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何靜問我:“老公,你怎麼看迷信活動?”
我問何靜:“爲什麼想起問這個問題來了?”
何靜說:“你看,我認識你的第一天晚上,你跟吃霸王餐的小混混遭遇上了;第二天晚上,碰到了倆個搶包的、才緩了口氣,又在夜攤上碰到了流氓無賴;本想借野營輕鬆一下吧,又碰到這樁爛事,害得你險些送命。種種不祥,似乎都在向我們暗示着什麼。冥冥中就像有一種無形力量在跟你過不去一樣。”
我爲何靜的大驚小怪,感到好笑。這有什麼奇怪的?跟陳哥混的那些年,我們八兄弟幾乎每晚至少都要打一場架。最高記錄是一晚上就換了不同的地點打了三場,難道說,那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有天晚上,從健身室出來,沒架可打,就管門口的城管人員找茬,把人家打得鼻塌嘴歪,一個個變成熊貓眼,那也是因爲靈異的力量使然?
我跟何靜說:“流氓、混混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沒有架打,還是流氓混混?別大驚小怪的。你如果覺得適應不了,那你可以選擇不用適應——明天我就回電影廠去,省得你提心吊膽、擔驚受怕。——我也該回到我自己的圈子裡去了。”
何靜急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呢?你的腦袋裡裝的都什麼東東呀?豆腐腦?——流氓混混,那是主動惹是生非的主兒,你是那樣的人嗎?你想一下,我們這段時間碰到的事情,哪一樁是你主動去招惹的?人啊,走起背運來,躺在棺材裡都會中招,這說明什麼?所以,我覺得,老公,你就聽我的——明早我們一起去寺廟裡敬敬香去,去祈禱祈禱,我可不希望你再惹上什麼麻煩!”
好善良的姑娘啊。
我很奇怪。何靜是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青年,怎麼會信起這玩意兒來了?
女人啊,在無助的時候,都會把希望寄託於一些神奇的力量。爲了自己所愛的男人,她們可以不計較世俗的嘲笑,做一些令人噴飯的事情出來。
不過,何靜的用意還是讓我感動的。我問:“你打算去哪個寺廟呢?”
何靜說:“我們去盤龍寺吧。”
盤龍寺?我還有印象。我不記得是哪一年的元宵節,陳哥帶着我們八兄弟,還有陳哥的好些哥們,那些人裡就有剛哥——剛哥是個教哲學的人,也去寺廟敬香,這是我一直很困惑的事情。
我跟何靜說:“行!去吧!”
何靜一下子興奮起來了,拿起電話,要打電話約人。
我問她:“你又要呼朋喚友,拉一大羣人跟你去敬香?”
何靜說:“我纔不呢。就約一個——莫愁姐。也不知道人家有沒有時間去?”
這還差不多。我就怕何靜把她的那一檔“鐵哥們”也約了去。那羣人唯恐天下不亂,絕非善茬。莫愁,就不一樣了。
何靜拿電話走出臥室,去陽臺給莫愁打電話去了。
一會兒,何靜進來了,一臉的喜悅:“莫愁姐答應跟我們去了!不過莫愁姐說,敬香許願要心誠,心誠才能靈驗。”
我納悶了。心誠?如何才能表示自己的誠心呢?
我問何靜:“如何才能體現誠心呢?”
何靜一臉的遺憾:“你今晚不能碰我!”
我勒個去!就這點要求?我說:“行!我睡沙發去!”拿了枕頭就要奔客廳出去。
何靜一把扯過枕頭,說:“哎呀!你就是死腦筋!只是說不讓你碰我,又沒要你睡沙發,你規規矩矩的睡你的覺,不就行了?”
我心裡一陣好笑:我要睡沙發,是避免有些人碰我。你不讓我出去睡沙發,我能保證規矩,你能做到規矩嗎?
