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宿舍的燈都熄了。
大家都睡了,小天鵝也靠在景深的肩膀邊,睡着了。
景深伸手, 幫老婆拉高被子。然後輕手輕腳, 拿出平板。
景深戴上耳機, 點開平板裡的視頻。
景深讓秘書找出, 過去19年裡, 他和小天鵝的所有交集。
在到處都是監控的今天,要找出一段史料畫面不難。
尤其雙方都是企業家的貴公子。他們呆過的環境,至少有兩個攝像頭無死角配合拍攝, 確保他們的安全。
景深點開第一個視頻。
視頻的右上角寫着“某年某月某日,竹苑少年宮”。
景深算了算, 那個時間, 真的是冰激靈八歲的時候。
景深馬上來了精神, 認真看了起來。
視頻畫面是彩色的,但是沒有收音。這大概是保護他們的隱私。
爲名門兒童培育興趣愛好的竹苑少年宮, 環境十分清幽。
白牆黛瓦,綠竹掩映。青石板古雅別緻,帶有濃濃的江南韻味。
圓形的月亮窗上,一位墨發紅脣的白衣少年,在吹着橫笛。
那位長手長腳的白衣少年, 長得又酷又帥。
旁邊灼灼盛開的桃花, 都不能掩蓋少年半分的水靈勁和豔麗色澤。
景深嘴角勾起, 眼裡放光。那是……八歲的小天鵝。
長得真好!居然還會吹笛, 可惜監控沒有收音。
景深聽不到笛聲。卻醉在了這靜止不動的畫面裡。
小小的冰激靈一吹, 就吹落了景某人的一顆心。
視頻的後期,用紅圈, 圈起假山一角備註:“景少爺當時在這裡。”
這一段監控直到結束,都沒有出現景深的身影。
景深點開下一個視頻。
這個視頻的主角,是景深。
景深單手枕着手臂,躺在綠竹掩映的假山上,閉眼休憩。
看樣子,是在聽小天鵝吹笛?
景深眉頭皺起。
他以前,真的遇到過小天鵝?
爲什麼他會沒有任何記憶?那時候的小天鵝,明明長得那麼好看,不應該被遺忘的……
一會兒,景輝就走進監控畫面裡。
景輝伸手搖了搖哥哥,不知道在說什麼?
景深依舊閉眼,沒理人。
之後,景輝就跑開了。
沒多久,景深也走開了。
這一段監控莫名其妙,景深接着點開下一個視頻。
畫面又回到了小天鵝那裡。
景輝拿着一隻笛子,在小天鵝旁邊吹。
又酷又帥的白衣少年,從窗臺下跳下來,推了景輝一把。
接着,景輝就扁嘴大哭起來。
景深從假山中,跑出來。
幾個孩子不知道說了什麼。
接着,長手長腳的白衣少年和景深就打了起來。
景深把人家,按在地上揍。
揍完,景深直接帶着弟弟離開。
景深看這一段,看得眼裡一陣疑問。以前的自己,那麼野蠻的嗎?
監控畫面裡,小小的冰激靈一直躺在地上,按着右臂。
直到有大人經過,才把小朋友扶了起來。
平板裡,還有第四個視頻。
景深以爲還有後續,連忙點開第四個視頻,看看小天鵝有沒有什麼事?自己有沒有回去道歉?
然而,第四個視頻是聲音修復。
後期在第一幕,就介紹了修復方法。
第四個視頻備註着:“我們解讀出脣語,找了一些小孩配音。”
“那段笛子演奏,選自冰少爺彩排表演時,竹苑少年宮保留的錄音文件。”
這個視頻很長,把前面三個視頻都連起來了。
清幽的笛聲入耳,景深忽然記起,自己爲什麼會去那片假山。
竹苑少年宮,是外公的產業。
外公當時在跟手下人開會,景深就在少年宮到處逛逛。
少年宮的主任,本來安排他去“音樂欣賞課”打發時間。
但是他嫌在課室裡聽CD枯燥,就去了現場聽別的小孩子彈唱。
那抹清風一樣悠然的笛聲,就這樣鑽進他的耳朵裡。
他覺得這個演奏,很舒服,很助眠,就在旁邊的假山睡了下來。
至於演奏者是誰,他沒有興趣。
記憶和修復的視頻畫面交錯了起來。
視頻裡,景輝過來喊他:“哥!你今天居然過來了?我在這裡學打鼓,你過去看我打鼓好不好?”
