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孤抒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寧家的人接回了拂悠院。她躺在牀上覺得全身發軟,跟之前不同,這次不像是昏睡了一覺,更像是被下了定身術,死死地釘在自己的軀殼裡,絲毫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殼子受到鍾妜的操縱而發生的一切事情:遇見宿辰,和弈沉重逢,茶寮被誣陷,對簿公堂。而現在,她似乎又可以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了。鍾妜也醒了過來,此時根本不敢造次地動彈,只敢藉着寧孤抒的眼睛和耳朵感受着外界的一切。
寧元重坐在牀沿,藹聲詢問:“抒兒,你覺得好些了沒有?”見她木着不發一言,繼續道,“如果覺得不舒服的,一定要說出來,好找個太醫幫你看看。”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更是有很久沒有聽到寧元重這樣透着關心的話語了。她的母親去得雖早,可是他這個父親都曾對她和哥哥極盡慈愛。不過那還是三年前,顏氏一族還在朝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她、哥哥寧韜絡和表哥弈瀾都在外祖父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生活着。雖然她不願意去相信,但真的是從外祖父一族覆滅後,父親纔對他們的態度大變。而此時露出這樣慈愛的模樣,是爲她在外流落的遭際而心疼還是迫於外界閒言碎語的壓力?
寧孤抒極力忍住淚水掉落,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父親,我沒事了,就是有些累了。”
“那好,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這屋裡還缺些什麼,你只管讓蕙姑來跟我說。”
寧孤抒向環視自己熟悉的房間,不過是兩日沒有回來,屋內的擺設雖沒有什麼變化。桌上堆了許多首飾盒子與各色絲綢。
寧元重已經起身了,回頭看了一眼雙眼霧氣濛濛的寧孤抒,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後便跨步出了門。
蕙姑還在一邊守着,見到寧孤抒這副模樣,自然是知道她心中的痛楚,勸說沒有什麼用處,反而連帶她自己也要傷神一陣子,索性也出了房間,順手帶上房門,好讓寧孤抒一個人冷靜
一會兒。
寧孤抒突然叫住了她:“蕙姑姑,我不在的日子裡,瀾……殿下他可曾來找過我?”
“你被關的第二天一早,殿下之前來過府上一次,只跟老爺在前廳見了一面。聽說你回府之後,倒是送了些禮物過來。”蕙姑如實答道,她見寧孤抒的愁容,便試着寬慰她,笑道:“小姐,這次幸虧夫人在天之靈保佑,非但讓你虎口脫險,而且還讓那粗婦得了個惡名,你應該高興纔是啊。你也要好好養身子,做好準備過些天進宮赴宴纔是。估計出了這件事,那個高氏是沒有臉去宮宴了,這樣一來,你進宮的時候,眼睛也會乾淨許多。”
寧孤抒淡淡應了一聲,就合上眼皮,聽到那腳步聲遠去之後,她道:“這次你算是立功了。”
鍾妜傻笑兩聲:“我還怕你怪我胡作非爲呢。”
“若沒有你,我此時還不知道流落何處。”
“抒兒,我剛剛明明感受到了你的心痛,好痛的。是不是因爲你的表哥沒有來看你也沒有找過你?是有點不太夠意思。”鍾妜覺得自己跟寧孤抒算是不分你我,說這話時順帶幫寧孤抒打抱不平了一下。
過了許久,寧孤抒才緩緩道:“他如今身不由己,我不怪他。”
之前是因爲寧孤抒醒過來,鍾妜短暫地失去了意識,而現在是等答案等困了而睡了過去。寧孤抒望着頭頂的素色牀帳,也慢慢地進入夢鄉。她必須要養好精神,爭取在過幾日的宮宴中以她寧孤抒的身份見到那個人。之所以最終還是決定進宮,不過是,她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多看那個人幾眼罷了。
自從鍾妜開始出現,她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她知道占星之人不能佔自己的命,否則會折壽折福。可在當年她幾近絕望之時,以爲此生福氣已盡,便爲自己佔了一卦,星盤中她的生命線在她十三歲時陡然斷掉,那條線斷裂之處可以看到有一條暗線逶迤向前。那條暗線是何時連着她的生命她無從得知,但她確定鍾妜的出現延
長了她的生命,十三歲之後的每一天都是撿來的。所以她又怎會去怪鍾妜,反而是她自己,老是賴在這個早就不屬於她的殼子裡。
一轉眼,就到了宮宴的日子。宮宴設在晚上,但參宴的各家夫人小姐均是一大早就起身梳妝打扮,寧孤抒亦是不意外地被蕙姑折騰了很久。她本是想選一件素雅的湖水綠長裙,簡簡單單,不要招眼就可。但是這被蕙姑跟鍾妜一口否決。蕙姑的意見是好歹是這樣的宮宴,她不穿得隆重些,有失了嫡小姐的身份。而鍾妜卻說了,那樣的盛會,哪個小姐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想要不打眼地穿得一身素雅,反而更是扎眼!
寧孤抒覺得鍾妜言之有理,於是就選了一襲緋色廣袖羅衫。整個人娉婷立在銅鏡前,已經初見少女的窈窕身姿。裙子很美很華麗,就是頭上的髮髻空空,缺少了一個髮簪相配。
蕙姑將一個做工精細的首飾盒端了上來,說是昨晚老爺派人送來的。寧孤抒打開一看,首飾盒中的首飾雖然不多,難得的卻是,這當中既有素雅精緻的髮簪,又有華美扎眼的步搖。鍾妜怕她又會選素雅的簪子,打算親自出手,誰知寧孤抒快了她一步,選了一隻和自己緋裙相配的華麗金步搖,並斜插入墨雲般的髮鬢中。鍾妜滿意地點點頭,對寧孤抒很是滿意。
蕙姑在一旁看着,以爲寧孤抒是在顧影自憐,也上前來發自內心地誇讚:“小姐,你這樣的打扮必然會將所有的千金小姐給比下去。”
鍾妜一時有點忘我:“蕙姑姑,不要滅了自己威風,僅僅是把未出閣的小姐比下去算什麼,這身打扮把宮妃比下去纔是……咳咳。”寧孤抒哪裡能讓她口無遮攔下去,於是就假裝猛烈地咳嗽起來,讓鍾妜把剩餘的話吞下去。
蕙姑見狀,轉身去倒水的時候,有個老媽子進了拂悠院,在門口道:“五小姐可是打扮妥帖了?馬車已經備好,夫人和四小姐都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鍾妜奇道:“她爲何在門口等着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