我把這當成一齣兒戲。反正我不信燒香許願這些玩意兒,愛咋就咋的吧。
……
第二天大清早的,我跟何靜出發了。在東郊收費站出口,莫愁早就在那兒等着了。開一輛白色大衆甲殼蟲。圍一條黑底黃碎花圍巾,罩一件白灰風衣,微風輕撫,莫愁就飄飄然於那輕輕柔柔的晨風裡……
何靜搖下玻窗,探頭跟莫愁打了聲招呼,莫愁上車,一前一後,兩輛車輕柔的往東馳行。
寺廟依舊,門前的參天古樹依然蒼勁挺拔。
入口兩旁早分邊兒坐了一長排擺攤兒賣香賣紙、賣紙鞋紙衣、賣發糕糖果等等雜七雜八祭祀用品的老頭老太太。
何靜挽着莫愁的胳膊,去買香買紙去了。
我眼瞅門着前這棵參天古樹,回憶起那年我們八兄弟在這棵古樹下放鞭炮的情形。
那晚,陳哥的哥們帶來的鞭炮,都全部交付給我們,放鞭炮的任務,就歸我們這幫小子負責了。
別人拿到鞭炮,都老老實實的點火燃放鞭炮,老四這小子撕開包裹鞭炮的包裝紙,大把大把的往那辮子上薅羊毛一樣的薅炮仗,不多時,倆衣兜、倆褲兜裡已然鼓鼓囊囊——他這是公飽私囊,想攢着自己私下裡放炮仗玩兒呢。
老四這小子就這樣,滿腦子怪異,無論走到哪兒,都怪有自己的創意。
等到所有人手裡的鞭炮放完,倆手空空,意猶未盡,老四這小子就有了自己的樂子了。
右手拿着香頭,左手時不時往褲兜裡取出一個炮仗捏手裡,拿香頭湊近嘴吹紅了,就去點着炮仗引線,一陣“吱吱吱”聲過後,待引線快要燃到頭了,他纔將炮仗扔出手去。
“啪”!炮仗懸空化了一陣青煙,炸開了。
兄弟們覺着好玩,管老四要炮仗玩兒。這小子自私,捂着褲兜衣兜,說死就是不給。自己樂意融融自享其樂。兄弟們羨慕又是嫉妒。
楊輝這小子真鬼,自己要不到老四的賞賜,就打起歪主意來了:“你不讓我樂,我也不讓你獨樂樂!”
打褲兜裡扯了一團紙巾,悄悄用火機點着了,趁老四不注意,將那點着了的紙巾悄悄往老四的衣兜裡一塞,自己捂住耳朵躲一邊去了。
只是片刻,老四的衣兜裡青煙陣陣,“吱吱吱”聲亂着一團,不多會兒,“噼裡啪啦”!老四衣兜裡的炮仗炸開了。嚇得老四趕緊褪了外衣扔地上,雙手捂住耳朵,拿腳去跺那外衣……
如今故地重遊,難免觸景生情,想起了那無憂無慮的過往來。
何靜跟莫愁的香、紙買齊了。我們仨人進到寺廟,見鼎焚香、見佛就拜。何靜一路拖拖沓沓,一臉的虔誠,跪拜之時,嘴裡還“噓噓咻咻”,唸叨着什麼。
我忍俊不禁,啞然失笑。何靜緊蹙雙眉,橫了眼睛看我。
唉!這小妮子,真是萌到姥姥家了。
將近一個小時的焚香膜拜,纔算完事。
走出廟門,遠離身後滿世界的烏煙瘴氣,感覺廟外的空氣格外清新怡人。
我問何靜:“香已燒了,願也許了,佛也拜了——該打道回府了吧?”
何靜一臉的如釋重負,一身的輕鬆與超脫,大眼睛撲閃着,說:“難得來一趟,不必風風火火的。旁邊有一家飲食店,賣豆花米線,還有鮮榨果汁、珍珠奶茶——夫君!何不前往,摔一碗豆花米線,整一杯珍珠奶茶喝了下去?”陰陽怪氣,一臉的搞怪。
莫愁說話了,撮起嘴脣,變了一副潑辣粗野的嗓音:“喲西!你的!建議的!大大的好!花姑娘!前面的!帶路!”
