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燈火輝煌,車水馬龍萬家歡樂,柳小柔卻心如死灰。
爲了這件事,她和尹振華前前後後一共吵了多少回了?
而每一次,幾乎都是她主動退讓,表示理解。
爲什麼,爲什麼婚前她就沒看出來,尹振華這樣戀/母?
這樣的婚姻,真的還有必要維持下去嗎?
不,不行,她真的不想再夾在趙阿菊和尹振華中間了,彷彿一個可恥的“第三者”。每每遇到這種事,母子倆便有了聯合起來一致對付她的動力,彷彿有一致對外的默契。
照這樣下去,她是永遠不可能贏的。
想到這裡,一陣心痛,連肚子都跟着痛,但也不及心痛。
“媽,我一會兒就回來……對,還沒吃飯呢,給我做點吃的吧,啥都行。”
叫了一輛車,柳小柔決定先回孃家再說。
她在小區外等了這麼久,也不見尹振華追出來,難道要繼續等下去,等到活活餓死在這裡?
男人一狠心,果然比女人狠百倍千倍。
掛完電話,柳媽媽很是訝異,心道女兒這麼晚了還回家,還沒吃飯,多半是出了什麼事,柳詠鵬就安慰她說不要亂想,一會兒回來就知道了。
“也不能怪我亂想,你不知道,小柔剛剛說話鼻音很重,肯定是哭過。你說,你說,會不會是我今天把事情搞砸了,弄得他們小兩口吵架了?”
“這個時候吵架多半有這個因素,但他們的矛盾由來已久非一朝一夕,主要的錯不在你。你想啊,小柔呢一心一意想搬出去單住過二人世界,振華呢又死心眼打死不肯搬非要和他/媽住一起,加上那個趙阿菊時不時挑撥一下,簡直是難以調和。”
“要我說還不是那個趙阿菊害得!誰都看得出,振華那孩子非常孝順,一遇到這種事就毫無原則,不分青紅皁白全然支持趙阿菊!若是他居中站出來說句話,幫着勸勸,哪裡有這麼麻煩?我看啊,不想單住的不是振華,是她趙阿菊!”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母子倆都不想分開……好了,少說兩句,一會兒小柔回來提都不要提。”
“我就是跟你抱怨兩句,總憋在心裡我難受!好了,我做飯去了,你說都這個點了還沒吃飯,餓壞了怎麼辦?誒,從古至今,媳婦都不好做啊!”
想了想,柳媽媽便打開櫃子舀了一量杯平時捨不得吃的進口貴价香米,淘洗乾淨蒸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這才伸進泡菜罈子撈了一把泡芹菜泡椒泡洋蔥泡豇豆,細細切碎,和着肉末炒了一盤很是下飯的泡菜肉末豇豆。
柳小柔一進門就聞到了這股讓她迅速分泌唾液的家常小炒,將包包遞給爲她開門的慈祥爸爸,坐在餐桌旁開始狼吞虎嚥,噎得她伸脖子!
柳媽媽趁着這個空檔又把鍋裡的番茄雞蛋湯給盛出來。
見女兒吃成這個樣子,她很是擔心,怕她吃快了傷胃,卻被柳詠鵬輕輕拉了拉,啥也沒說,倆口子靜靜坐在沙發上喝茶看電視,卻是什麼都沒看進去,就等着柳小柔說話。
一頓飯哪怕吃快了也很難傷胃,一句話卻很能傷心。
要是柳小柔不說,他們就不問;要是她願意傾述,他們也願意傾聽。
吃過飯,像往常一樣,柳小柔往沙發上一攤,啥也沒說,直到柳媽媽把桌子廚房收拾乾淨,坐在她身邊。聞到柳媽媽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柳小柔哭着說了一句話,讓倆口子無比震驚。
“爸,媽,我……我想離婚,我不想跟他過了,真的不想。”
原以爲小兩口只是吵架拌嘴,鬧鬧情緒,過幾天就好,卻哪裡知道鬧到這種地步了!柳詠鵬沒說話,像是在思考着什麼,柳媽媽卻是直接被嚇到了。
“離婚?爲什麼啊?媽媽問你,是不是你婆婆罵了你,是不是尹振華他動手打人了?小柔,但凡不是原則問題,你別衝動啊!”
柳媽媽說的一樣都沒有,但誰說打罵就是最嚴重的了?
“爸,媽,我沒有衝動,相反,我考慮得很清楚。”
“那你說說,爲什麼就突然想離婚了?”
見柳詠鵬淡定地開口說話,柳媽媽心安了不少。
從小到大,柳小柔最聽她爸的話。老柳一出馬,基本上都能搞定。
“哎,這……說來話長,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的清楚的。”
“只要你願意,今天晚上我和你媽都不睡覺,就聽你慢慢說,行不行?我保證,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插嘴,也不評價。你說你的,我聽我的。”
柳詠鵬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柳小柔一直都知道。既然父母想聽,柳小柔也願意說。
有人幫忙分析分析也好。
“先前我不是一直想振華和我搬出去單住嗎?但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若是尹振華和他/媽都是正常的,就像……嗯,就像普通的家庭那樣,不搬我也是能忍的。但是,我最近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這叫什麼話?
柳媽媽很想問個究竟,什麼叫若是尹振華和他/媽若是正常的?難不成,母子倆不正常?有什麼難以啓齒的秘密?
天啊!這都是什麼事啊!