景深懶洋洋地說:“打鼓吵,不去!”
景輝拉了他幾遍,景深都不爲所動地枕着手臂躺着。
景深不鹹不淡地閉着眼說了聲:“再吵我睡覺,就揍你。”
“那吹笛子就不吵了?”景輝在旁邊呆了一會兒。
接着,穿着奧特曼衣服的景輝,就跑開了。
下一幕,鏡頭切到了小天鵝那裡。
悠然的笛聲依舊。
但是,自從景輝拿着一把笛子,在旁邊慘不忍睹地協奏後。
清幽的笛聲,就被帶跑了好幾次。
冰激靈終於從窗臺上,跳下來說:“這裡是我的地盤,我先來的。你要吹,換個地方。”
長手長腳的白衣少年,從小就比同齡人高上30釐米。
何況,景輝還比冰激靈小。
在當時的小景輝眼裡,冰激靈就是高年級的畢業生了。
景輝這嬉皮笑臉的熊孩子,划着自己的臉說:“少年宮都是小朋友,你這麼大了還來,羞羞!”
冰激伸出笛子說:“你少廢話。再賴在這裡,我就揍你。”
景輝那小霸王,一叉腰就說:“我就賴在這裡,你揍我呀。我就不走,我就在這裡搗亂!”
“霸王霸到你冰哥頭上,不知死活。”
冰激靈伸手一推,就拎着兔崽子的後衣領,往一邊拖。
景輝扁嘴,嚎啕大哭。
景深從假山中,跑了出來。
體格高大的健壯少年,伸手搭上冰激靈的手問:“你幹什麼?”
“你剛剛在假山後面,偷聽我吹笛?”冰激靈挑了挑眉問,“好聽嗎?”
景深點頭,手仍搭在冰激靈手腕上。
冰激靈微微一笑就說:“好聽,等會兒可以繼續聽。我先打一會兒弟弟。”
說着,冰激靈拖着小兔崽子繼續走。
景深捏起白衣白褲少年的手,就將人拉到面前來。
冰激靈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開。
景輝的衣領,一得到自由。那小兔崽子,立刻就跑去告狀。
景深厲喝一聲:“不許去跟大人說。我自己解決!”
穿着奧特曼衣服的小景輝,訕訕地退到一邊,看打架。
冰激靈氣得眼睛冒火,放開拳腳就大打特打。
小冰激靈的打法,毫無章法。憑藉的只是身體優勢,手長腳長,和力量不弱。
可是遇到同樣手長腳長,還學過搏擊的景深。
冰激靈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揍。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景深沒往他臉上揍。
也沒往他胸腹,這些容易受傷的地方揍。
景深挑了個肉最厚的地方,扒開他的褲子,一巴掌一巴掌地拍。
掌下的白衣白褲少年,一邊面色通紅地拳打腳踢,一邊口吐芬芳,咒景深的祖宗十八代。
景深直接抽了冰激靈的那支笛子,往他屁股上抽。抽得小冰激靈流下生理淚水。
那個畫面,既美又兇殘。
景深拉着他的白色褲子,沉着臉問:“還罵嗎?”
白衣白褲的少年,含着淚喊了聲:“哥哥,我愛你,不罵了,我愛你。哥哥。”
景深這才把他拉起來。
冰激靈喘着氣,趴在景深懷裡說:“我咬死你,死變態!”