我想到這倆女人焚香膜拜時的那份肅靜和虔誠,跟眼下的這份嬉皮與玩世,兩相對比,我不禁感慨了:如此頑劣的德性,還來燒什麼香拜什麼佛呢?佛主若是看到你倆的這副德性,你倆剛纔許下的願心,還能得以報償嗎?
飲食店依山而建,碧瓦青磚,門前是一個懸空的高臺,四周是齊腰的鐵藝圍欄。最邊上拐角處那張圓桌的客人已然用膳完畢,起身正欲離去,我趕緊幾個步縱縱了過去,坐了下來。
我喜歡這個位置。
扭頭看去,山下的風景一覽無餘。俯視的感覺令人舒暢無比。
何靜跟莫愁進店裡點買吃喝的去了。
我招呼服務員來收拾桌面,悠然自得,就等着豆花米線上桌了。
很快,何靜跟莫愁拿着珍珠奶茶回來了。過了片刻,服務員用托盤端來了豆花米線。
我接過屬於自己的那碗,三下兩下,一碗豆花米線被我風捲殘雲一掃而空。我拿起珍珠奶茶插進吸管,自顧吸氣奶茶來了。
看着倆女人還在慢條斯理、細嚼慢嚥,我說:“你倆是吃米線呢還是數米線呢?韓國片看多了咋的?”
莫愁用紙巾擦擦嘴,望着我問:“知道豬八戒吃人參果爲什麼沒嚐到滋味嗎?”
我說:“人家老豬講時間效率。”
莫愁說:“別爲你二師兄開脫,他那是不懂得咀嚼人間美味。你能說出豆花米線的味道來嗎?”
我說:“有人爲了吃而活着,有人爲了活着而吃。我只是是爲了填飽肚子而已,我才懶得管它什麼滋味。”
莫愁說:“你的目的性很強,但是,達到目的的過程,也不能忽視。——清泉,你都有什麼興趣?”
興趣?那可多了去了。看小說、下象棋、賭#錢、打架……莫愁問我的興趣幹嘛呢?我們剛纔的話題是米線,怎麼問起我的興趣來了?
像這種有學問的人,每問一個問題,是有一定的目的性的。
我羨慕莫愁的學問,剛好可以藉此機會跟她學些東西。於是我想到了我關心的話題:掙錢。我想把話題轉移到我關心的主題上來,於是我說:“我的興趣是掙錢。”
莫愁問:“你的這個興趣持續了多少年?”
我無語了。我的興趣是掙錢嗎?鬼才知道。什麼是興趣,我都還沒有搞清呢。
我問莫愁:“什麼是興趣?興趣該如何定義呢?”
莫愁說:“興趣是一個心理學名詞。
“按照心理學的定義,興趣是這樣定義的:興趣就是人們因爲滿足自身精神或者物質的需要,對一些關聯自己的需要的事物或活動極度熱心,通過對這些活動的認識、研究、探索其中的奧妙,從而滿足自身的精神或物質的需要。
“說白了,就是‘因爲我想要,所以我喜歡,因爲我想得到,所以我樂意也必須去做能讓我如願的事情’。
“你說你對掙錢感興趣,所以我可以理解爲‘因爲你需要錢,所以你喜歡掙錢;因爲你想得到你想要的錢,所以你曾經去研究過、探索過掙錢的奧妙’——你研究過、探索過掙錢的規律及其奧妙嗎?你堅持這個興趣多久了?你都得到了哪些收穫呢?”
我說:“也許,掙錢,掙足夠多的錢,不該說成是我的興趣,應該說是我的願望——這樣說可能會確切些。”
野營的那晚,莫愁說,“人們經常犯概念不明確的錯誤”。
是呀,我就是一個經常不明確概念的混球。我懂什麼叫興趣呢?連興趣跟願望的概念及定義都搞不清楚的人,怎麼敢大言不慚,說掙錢是我的興趣呢?
掙錢能成其爲興趣嗎?
所謂掙錢,不過是靠直接出售自己的時間和勞動換取金錢上的報酬。
出售自己的時間和勞動,能成爲一個人的興趣嗎?
