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陵山中,真正的太古龍陵埋藏在山底萬丈深,早已和整座龍陵山的地脈融爲一體,敖慶的宮殿就位於地脈之上,距離地表千丈深。
這座聖陵宮也不是敖廣所建,早在北海修真界剛開闢時,北海聖蛟一族就曾以此地爲根基,建立此宮。
此後隨着北海聖蛟一族雄踞北海東境,勢力逐漸擴張,慢慢遷移,此宮就成爲聖蛟一族鎮守龍陵山的要塞,由歷代龍陵鎮守使掌持。
此地荒蕪,難得有客人拜訪,敖慶在宮中大肆設宴,款待長生盟的衆人。
這位慶蛟王還真是很現實,發現秦玄和茅九翁的長生盟財力驚人,出手闊綽,原先那些事都絕口不提,宴席上,處處顯露招攬之意。
它還是有所倚仗的,不管怎麼說,它是北海東境的七王之一,也算是割據一方,稱雄稱霸。
何況魔劫將至,它身邊這十餘位蛟妖老祖,多是蛇蜥之輩證蛟,底蘊太差,根本沒有和魔族一戰的實力,如果能將秦玄和茅九翁的長生盟招攬至麾下效力,即便不能死守龍陵山,日後魔劫爆發,也能逃亡西海。
它有這等想法,一點都不足爲奇。
妖族嘛。
一貫都是這樣目空一切,依舊活在昔年統治天下的時代裡,以血脈論高低,素來將凡人修士視作低等修行者。
這天晚上,秦玄幾人就在聖陵宮休息。
燊鶴將那尊須彌塔重新祭起,衆人在塔中談事,避免慶蛟王偷窺。
原來,陰神洞境數月前又去了西海,在西極宗的轄制海域大肆屠戮,近乎將西極宗毀於一旦,徹底打亂了西海的平衡。
藍瑛等人,乘機給九翁發了信符,將秦玄在北海的消息告之長生盟。
秦玄和陰虛是主身、分身之間的關係,很特別,自從秦玄離開陰神洞境,陰虛就能感應到他在北方,和藍瑛給的消息相對應。
茅九翁這便連同陰虛、嶽海川,深入北海,前來尋找秦玄。
此行匆忙,茅九翁近乎是提前數年渡過三劫,嶽海川也差不多提前數年證道法相中期,都來不及穩固法相後期的修爲,這便匆匆而來。
秦玄仔細觀摩兩人,卻沒有發現太大的問題,想到藍瑛,隨即問道,“她是不是給了你們一些東西?”
“嗯,數量還不少,光是靈寶就三十件,皆是難得精品,神品靈草千株,靈妖果更是不少,還有一池先天本源靈液。如果不是這樣,我和海川還真無法提前渡劫,趕來接應盟主。”
茅九翁微微頷首,並不否認,續道,“藍姑娘選了這條路,自然有她的道理,我等或許不能認同,可仔細想想,如今證丹容易,證祖也絕不像過去那般艱難,資源呢?早也是死,晚也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選一條捷徑,殺個痛快。”
秦玄苦笑,良久才道,“她是西海的天道之子,所以,天生就有神火,只是還未達到完整的一道。她選擇留在陰神洞境,就是希望用巨量的先天本源之氣,提前擁有一道完整的神火。算了,各有各的選擇吧。”
“盟主所言甚是。”茅九翁默默點頭。
“西海的情況,究竟怎麼樣?”
“一團亂,亂的沒辦法理清楚。”茅九翁再嘆一聲,續道,“盟主此前突然離開,局勢就有點難以預測,爲防萬一,我們還是聯合星辰派,先下手滅了青墟派。當時並未想到,陰神洞境會這麼強的威力,竟然連西極宗都無法抵禦,覆滅殆盡。如今的西海,三大玄門勢力只剩下星辰派一家,金蛇、巨鯤兩大魔教的勢力卻日漸強盛。其實早在十幾年前的那一場甲子神洞之局,西海玄門就損傷慘重,西極宗一滅,星辰派更是孤掌難鳴。”
“兩三年後,我們再回西海吧。”秦玄想了想,給了一個很奇特的答案。
“盟主要在北海渡劫?”茅九翁已經猜到了秦玄的意圖,微微一驚,隨即又問道,“盟主是不是想在通天河下渡劫?”
