”
“閉嘴!”我腦子一嗡,明白他指得是什麼,下意識的捂住了腹部,心中五味雜陳。真正的不適還未開始,但也許再過幾天,就會出現那種難耐的腹脹感。我攥緊拳頭,胸中窒悶得要吐血,身爲一個男人,卻要爲另一個男人受孕,本已足夠屈辱,何況他這樣胡來,我便不得不與他又扯上斬不斷的羈絆,只會害了他!
他半眯起眼睛,欣賞着我的表情,饒有興味的撓了撓我的下巴,真跟逗貓似的。我沒忍住,一張嘴咬住騷擾我的魔爪,犬齒摩擦口裡的手指,卻又捨不得用力,之好留下一個泛紅的牙印了事。
弗拉維茲卻沒有收回手的意思,指尖流連於我脣畔:“咬人時倒是兇狠,舔人的時候卻很*。”
臉轟地一熱,我頓時被滅了氣焰,心知他在想什麼。一時衝動做出那樣羞恥的事,回想起來,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再來一次怎麼樣?我下面的蛇還餓着呢……”
“你休想!”我惡狠狠的瞪着他,兇相畢露,渾身毛髮都要豎了起來。
他無聲的抿脣笑起來,一臉樂不可失,修長的眉毛舒開,彷彿雲開月明。弗拉維茲笑起來真得迷人。
我一瞬忘了忿懣,呆呆的望着他的笑靨。我很久沒看見過他這樣開心了。
“我有個禮物給你。”趁我失神間,他的手挪到我耳側,耳垂便微微一沉,竟是一個耳環。
我驀地感到不快,送這種東西給我,真當我是女子?我正欲伸手摘下,手卻被他牢牢握住。身體被拽到他懷裡,耳尖被咬得微微一疼。
“不許取下來。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耳飾尤其適合你,就好像,我見過你佩戴它的模樣。”
想起那時在羅馬皇宮獻舞后他的舉動,我不禁一怔。難道這就是他當初咬下來的那個?不會的,他怎麼會一直隨身帶着它?明明記不得我了……
“這是我偶爾在自己的房間找到的。覺得它一定屬於某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所以隨身帶着。它的主人是你,是不是?”耳畔的聲音暗啞深沉,讓人骨髓發軟。感到他的手撫摸後腦,我淪陷在熟悉又陌生的懷抱裡,一時不能自拔。
即使有心隱瞞,我卻無法開口否認這句話,伸出一隻能活動的手,環住他的腰,與他脣齒相依,緊密糾纏,手爬上他頸後,蓄積着將他一下擊暈的力氣。
空氣中的香味愈發馥郁,似有麻痹人心的作用。我竟成功的完成了平日裡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只是一下,弗拉維茲的身體便軟下來,伏倒在我身上。一瞬之後,他又擡起頭來,我鬆開手,盯着他的臉。
他的雙眼迷濛,眼底是一片無意識的黑暗,宛如一泊沒有波瀾的死水。
———被催眠了嗎?
即使失去記憶了,還是愛着的麼?
我不自禁的擡手撫摸他的臉頰,苦笑起來,吻住他的嘴脣。在他腰際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了開鎖的鑰匙。
“別走,阿硫因。不管你是誰,別離開我。”
耳畔忽然傳來的喃喃聲將我嚇了一跳。
我站起來抓住門拴,卻感到身後並無動靜。我回過頭去,昏暗的光線映出他蒼白的面孔。我的愛人茫然若失的坐在那兒,朝我伸出手,神情像個孩子。
心像被狠狠咬了一下,手腳都驀地顫抖起來。我跪下來擁住他的身體,像最初他遇見我,像冥府中我遇見他。我將頭埋在他胸前,深嗅他衣襟裡的氣味,連肺腑像被安神液滲透,頃刻犯了癮。我剝開他的領口,嘴脣印上他的胸膛。
有那樣一瞬,我幾乎想趁這機會將他佔有,在他身上留下屬於我的痕跡。可我不能。手在光滑似緞的皮膚上流掠過,我摟住他修長的脖子,在他肩頭重重咬下了一口。
興許是我咬得太深,弗拉維茲的身體顫了一顫,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唯恐他突然清醒,我緊張的看向他的臉。
他怔怔的望着我,濃黑的眼睫下暗影沉沉,彷彿是在流淚。
我脫去他的外衣裹住身體,打開車門上的鐵栓,弗拉維茲卻仍不放手。外面站着一隊步兵,防守很嚴密。
“我們出去走一走,好嗎?就我們倆。”我有點無奈的向他試着請求。
弗拉維茲很乖的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頭撞到車蓋。
我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額頭,牽他下了車,像個真正的寵奴一樣依偎在他懷裡。“我不想讓其他人跟着我們。”我輕聲道,弗拉維茲也依言下令。沒有衛士來阻攔我們,我引着他穿過巨大的拱形廢墟,走進陰影裡。背後是茂密的森林。
明明是春日,地上卻積滿了冬日留下的落葉,踩在腳底,發出細碎的、令人憂傷的聲響。
我們的影子溶於遺蹟的暗影裡,彷彿與這亙古的生命合爲一體,成了永恆。
“我要走了,弗拉維茲。”我半跪下來,親吻他的手背。黎明將至之時,夜色未褪,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有勇氣向他道別。
“但願下一世,我不會再錯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