奴隸制社會有這樣的人,那就是奴隸主圈養的那些奴隸。但是他們也不會說,出賣他們的時間和勞動是他們的興趣。
我爲我的無知而感到羞愧不已。
莫愁可不介意我的無知。
莫愁說:“每個人,都有着很多的興趣,比如唱歌、跳舞、看書、踢足球、打籃球、繪畫、攝影、攝像、下各種棋、搞科研、搞小發明、銷售等等。
“喜歡唱歌的,可以當歌手成爲歌星;喜歡看小說的,可以成爲小說寫手,成爲知名作家;喜歡跳舞的,可以成爲舞星;愛好踢足球打籃球的,可以成爲球星;搞繪畫藝術、從事攝影攝像的,也能成爲大家;搞科研、搞發明創造的,可以成爲科學家;做銷售可以拿到高額提成、佣金……
“如今的歌星影星球星、各種繪畫大師、攝影攝像大師、各種圍棋象棋大師、成名作家、科學家、營銷大師……這些人的收入、財富、身家,哪一個不令人豔羨?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每個行業之所以有該行業的狀元出現,你只要仔細分析,你不難看出,這些狀元之所以成爲狀元,是因爲這些人找到了對這個行業的興趣,並把這種興趣轉變爲愛好,把對這個行業的探索研究視爲一生最大的樂趣。直到最後,他們成爲了這個行業的頂尖,這個時候,他們的高收入也就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了。
“所以,我們需要自我剖析,自我審視,去找準自己的興趣、愛好,並能具有遠見卓識,充分估量到我們興趣愛好的價值和意義——既能使我們充實快樂,又能讓我們掙到我們想要的錢,還能被社會認可接納。
“把我們的興趣愛好跟價值意義掛鉤,然後投入地、堅持不懈地去追求去努力去奮鬥,得到物質上的豐厚獎賞,那只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你的興趣不是掙錢,你沒有明確界定你的興趣。
“你要重新審視你自己,究竟你都有哪些興趣和愛好?
“要界定你的興趣和愛好,你需要審視:究竟哪些事情對於你來說,你非常的愛好,愛好到足以讓你廢寢忘食,不計後果不考慮結局,你不在乎別人對你的成見與偏見,你始終醉心於該興趣中,樂此不疲。
“另外你要充分認識到你的這個興趣和愛好,堅持到最後能爲你帶來豐厚的物質回報,那麼你就認準它,拽緊它,堅持到底,永不放棄,直到成功……
“當你因爲你的堅持,你的執着,你的努力,你成爲了你感興趣的這個行業的頂尖,你還愁你掙不到你想要的錢嗎?
“總而言之,你首先要明確你的興趣和愛好,這是你能掙到你想要的錢的開始,是你的願望能夠得到實現所必須邁出的第一步……”
我感嘆不已。
我向兩個人提出如何才能掙到錢的問題:一個是張子房,另一個是莫愁。
張子房告訴我,錢是王八蛋,掙錢就得不要臉。
按照張子房的觀點,我要掙錢,就該去做一些不要臉的事情。
比如他所說的擺地攤賣難民服,推銷僞劣產品,用地溝油炒菜開餐館,倒賣翻新手機翻新彩電,把同一套房子賣給不同的幾個買主……掙到大錢打一槍換個地方,在這個城市掙到了大錢,就跑到別的城市去,繼續坑蒙拐騙……
反正只要能掙到錢,坑蒙拐騙,不及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可張子房自己是這樣乾的嗎?他沒有掙到太多的錢,因爲他不屑於去做那不要臉的人。
那麼他跟我講的那一套“掙錢就得不要臉”的所謂的掙錢理論,也就是純屬扯蛋。
莫愁告訴我的,確是另一種掙錢的理論:要掙錢,第一步是必須明確自己的興趣和愛好。
那麼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以及第N步呢?
我更願意聽莫愁分享的掙錢理論。我期待着莫愁繼續爲我講解掙錢理論的接下來的幾個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