“是。”
通天河,九大道祖留下的一條捷徑,只要能以正法渡過七劫,擁有六道神火,皆有機會踏上此河前往外域。
此河通向何方,無人知曉,只知道,那是九大道祖去的地方。
秦玄知道稍微多一點,此河途徑混沌神墟,一路延伸,大概是去了一個盤天神國。
此河的源頭,正是起於北海的萬祖山,位於北海四境的中央,據說,在此地渡劫證祖,好處無窮,奈何真正能成功,也是少之又少。
數十日後,魔龍返回秦池寨繼續修行,穩固根基,秦玄等人這才辭別敖慶,前往天道谷。
豈料,他們還未抵達萬祖山,敖慶就追了上來,一問原因,才知道龍陵山的穹壁裂痕再度擴大,已經有另外一支魔部隱隱將要介入。
這支魔部也是蛟脈,實力更強,敖慶才能感應到,對方雖然暫時沒有直接進攻龍陵山,但就是這幾年的事。
敖慶並沒有將這件事告知麾下那羣蛟妖,而是連夜收拾一番,假稱外出雲遊,逃了出去。
妖族。
心智不全。
這位慶蛟王居然將真相告訴九翁老祖,又說想去西海遊歷一番,後來就越說越不着邊際,想當長生盟的盟主,還說,有它出任盟主,西海修真界指日可平云云。
總之,這位慶蛟王是一點都不可靠。
秦玄也是一番唏噓,堂堂純陽妖王,居然被一支魔部嚇得魂飛魄散,九翁老祖對北海的情況更瞭解,坦言這位妖王也是在北海東境爭權奪利失敗,被其他蛟王排擠,才被迫駐守龍陵山,充當第一輪肉盾。
至於這位妖王當年爲何落敗,答案當然只有四個字——心智不全。
北海有很聞名遐邇的雲遊聖地,東境的龍陵山,北境的妖魔谷,西境的血魔池,南境的朱雀山,但這些加起來,都沒有北海中央之地——萬祖山。
此地有萬里方圓,據說是九大道祖留下的上古遺蹟,有三千座山嶺,對應三千天道。
在萬祖山證道渡劫,有弊端,也有利,弊端是天劫威勢強大,往往第一道雷就會出人命,好處則是天賜週期極長,甚至有過長達月餘的極端情況。
據說,在此地證道渡劫者,能從通天河中汲取天地神力,甚至是星環和外域神國之力,日後纔有機會證神,踏上通天河,前往外域神國。
正是因此,常年在萬祖山修行的老祖多達數千人,幾乎一嶺一老祖,天天都有老祖渡劫,十之七八喪命,每天也都有山嶺洞府空置出來。
有山必有城。
萬祖山下的萬祖城,號稱北海第一城,修士雲集,多達十萬衆,來自天下五洲四海各地。
山中每日有人渡劫,周邊數百里的修士都要離開避難,便會選擇在萬祖城居住。
秦玄一行衆人抵達萬祖城後,起初是在一家客棧暫住,等了數日,慶蛟王就仗着北海純陽妖王的尊崇身份,強行索取一座名喚歸元洞的上等洞府。
此洞位列萬祖山三十六座先天福洞之一,距離萬祖城四千餘里,處於萬祖山的中部偏北地域。
秦玄孤身前去,除了隨行的兩位靈僕玄龜、燊鶴,並沒有讓衆人陪同。
萬祖山的風光屹立絕奇,三千石峰形態各異,宛若浩瀚石林,秦玄乘夜而來,正好能夠縱覽此地的良辰夜景。
他的歸元洞是在一座六百丈高的玉鏡峰上,山形陡峭如柱,周邊數十里皆是一面靈湖,晶瑩剔透,沿着湖畔竟有數百里的霧竹林,多是數千年期,底蘊極深。
這座洞府的護洞陣法是天地歸元陣,屬六合道統,最適合修行,佈置至今已有數萬年之久,洞府底蘊異常深厚,傳說是無量宗第三代掌教尊者的遺蹟,歷代以來也多歸無量宗的老祖掌持。
霧竹起源於南海,素來是南海修士最偏愛的靈種草木,萬祖山氣數獨特,在北海自成一體,竟能隔絕北海寒罡,尤其是玉鏡湖附近,頗適合栽培霧竹。
秦玄在洞府內外觀覽一番,隱隱感覺自己的機緣到了,或者是無量宗另有謀劃。
他留下玄龜、燊鶴看守洞府,自行走至湖水上空,凝視數百里外的一片陰雲,聲音朗朗穿透而去,“前輩,既已來了,何不入洞做客?”。
“咦,秦盟主果然是天地人傑。”敖慶一陣驚訝,它這門靈蛟雲隱遁術的造詣極高,同等境界的純陽妖王之中,極少有誰能夠洞察。
左右看看,確信茅九翁等人並不在此,敖慶才從雲中走出,一步穿越虛空數百里,笑吟吟的看着秦玄,“盟主對此洞可否滿意?”