景深肩膀微微抖動,摸着胸膛,猛地將人推開。
冰激靈被這一推,跌回地上。
接着,景深拿着那隻笛子,帶着景輝走了。
冰激靈扶着手臂,躺在地上,臉色發白。
直到大人來了,小冰激靈才被扶起來。
“這手是怎麼傷的?”景深眉頭緊皺,讓視頻倒退。
一個不起眼的滾圓石子,安靜地躺在青石板地上。
景深按了定格鍵。
畫面定格在冰激靈倒下那一瞬間。
小冰激靈背後的位置,有一塊有棱有角的小石頭。
景深這一推,小天鵝的手臂,就磕在了石頭上。
視頻最後一幕上寫着:“冰少爺在少年宮受傷後,冰氏就來人辦了退學退費。”
“冰少爺康復後,在少年宮外埋伏了幾天,沒找到人就沒再來了。此事就此了結。”
景深的視線,定格在視頻裡,小天鵝那張發白的帥臉上。
他以爲的表白,是含羞靦腆的幼稚相遇。
沒想到會是這樣深刻,帶着傷痛的收場。怪不得會記掛十一年……
景深側頭,看着身邊那張帥極的完美側臉。
他拆下耳機,低頭吻了吻小天鵝溫熱的額頭。
景深伸手,輕輕撫摸枕邊人的右臂。
小天鵝當年受傷的,就是這隻手臂。不知道現在還痛不痛?
景深輕輕地隔着衣服,上下撫摸那隻手。
彷彿要把當年,落下的心疼,全部補回來、摸回來。
冰激靈睡夢中,嘟囔了一句:“深深,夠了,不要了。別摸了……”
這明顯是夢到什麼情節,還以爲自己在酒店浴室,和景深玩遊戲呢。
景深嘴角勾起,把人摟進懷裡睡覺。
這一夜,景深做了個好夢。
記憶和睡前觀看的影像,出現在他夢裡。
他又聽到了那陣清幽的笛聲,看到了之後的發展……
之後,景深隨外公去了國外度假。兩個月過去,再回來上課,寒假前的事早已被少年人淡忘。
一個穿着白衣的少年,在路邊騎單車。
他坐在車裡,下意識地望過去。
自行車上坐着的,是一位很普通的少年。
景深收回眼光,不再看窗外。
球場上,有白衣少年在打籃球。
景深站在陽臺上,往下看。
打籃球的,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年。
一度在旁邊問:“一起下去打球?”
景深搖了搖頭說:“現在不想打。”
畫面一轉。
景深到了一間少年宮門外,樂器演奏聲,從裡面傳來。
景深踏步進去。
秘書在旁邊問:“大少,您是想報班嗎?”
景深搖搖頭說:“隨便逛逛。”
這不是竹苑少年宮,裡面有人在彈箏、有人在唱歌。就是沒有人在吹笛。
景深逛了一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很快就從裡面出來。
直到,學校文藝演出。
一度穿着白衣白褲,站在臺上,手持一根橫笛,吹了一曲。
那一幕,景深看了很久。
那個似曾相識的側臉,讓景深的心怦然跳動。
似乎心裡空落的某個洞,被填補上了。一直想抓住什麼、想尋找什麼的感覺,被撫平了。
自此,景深身邊,跟了個白衣白褲的青梅竹馬。
景深的保護人名單,除了自己的弟弟景輝,多了個一度。
弟弟是景父讓自己帶的。
一度是父親送到自己身邊的Omega。
景深的童年玩伴,除了一票公子小姐,離他最近的,就是這兩個人。
他們三個人,一起度過漫長的童年。
當年在竹苑少年宮裡發生的事,早已被景深遺忘。
但是那根笛子,卻留了下來。
清晨熹微的陽光,照進陽臺。
景深睜開了眼睛。
夢境散去,內心仍有一塊是空落的。
景深側臉,看見小天鵝根根分明的長睫毛,才又笑了起來。
是他的寶貝,遲早會回到他的懷裡。
景深的拇指劃在老婆臉上,臉上全是傻笑。
他拿出手機,給保姆發了條短信:“我小時候,帶回家過一隻笛子。把它找出來。”
他用過的東西,都沒扔。那根被小天鵝吹過的笛子,肯定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