“尹振華嚴重戀/母,嚴重到缺了他/媽就活不下去!就在剛剛,他親口跟我說,非常嚴肅地那種,絕對不是開玩笑。說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他/媽分開住,要是我看不慣,那就離婚好了!”
“他/媽也嚴重戀/子,嚴重到缺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吃飯夾菜幫着洗內衣做飯整理牀鋪都是小事,要他上交全部的工資自己管家我也不在乎,更可怕的是,她有嚴重的嫉妒心理,不管誰跟他好,她就受不了。”
戀/子?戀/母?
這兩個沉重的名詞猶如碾子一樣在柳詠鵬的腦海裡碾來碾去,很明顯,若是柳小柔說的是真的,事情就真的很難辦,搞不好最後真要鬧到離婚的地步。
換了誰也忍不了啊!
這不生病,卻比病更嚴重!
“小柔啊,你是不是說的誇張了些?我覺得充其量只能看出振華他們母子倆很愛彼此,很在乎彼此,說戀/子戀/母是不是有點嚴重了?你看啊,你們今天剛剛吵過,心情肯定不好,說的也未必客觀。要不先睡一覺,明天起來我們再談。”
“不是的,爸爸,我沒有誇大,真的,我在他們家過得可壓抑了,就好像……說句不好聽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是第三者,打擾了他們的平靜生活。”
“你這孩子,瞎說啥,什麼第三者這麼難聽,以後不許說了。好了,情況呢我和你媽大致知道了,你先去洗澡,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這件事。”
等柳小柔睡覺去了,柳詠鵬夫妻倆這纔開始討論。
“你說小柔講得是不是真的?我覺得振華很正常啊。”
“正常?這種事哪裡看得出來?依我說,小柔不像是在說謊,你看她說話的時候多平靜啊!再說了,她也不是那種作的性子。這事啊,多半,多半是真的。”
“啊?那怎麼辦?你說是不是因爲今天我擅自做主暗示親家母找個老伴激怒了她?所以她就故意激怒尹振華,針對小柔?若是這樣,我明天就去跟她道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老一輩的事,小輩根本不用管,總不能怪在咱們小柔身上吧?”
“就算你也錯,充其量只能算個***,道歉倒是不用。”算了,別想了,等小柔上班去了,我們抽空找振華談談,看看他的意思再做決定。”
兩人聊了足足半宿,都沒睡好,柳媽媽是因爲內疚,覺得這次的事都怪自己沉不住氣,魯莽了些。柳詠鵬卻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很明顯,柳小柔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的。
關鍵是這件事本身不好處理,也不容易改變。
若是真的過不下去了,尹振華也堅決不同意搬出去和柳小柔單住,這段婚姻多半是要失敗的。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無論如何,還是先挽回和爭取一下,萬一只是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
年輕人都要面子,開不了口,他們做父母的也該幫幫忙。
第二天,兩人都以爲柳小柔會請一天假平復心情什麼的,卻不料人家一大早就去上班去了,越是這樣平靜,柳詠鵬就越是擔心。
暴風雨來臨前總會有片刻的安寧,但之後就是天翻地覆。
只是,又開始心疼自己的女兒,覺得她明明忍了很久了,在尹家一直忍着忍着,估計早就想爆發了,卻還是要忍着難受回到家來再哭。
只看那枕巾就知道了,皺巴巴的,昨天晚上肯定大哭過。
趁着柳小柔去上班了,柳詠鵬撥通了尹振華的電話,提出自己想見見他。
昨天晚上到現在,尹振華是一個電話沒打。
再怎麼吵,是不是也該打個電話問問柳小柔去了哪裡?
柳詠鵬不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人,因此也沒帶上柳媽媽,爲了不耽誤對方工作,還約在了尹振華單位樓下的咖啡廳,一切都爲對方着想。
但是,這次的談話註定是要不歡而散的。
說什麼都行,一說到搬出去單住,尹振華就很激動。
“不行,你不要說了,我不可能搬出去住。”
“振華啊,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絕對的事?也不是說非要搬出去多遠,就在你們小區裡再買套房,你們小柔單住,我們出一半的錢,既能照顧你媽媽又能滿足小柔的心願,你看這樣行不行?”
“不行,我必須要和我媽住一起,她一個人會害怕,會孤獨,我的良心會不安的。”
“振華啊,無論是誰都要學會長大,學會放手。你孝順你媽,這是應該的,我們舉雙手支持。只是,我們現在沒有讓你不孝,只是讓你在孝順你媽媽的同時兼顧一下你的小家。你看,你也成家了,是一家之主,是不是應該承擔起應盡的職責和義務?”
“這二者並不矛盾,我們也不是逼你非要二選一,其實,恰恰相反,若是你處理好了,完全可以做到二者兼得,既能處理好夫妻關係,也能處理好小柔和你媽媽之間的婆媳關係。你也不小了,男人需要有這樣的擔當……”
哪知,他的話卻被尹振華生生打斷了。
“你別說了,我重申一遍,我不接受搬出去單住。”
“什麼叫你,我是你爸!你不是很孝順嗎……”
“我爸死了很多年了,燒成灰……對不起,我還要上班,告辭了。”
在柳詠鵬的目瞪口呆中,尹振華起身離開,頭也不回。
幸虧他沒有心臟病之類的,要不然,此刻肯定暈倒。
你聽聽人家說的話,什麼叫我爸已經死了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