“確實不錯。”秦玄謹慎的點頭,問道,“蛟王此番一路相送,想必是有事商議,不妨直說。”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你也知道,在萬祖山渡劫,往往第一道天雷就會出人命,太過危險,老夫的道友之中,大致有十位是死於此地。所以,想要勸你一番,希望你多加慎重。”敖慶好不容易纔擠出一番慈悲神情,唏噓感慨。
“多謝前輩提醒。”秦玄作輯謝過,指了指天色,“晚輩是星道人一脈,如今夜色良辰,正適合修行,前輩若是還有其他事情,不妨和九翁長老商議。”
“哦,哦,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在萬祖山渡劫太危險,老夫看你此次前來,身爲一盟之主,卻沒有將盟中諸事都安排妥當,萬一你渡劫不順,誰來接任盟主之職,是要遷徙北海,還是悉數返回西海,都未交代清楚。”
敖慶又是一番憂思過度的姿態,擠眉弄眼,刻意顯得很慎重的思量良久,忽然一擊掌,道,“你看,老夫正好在這裡,你不妨都讓老夫捎話給九翁,將這些事都安排清楚,也好心無旁騖,全心證道。”
秦玄忍俊不住的笑出聲,真想不透,這位慶蛟王除了天生血脈高貴之外,還有別的什麼優點嗎,到底是怎麼證道純陽的?
所以說,氣運這種東西真是很難說。
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凡人妖族,莫名其妙證道老祖,證道純陽。
這些日子,秦玄也仔細判斷過,正如九翁老祖所言,這位慶蛟王雖說並非秘術證道純陽,可在純陽老祖中,還真是道行最低微的那一類。
當年,聖蛟族中七王爭權,這一位算是出身最高,結果混的最慘,被其他六位擠到龍陵山抵禦魔族。
“前輩操心了,長生盟中,以長老爲尊,晚輩之所以擔任盟主,只是各位長輩寄宿在我族中修行罷了,若是我渡劫失敗,自然還有真正主事的副盟主接任。”秦玄稍作解釋,又特意補充道,“終歸是以長老爲尊,盟主是誰,其實不重要。”
“哦,哦,哦!”慶蛟王恍然大悟,如夢初醒的連聲驚歎,“原來是這樣,果然,果然,老夫明白了。好,那你安心渡劫吧,只要是在北海,各方見到老夫,都要賣幾份情面,這一點,你大可放心。長生盟的事,皆由老夫和九翁替你操辦,必不會讓盟中衆人吃虧。”
“多謝前輩。”秦玄躬身拱手,送慶蛟王離去。
這一次,慶蛟王總算是搞清楚了局勢,連再說幾句客套話的功夫都沒有,這便身影一閃,遠遁而去,迫不及待的返回萬祖城,想要繼續找茅九翁共商大事。
它雖說不算是聰明之士,至少也不算笨。
魔族入侵在即,它留在龍陵山必死無疑,不留,這般臨陣脫逃,也難逃蛟尊滅殺,哪怕當今蛟尊是它親祖父,勉強饒它一名,剝皮抽筋的九九八十一刑還是跑步了,那更是生不如死。
它覺得現在就是最佳的機會,索性,提前跟着西海這羣修士遁走。
長生盟這些日子出手闊綽,它算是看清了,以它的實力地位和出身,在長生盟高居長老寶座,掌控大權是沒問題的,何況當年茅九翁欠它不少人情,也該是時候償還了。
可惜,它是真不知道,長生盟裡藏龍臥虎,最厲害的那一位,迄今都不爲人所知。
若是讓它知道,嚇都能嚇死它。